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百家中名家和纵横家，估计都比不上道家天机山无为道院，这一脉巧言善辩和察言观色，十分非凡，毕竟无为道院策天术算精绝无比。

策天二字之下，即使难测人心，也不过是在掌纹之间。

陈希闻这位修行策天诀到第七策的无为道院掌律，混迹俗世红尘百年，俯观人心如观片叶，脉络清晰，纹路可见。

无心灌顶结束后，陈希闻打着地主之谊的幌子，请吕家老爷子和无心入太史令阁休息，也是打着趁机套取一些时微真人当年未归来，是否还活着讯息的算盘。

缓缓啜了一口酒，打眼扫过眼前这个心思极深的掌律阁主，吕家老爷子也装做不知其小心思，直接出言道：

“听说你们无为道院的规矩，每个人一生有九次本命卦，卦象好坏高低，全凭策天术算道行深浅，除了强求违背天道之事，会折损一定寿数气运之外，其他的事情大都可以算尽。不知道陈掌律的策天诀修行到第几策了，你的本命卦还剩几卦？”

哪里是听说之言，时微真人三千年就与吕培文闲聊中说过了。

吕家老爷子彷佛乡间村妇般的闲谈语气，只是涉及门派立教根本术法道诀，策天诀的本命卦往往是无为道院掌教一脉不传之秘。

心海暗潮掀起巨浪，腹黑且贪酒的陈掌律，半口酒水差点喷了出来，连忙换气，咽下口中的酒水，稍稍运气，理顺气息，思绪瞬息千百转。

这位吕家老爷子一语致命，不就是刚刚试探了一下这位吕家老爷子一番，看看他是否了解一些关于自己师父的事情，没想到不到片刻便“回赠”回来了。

难不成要拿出本命卦，测算墨白的其他跌境之法？刚才分明已有了解决办法，保证墨白死不了，难道是想为他的孙子，为无心测算天机或者命运。

可是，刚才的一幕，也是让陈希闻后怕不已，无心身上如此邪恶诡异且霸道的气息，连吕家老爷子也是难以彻底解决，自己一旦沾染，绝无退路。再者与吕府牵扯过多，在那位祖龙皇帝面前，也不是很好交代。

虽然吕老爷子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之前气息稍有虚浮，似乎是修为在缓慢消散，跌境的异样，很难瞒过即将跻身第九境的陈希闻。

第九境渡劫境是开启第三层炼神还虚修行的开始，跨过了仙俗之别，其中每一劫的修为毫厘之差，却是碧落黄泉之别。

只有境界低微的墨白和无法修真的无心，似乎未曾察觉到异样。墨白只知道吕家老爷子也在跌境，只是没有想过会如此严重。

果然，吕老爷子的南烛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好歹陈希闻刚才也是帮了大忙，这会儿又是非得拿出本命卦为无心卜卦？

这种事情，怎么都觉得不合理，难不成辛苦积攒百年的好处，掏个一干二净之后，还要搭上本命一卦？

陈希闻要不是因为师兄叮嘱过，来大秦帝朝咸阳城中，要与吕家交好，不仅是因为自家师父与吕家有渊源，更多的是因为道家欠着吕家老爷子天大的人情。

“晚辈天机之术还算可以，至今还剩七卦。之前一卦是为了卜师父身死之地，一卦是为了查询徒弟出生之地。”

陈希闻在吕家老爷子面前不敢遮掩，却也不直接接话，只是回答明面上的问话。

曾经第一卦，天机混乱，三千年的时间侵染，即便搭上他一境修为和一半武道凝练的体魄精血，依旧难以测算出师父时微真人身死之地，只是依稀看得出是在妖域。

为此陈希闻跌落一境修为，不然此刻的他，早已渡过红尘劫，何苦在这人间蹉跎百年。

至于另一卦，是无为道院的传统，本命九卦，其一必是测算衣钵弟子跟脚所在。

世间的道家大宗，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个道士都有一位命中注定的关门弟子。当然，一些俗世门派和五院之外的门派，就没有这么讲究了，毕竟修真者自己都修行不易，师徒之缘，无力强求，随缘即可。

陈希闻心思百转，吕家老爷子好像隐瞒着什么，此前自己多番询问师傅生平事迹，但这位活了数千年的老狐狸始终三缄其口，不肯吐露半个字，

“那今日便要你一卦，给我孙儿无心卜一卦，看看无心今后命道运势如何？”

吕家老爷子说的理所当然，就好像进那俗世茶舍的熟客一般，进门喝茶自行摆碗沏茶，跟这位掌律毫不见外，只是言语之间丝毫没有提及其他诸事，更是丝毫没有提及关于时微真人的只言片语。

陈希闻此前提及古道院，何尝不是为了试探吕家老爷子。想着既然无法拒绝，便用本命一卦，换取关于师父时微的些许讯息也好。

好歹俗世老妪，为自己的孙儿占卜问卦，也是得给街边那些招摇撞骗的卦师两个铜板，单数不吉，多了没有余资，两个铜板最好了。

眼前大德修士吕培文的卦金，至少也得两枚千年灵宝钱。

用这两枚千年灵宝钱，换取几句无心今后运势的明白话，怎么看怎么值当。

眼见吕家老爷子闭口不提其他事情和卦金报酬，已然生了白发的陈掌律算是明白了，今天他是非得白白再掏一些自己的家底才行，那就听命照做，再多些磨叽时间，说不定吕家老爷子又要搜刮什么。

“本命卦，需要所卜者的心头血一滴。如果是和占卜测算者，命运牵绊纠葛深厚，就像我和我师父，是不需要心头血的，我是在师父牌位前叩首敬茶，也是在宗门祖祠点香台上香挂名，牵连羁绊极深，所以不需要心头血。

至于测算自己的徒弟，关门弟子与师父之间，冥冥中有一分气运相连，卜卦测算师徒缘分就很简单了。

至于无心嘛，我们之间联系微弱，需要心头血做个卦引，一丝即可。心头血并不像心头精血或者眉间魂血一样，会让体魄或者灵魂受制于他人，我们天机山是正宗大门，不屑于这些魔道技俩。”

白发老阁主耐心解释本命卦事宜，目光却看向了盯着他很久的中年汉子。

墨白的眼神寒光随着陈希闻的不断解释，逐渐消散，毕竟在修真之路上，咒术之类的施展时，特别是诅咒，以血为媒，极其恶毒。而咒术也是道家旁门别枝。

肚皮之下的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