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洪兴教的很随意,总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内容极为散碎,杨榕听得认真,她一边注意周围环境变化一边结合实际将洪兴的内容总结并记在心里,此时尽管还属于山林外围,但相较于入山口那里树木和荆棘野草已经密集很多,现下大旱草木不算丰盈,树上的枝叶无精打采的泛着焦黄,土地虽有潮气,野草却不茂盛,相较于往年来说算是极好辨认来时方向的。
要知道往年经过丰沛雨水滋润的山林,树木葱郁,遮天蔽日,举目望去树木林立,皆是相似的景色,野草茂密且坚韧,人在其中行走,不过几息的功夫,它们就能恢复原状再瞧不出踩踏的痕迹,若是不熟悉山路的人,贸然入山很可能无法找到来路导致在山中迷路,运气好的也许还能出来,运气不好就会越走越深永远的留在大山里。
杨榕知道洪兴所言非虚,她记得在洪涝灾害的那一年里,流落到大溪村的灾民实在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进山寻找食物果腹,然而能全须全尾走出来的只有在外围活动的人,那些深入山中的基本有去无回,所以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洪兴教导最浅显的在山中辨认方向的方法,她明白若是连这些最基本的都学不会,洪兴是不可能收她为徒传授打猎方法,这是对她的入门考验。
溪山村因入山寻找水源的那一场意外,导致村民对大溪山打心底的恐惧,彻底放弃进山寻找水源的想法,众人只得行走数十里去临川河中排队担水回村。
对于大溪山的惧怕杨榕一点不少,可自爹故去后娘一直卧病在床,家里的存银都用来给徐氏抓药治病没剩下多少,而田地因缺水导致产量极低,乡亲帮着收割后,仅够他们三人嚼用,能不能熬到明年收获还不好说。
前日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暂时缓解家中的饮水问题,让杨榕从频繁远走数十里担水中腾出精力,为着家中生计发愁,思来想去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进入大溪山,人说靠山吃山,大溪山绵延数百里物产极其丰富,山中的野物不仅能果腹,削制好的皮子也能换来一点银钱,若是运气好寻到珍惜的草药卖给回春堂那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想到家中的困境,再三思考后,杨榕带上家中最好的食物往村里有名的猎户洪兴家走去,她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在心中暗暗发誓,爹爹您放心,不管再难榕儿一定会替你保护好这个家!
洪兴取下背上的弓箭拿在手中,此地已接近大溪山的中段,不适合再带着杨榕深入,“榕丫头,你在这里等叔,挖些野菜野果,切勿乱走。”看她点头应下,他又道,“等叔出来,你负责带路出山。”说完洪兴收起之前轻松的神色,慢慢辨认好方位向深山走去,很快消失在山林中。
杨榕压下心底的不安,第一次走入深山老林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之前有洪兴大叔的说话声还不觉得,待只剩下她一人时,才发觉周围寂静的可怕,此时日头刚刚升起,阳光穿透枝叶洒在林中光影斑驳,鸟雀的鸣叫和拍打翅膀的声音在林中放大了数倍,四处的草丛中也时不时的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她总觉得有择人而噬的猛兽随时会窜出来将她叼走,害怕和紧张的情绪攫住了她,咚咚咚的心跳声犹如擂鼓一般。
知道不能再放任这种情绪下去,杨榕深呼吸几次努力调整好呼吸的频率,然后放下背篓像在家中一样练了一趟拳,待得收势紧张的情绪果然好上大半,等呼吸平稳后在林中大胆的走动起来。
山中因之前的一场大雨长出许多菌子,她细心辨认出识得的菌子将其摘下,小心的放在背篓里,菌子味道鲜美,等她回家打个蛋花刚好给娘和阿弟补充营养,想到这杨榕的脸上绽开笑容,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分。
洪灾的时候徐父经常会在到大溪山的边缘摘些菌子回来给他们加餐,杨榕就是在那时和徐父学的辨认菌子的本事。
她这头摘得起劲,一路采着菌子挖着野菜捡着野果,不知不觉离了之前洪兴叮嘱要呆着的地方,等背篓装的差不多时她才猛然察觉,杨榕心底难免心慌意乱,四处张望发现景色果然都一样,林中时间难辨,她不晓得自己到底耗费了多久,也不知道洪兴有没有从深山里出来,发现她不见会不会来寻她?
