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榕城
朱婉珍,祝安宁见到这位素未谋面的舅妈是在放暑假后的一个礼拜。
那天,她从镇上的小店买冰棍回来,一辆红色小轿车停在三叔公家门口。
零八年,小镇上的私家车还屈指可数,而且都是黑色,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亮眼的车子,于是站在车子旁多看了几眼,很快,三叔公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是宁宁回来了吗?快进来,舅妈来看你了。”
祝安宁舔了舔手里的冰棍,当时心里想的还是陈轩的妈妈,她表舅妈回来了。
但转念一想,他们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她纳闷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从院内出来,隔着红色的小轿车,祝安宁看着她,她也打量着祝安宁,几秒后,她突然加快脚步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己。
她身上好香。
这是当时祝安宁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像茉莉花的清香,好闻到让人在炎热的夏日沉醉,所以被抱住后,祝安宁没有下意识地推开她。
直到手中的冰棍快要融化,祝安宁才戳了戳她胳膊。
女人松开她,掌心轻轻揉了揉她脑袋。
进门后,女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祝安宁身上,三叔公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把祝安宁叫到跟前,说:“这是你舅妈,就是原来你陈煜小舅的对象。”
陈煜,祝安宁那个离家出走后来意外身亡的叛逆亲舅舅。
自从她外婆去世后,陈华章,还有身边的亲戚都对他闭口不提,祝安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她有些怔住。
三叔公颇有几分遗憾:“想当初,你外公就是脾气太固执,你小舅也一样,两人都不肯退一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长辈都这样,一旦追忆起往昔,就滔滔不绝有说不完的话。
祝安宁一言不发地听着。
总之,听到最后,三叔公的意思就是陈煜当年在外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就是祝安宁面前这位漂亮的女人,朱婉珍。
两人本来都快修成正果,陈煜也打算拿结婚为由头和家里缓和关系,结果没想到发生了意外。
而朱婉珍来这的原因是听说陈煜的父母都已经去世,只留下一个外甥女,这个外甥女刚好父母离婚没有依靠,她想要收养照顾这个外甥女。
“你愿不愿意和舅妈去榕城生活?”三叔公问道。
毫无疑问,祝安宁想离开这里,她是个没什么思乡之情的人,以前陈华章带她去过榕城,很大,车水马龙,夜景很繁华,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地方。
她大概贪图享乐吧,比起安宁的小镇,她更喜欢繁华的都市。
可是自己和这个朱婉珍又不熟,跟她走了之后,她万一是个骗子怎么办?
小孩也有属于小孩的忧虑和烦恼。
看祝安宁迟疑,三叔公叹气了口气:“要不然,你让宁宁再考虑考虑?”
当时祝安宁还听不懂他轻叹声中的有心无力,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己闯了祸,所以他迫不及待想把她推给别人了。
在祝安宁考虑的这段时间,朱婉珍在小镇住了下来。
白天,她们一起在宾馆吹着空调看奥运会的各项比赛,傍晚,暑气褪去,她们就去街上吃各种好吃的,朱婉珍付钱,朱婉珍还开车带她去县城看了两次电影,给她买了当时火遍大街小巷的奥运吉祥物。
她是个漂亮,大方,脾气还很好的人。
相处下来,祝安宁很难不喜她,所以,最后她决定跟这个女人去榕城。
离开之前,三叔公给她们烧了一大桌子菜,饭桌上,他喝了不少白酒,满脸通红叽里咕噜说了好些话,祝安宁没耐心听,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先回了房。
一想到明天就要走了,她心里只有按捺不住的兴奋,翻来覆去等待着黎明到来。
半夜,房门突然被敲响。
敲门的人是陈轩。
祝安宁有些诧异:“有什么事吗?”
他沉默了几秒,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个盒子,递过来。
祝安宁愣了愣,没去接,他不悦地皱起眉,将盒子塞到了她手上。
“送你的。”他声音依旧硬巴巴的。
祝安宁很茫然:“什么?”
“手机啊,你没见过么?”他不耐烦地说。
祝安宁当然是见过手机的,她们班上几个家境不错的同学就有,比如廖晴,她就有个非常漂亮的翻盖机,会偷偷带到学校来。
她只是不明白陈轩为什么突然送手机给自己?
难不成里面装了炸弹?
他嫉妒自己马上就要去城里过好日子,所以趁着临走前要炸死自己?
“我不要。”祝安宁烫手似的要将东西还回去。
陈轩:“你有病吧?”
