第1章 青萍微澜

中洲西南,大秦帝朝都城,咸阳城。

丞相府后院,祖祠前空地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屈膝半蹲马步桩,姿势低平,功架开展,松沉稳实。

一个时辰将近,无心体魄血肉战栗,双腿打摆,平举双臂忽上忽下,豆珠汗粒滚落,已然力竭。

“你自幼先天不足,无法修真,甚至武道也难以修行。江湖马步可以强身,但一个时辰足以,过犹不及,多则伤身。”

堂下喝酒的丞相府供奉,墨白出声劝阻,这个陪伴四年的孩子,心智成熟,懂事明理,可惜出生之时先天有缺,隐疾缠身,只能练习粗浅江湖马步桩,才勉强健体续命。

无心顾不得应答,咬牙坚持片刻,时漏叮咛,堪堪够一个时辰,便全身泄力,轰然倒下。

身上捆绑的沙石粗铁等负重之物,随着无心身体砸向地面,祖祠堂前地面,猛地一震。

无心仰面看着冬日晴空,神思飘渺。在丞相府大阵聚拢的地脉灵气浸润下,身体逐渐舒缓,全身汗水也快速蒸干。

灵气入体,少年体魄内百窍俱通,经脉宽阔,可惜,始终是竹篮汲水,气海丹田丝毫没有留存任何灵气,悄然消失,无影无踪。

唯独心海广阔无边,神魂强大异于常人,自小过目不忘。

少年早慧,生而知之,身体中藏着一个活了无数年的灵魂。

出生之夜,神魂如昭昭日月,引来无数妖魔鬼怪窥伺,想要夺取无心神魂躯壳。

无心避世潜修的祖父出手,以大修为护持,辅之神物,才救下来无心。只是无心从此落下了隐疾,体内时常有莫名气息不时发作,不断夺取入体灵气和体魄生机,只能用无数天材地宝,才勉强维系至今日。

慢慢长大,无心虽然灵动非常,但是在这个灵气遍地的修真世界内,却无法修行道术法诀,甚至连基础武道也无法修行,被称之为丞相府“绝户子”。

无心心中苦涩,心海起了波澜。初来这个世界,睁眼变成了咿呀幼童,妖魔索命,鬼怪缠身,血雨腥风经历了一遭,才慢慢长大,却发现在这个可以修真得道的世界,自己却难以修行,甚至身体生机不断流失,体魄逐渐枯寂。只能在勉强说话行动之后,循着前世模糊记忆,用江湖最为粗浅的马步桩,熬炼体魄,勉强续命活着。

这一世,得先活着。

“墨老。”

倒地的无心,费力低声嘶哑道。

墨白起身,真元流转,单掌并指虚托,凭空托着无心,除去外衣之后,将软如泥虫的少年,放进早已备好的药浴之中。真元催热药汤,药性不断渗入无心周身血肉之中。

无心身体留不住灵气,只能以药物辅佐修行。每次药浴药材也是一般武道修行第一境的数倍,甚至隔段时间便添加一些灵药之类的,加大药性药量,避免体魄生机流失。

墨白看着药浴桶内沉沉昏睡过去的少年,心中心疼不已。

许久之后,中院与后院连廊角门,传来府内管家禀报之声,墨白过去接过一份书信邀请,查看并无暗算手段之后,便将这份崭新书信递给了无心。

无心自药桶中起身,擦干药渍后,接过书信,快速扫过短短几行字,出声询问又躺回堂下椅子上的中年汉子。

“墨老,李通古设宴天涯阁,我应该去不去呢?”

无心琢磨不定,此刻身为丞相的父亲去了咸阳宫,面见那位大秦帝朝祖龙皇帝,朝会漫长。祖父刚出关,又不在府内,母亲寒疾复发,府内只有墨白可以为自己谋策。

“最近朝堂诡谲,嬴政怕是想要换了你父亲的丞相之位。李通古早已不是丞相府的门生故旧,传言是他,将要接丞相之位。此刻他却是要长辈身份,请你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是对他人展示自己念旧情怀,数典忘祖,假仁假义。你随意即可,要去的话,有我在,你安然无恙。”

墨白毫不在意的说道,手中粗陶土酒坛内酒水很快见底,粗布黑衣上的滴答的酒气愈加浓烈。

“去。”

七八岁的少年异常果决,虽然不知道这个大秦帝朝,跟记忆中的秦朝有什么联系,但是身为丞相府继承人,龟缩府内不应邀,传出去后,又让诸子百家多了“吕氏春秋”后继无人的借口,朝堂之上的父亲吕思宸,恐怕处境更加艰难。

更何况,最近丞相府周围多了一些鬼祟影子,这封书信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无心赴宴,也是想让墨老借机出手,给那些觊觎丞相府的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正值辰末巳时,朝会之后,丞相府外,临街官路驰道,青紫色车马如簇,人声如沸。

“听说,昨夜咸阳宫中,黑龙震怒,长信侯嫪毐腐刑未腐,牵连丞相府。”

“谁说不是呢,前几日,赵太后所在雍离城,地龙失势,有妖物祸乱城内,恐怕也是……”

“怪不得今日朝会,吕丞相一言不发,生怕多言生事,原来是受了那两位祸乱宫闱、起兵造反的牵连,想来是相位不保。”

“本就是绝户子,吕家那病恹恹了八九年的小子无心,估计也快……”

“慎言!大秦仲父,不是你我能置喙的。”

清冷晨光中,丞相府前,宽阔驰道上,悠悠驶过一辆低调的马车,周围往来官吏走卒看见丞相府的马车出现,议论声音不绝于耳,甚至故意提高音调。

马车四面皆被青黑绸布包裹,窗牖被青蓝幻纱遮挡,使人无法一探车内景象。

外面看着见方大小的车厢,里面篆刻无数阵法纹理,使得车厢宽阔无比,温暖如春,无数书册整齐摆放在车厢书架上,丝毫不显得逼仄狭小。

无心端坐车厢正中,身形略显瘦小,神态看着比同龄人沉稳几分,手中不时翻动一本已经翻旧的书册,丝毫不在意外面风言风语。

无心体弱,难以涉足外面世界,只能多读书,从书中只言片语,了解这个世界。

书中野史记载,封神一役后,仙路断绝,道家天庭破灭后,三界六道残存碎片化为神州六域,中洲大秦帝朝不过是很小一部分。

六域盘踞,妖灵魔鬼层出不穷,灵异神物潜藏山水之间。

人间域,凡人居于神州之地,散布于四极八方。经千万年岁月,参天地造化,以凡人之躯,立长生之法,夺天地灵气,掌造化斡旋之能,以道诀魔咒仙法神功为本,驱法宝灵器之力,掌天地雷霆之威,撼山易海,逆天抗命。

人间诸派宗门、皇朝、诸子百家一起坐镇人间。修真求道之人不绝,但多数是凡俗之人,无修真机缘。故此,人间域又被分为山上人和山下人。

这个世界很精彩,也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