越想心里越慌,她记得洪兴叔说过不能在山中大声呼救,会招来猛兽,杨榕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脚下没注意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当即往前一扑重重的摔倒在地,背篓里的东西全洒了出来,杨榕的手掌被地上的小石子磨破,缓了好一会儿忍着疼爬起身来,看着散落在地的菌子野菜还有野果,拍拍身上的泥土扶好背篓,她抿唇一点点的重新将它们放回背篓里。
终于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说到底她之前也是个被亲人娇养长大的小姑娘,现下为了家中生计鼓起勇气硬逼自己在山中寻出路,对于未来杨榕没有底,她害怕她迷茫,可家里长辈接连亡故,唯一的娘亲卧病在床,弟弟年幼,她失去依靠,不得不独自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她小声的抽泣着手下收拾东西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慢,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片刻就将东西重新归置好,哭过后的双眼还微微泛着红,吸吸鼻子,再次背起背篓,杨榕静下心来辨认方向,洪兴叔说过,虽路上行走的道路会被遮掩,但只要走过多少都会留下痕迹让你参考,只要够细心定能发现不同。
先来到摔倒的地方,杨榕巴拉几下发现绊倒她的是一截老树根,仔细看了看,又上手摸了摸,神色满是惊喜,这树根色由艳丽,质地坚韧,纹理细腻,呈饱满的暗黄色,竟是一截年份久远的上好黄杨木!
家中当年就有一块上好的黄杨木,是某次镇上大集时外祖父在摊子上淘换到的,他回到家中,耗费整整一周,精雕细琢出一尊寿星公的摆件,说黄杨木能镇恶辟邪,放在家中是代表平安吉祥的上上之品,可惜在灾年里为了生存,只得忍痛把它卖掉。
杨榕不再多想从背篓里拿出小铲子,仔细将它挖出,这块黄杨木体积不大,仅有她两个手掌大小,不过黄杨木本就难以长成,有这般大小她已经很是满足了。
将木料放进背篓,杨榕不敢再耽搁,细细观察起草丛和树木,自己一路采摘菌子野菜而来,定是野菜和菌子都有采摘的痕迹,只要细心找到这些痕迹,定是能回到洪兴大叔离开的地方。
杨榕心底有了成算,辨别出大致的方位,心里尽管还有些慌乱,没见到洪兴叔之前自己没办法确定路是否正确,但绝不能裹足不前,以后自己是要在山林中讨生活的,怎么可以总是依靠他人!
杨榕坚定的迈出脚步快速的向认准的方向走去。
洪兴腰上挂着两只野鸡,手提一只野兔,到底不放心让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在林中久候,她家已经没剩几人了,要是她在有个万一那真要了一家人的命,想着这些就没太往深山里去,今年大旱,山里的野物亦伤亡惨重,各个瘦不拉几的还警觉的要命,旧年里打这几只猎物他早就出来了,洪兴撇撇嘴本就一肚子火,结果急急忙忙的回来,他告诫不要乱走的小姑娘居然不见了!!!
此时山中气温升高,闷闷的山风吹过,
洪兴估摸算了下发觉已接近午时,心里火急火燎的等了近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在附近看到人影。
洪兴不敢离开,就怕杨榕回来找不到他反而坏事,简直是心急如焚倍感煎熬,正准备抬脚去寻人,就远远有一个身影往这边赶来,凝眉看去提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在山中走失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榕丫头,你去哪了?!”
等人到了近前,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走,你怎么不听!万一在山里出了意外,你让你娘和弟弟怎么活?你想过没有!”
杨榕闷不吭声的听着,等他说完深深一礼,“对不起,洪兴叔是我大意了,方才摘菌子不小心走远了些,让您担心了。”
“行了行了,以后切记莫要大意。”洪兴有些不耐烦,带人出入山林就怕就是不听话自作主张的人,要是上次村里青壮进山肯听话怎会招来熊瞎子,害了那么多条人命!
“你赶紧前面带路,我们回家去。”心中憋气,又没处撒火,洪兴紧皱浓黑的长眉,口气不免有些冲,他打定主意不再带杨榕入山。
洪兴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身形高壮,全身散发着彪悍的气息,当他黑熊般的身影站在你面前沉下脸来时,能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杨榕看他黑如锅底的面色心里发怵,忙不迭的在前头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