“?”陈轩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什么,也不想知道,反正这个小自己两个月的表妹从小脑子就不正常,“你不是要走了吗?如果之后在那待不习惯,或者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回来。”
原来是这样。
祝安宁“哦”了一声:“我现在能拆开吗?”
“随你。”
祝安宁当着他的面拆了手机,很安全,只是个手机,外观也很漂亮。
她眼底流露出开心,捣鼓起来。
陈轩:“家里的号码你记得吧?”
“嗯。”
“多少?背来我听听。”
“......”祝安宁其实根本不记得。
陈轩:“我就知道,我报给你,你现在存。”
陈轩见她迟疑:“不存的话我就把你偷偷藏钱的事告诉爷爷。”
“你别乱说!等下,你怎么知道?”祝安宁意识到不对,“你这个手机不会是——”她看向自己房间里上锁的小抽屉。
陈轩:“没动你的钱,快点存,否则你的钱可就别想带走了。”
“......”
2011年,榕城的冬天格外多雨,从年一直下到正月新春,街道上到处湿漉漉的,天也是灰蒙蒙的压抑。
李向笛一行人的寒假出游计划被搁浅,又不想在正月里跟着父母出去走亲戚,就窝到了梁逸洲家。
“欸,洲哥,下午出去玩不?”李向笛和严凯打完一局游戏,放下游戏手柄,转头问沙发上懒洋洋躺着的少年。
“不去。”少年闭着眼,淡淡开口。
李向笛不死心,从地毯上爬起来扒拉到他身边:“去呗,在家都要待发霉了,远的地方去不了,市区内玩玩总可以吧,原阳街那边又开了家新的游戏城,我今天看到邵晓敏发空间了,超大,我们也过去玩玩?”
“你是去玩的吗?是去看蒋诗诗的吧。”严凯也刷到了那条动态。
李向笛被拆穿,烦躁地瞪他一眼:“玩游戏和看女神耽误吗?我就不能一边玩一边看?”
“能。不过人家看你吗?”
蒋诗诗是他们年级有名的美女,李向笛追了她一个学期也没追上。
李向笛:“看不看要你管,你就说去不去吧?”
严凯:“洲哥去我就去啊。”
李向笛:“梁大校草,梁少爷,赏个脸——”
“不去,”梁逸洲被他嚷嚷得耳朵疼,一脚踹向他屁股。
李向笛被踹下沙发,痛得嚎了一声:“不是,你天天在家躺着不无聊吗?”
梁逸洲扯掉身上的毛毯,睡眼惺忪地撑着手臂起身,越过他往楼上走。
意思是不想再听他废话。
李向笛无奈地看向严凯:“我们去吧,古代的闺阁小姐也没他这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去,洲哥不去,我也不去,”严凯说,“而且洲哥也不是大门不出,刚放寒假的时候他就去了一趟茵水镇。”
“又去那干嘛?”
“不知道。”严凯摇摇头,“他这两年不是每次放假都会去吗?”
说来李向笛也觉得奇怪,夏天去,勉强可以理解为过去避暑,冬天,那边又冷又潮,有什么可去的,而且是本市底下的一个小镇,就算图新鲜,去一次也够够的了。
“严凯,你说洲哥,会不会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严凯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脑子坏了?”
“我这不是猜测嘛,他第一次去的时候说不定被什么小镇上的女鬼缠上,丢了魂在那边,所以隔一段时间,那个女鬼就会招他去那边。”
“......你恐怖电影看多了吧。”
“不是电影,是小时候我阿婆和我说的,以前她有个朋友的老公去了外地的一个小镇,结果回来后身体各种不舒服,还总是说胡话,去医院做各种检查都找不出原因,后来找了算命的上门看说是丢了魂,把魂招回来后人就好了。”
严凯:“我觉得你现在挺像丢了魂的,满嘴胡话。”
“你不信就算了,”李向笛,“那你说他为什么总去那个小镇呢?而且每次都是一个人去。”
严凯认真想了想:“不知道,但洲哥去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不是你说的神啊鬼啊的,再说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不要迷信。”
李向笛:“这不是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搞游神。”
“我不搞,我们家都相信科学。”
“......懒得和你说,”李向笛嗤了声,背过身去拿起自己的手机,过了几秒,他又回头一骨碌扯着严凯站起来,“走走走。”
“干嘛,我说了不去。”
李向笛:“邵晓梅说诗诗在游戏城被欺负了。”
“她被欺负找警察啊,我们去有什么用?”
“别管那么多,先过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