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杨家的小院里,八岁的杨楠打开鸡棚,让它们出来活动,自己进去捡鸡蛋顺便打扫卫生,他做的很是熟练,只是今日时不时的望向门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阿姐说今日去松林书院问问入学要求。

杨楠小小的心里乐开了花,那是爹爹曾经做过夫子的地方。

他记得爹爹说过那儿有一片青竹,有一方池塘,塘里有许多颜色妍丽的锦鲤和绚烂如火的荷花。

那儿有幽默风趣的院长伯伯,有哥哥们郎朗的读书声,还有爹爹···

杨楠渐渐的有些出神,他记事很早,那时候他还小,这些话都是爹讲给阿姐听,在不经意间落在了他心里,一记就是好些年。

他想,如果家里没有发生这许多意外发生,爹爹和外祖父都在,家里应该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娘的身体不会这么孱弱,也不会在无人时偷偷落泪,阿姐不用每日起早贪黑的进山捕猎弄得浑身是伤,更不会被人欺上门来无故退亲,而他会在爹爹的带领下早早的入学读书···

然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杨楠握了握自己还瘦弱的小手,心底暗暗发誓,自己若有机会去书院读书,定要出人头地,让娘和阿姐都过上好日子!

他耳朵动了动,漆黑清澈的大眼睛里猛地一亮,是阿姐回来了。

杨楠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脸往院里跑去。

“阿····”

杨楠赶紧捂住嘴,这牙是今早掉的,现在他说话漏风还会控制不住口中的涎水,懊恼的皱着小眉头,成功逗笑了刚进门的杨榕。

“阿弟换牙了,就快要变成大孩子了。”从背篓里拿出包好的蜜饯,在他面前晃了晃,“阿姐给带了你最爱吃的蜜饯。”接着杨榕就满脸可惜的递给徐秋月说道,“阿弟换牙不能吃,给娘吃吧,好让您甜甜嘴儿。”

刚刚还发誓的小男子汉眼中瞬间盈满委屈,差点没哭鼻子!

“娘!阿姐欺负我!”

“噗嗤。”徐秋月看姐弟两耍宝,没忍住的笑出了声,接过杨榕身上的背篓放好,到灶房端了碗温水给她,“可还顺利?”

小口小口的喝着水,杨榕弯起大眼睛,笑的像只的猫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赵掌柜很是满意,您瞧这一出手就是十两呢!再加上您的绣件儿和两只活兔,今儿就赚了十二两多,抵得上打猎三、四个月的收益了!不过我买了些糕点还有蜜饯花了一两,所以荷包里还剩下十一两并一些铜板,娘您收好。”

“咋给这么多?”徐秋月惊愕,随即眉头轻笼,就算榕儿手艺确实精湛,但只出工不出料就得了十两,宝香斋的掌柜也太大方了些,不禁担心的道,“不会惹什么麻烦吧?”

“娘,女儿办事您还不放心呀,若是不能拿的,您何时见我多拿过?”杨榕黛眉微挑,秀美的脸上满是自信,“我既然敢拿回来,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的收着!”

杨楠看着神采飞扬的阿姐,满目崇拜。

他的阿姐果然是最棒的!

杨楠自打记事起就是杨榕带着的,他第一次开口叫的既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姐,他灾年里落地,出生便有些虚弱,娘也因缺少营养而导致奶水不足,他经常吃不饱饿的直哭,那时候爹和外祖父到处接活儿赚钱养活他们,照顾他和娘的任务就落在阿姐的头上,是阿姐到处问人,才得了用米汤喂养的法子,靠着母乳加米汤他才吃了个饱。

爹和外祖父赚钱累,阿姐在家也不轻松。

后来等他能满地爬的时候,谁也不要就只跟在阿姐的身后爬来爬去的做一个跟屁虫。

你问杨楠怎么知道的这些,当然是爹爹和娘说给他听的!

再后来外祖父和爹爹相继去世,他害怕极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害怕刺目的白,还有夺目的红,在他的心里,那代表死亡和离别,所以他异常的怕黑,夜里一闭眼梦里都是披麻戴孝的白,还有红的妖异的鲜血,爹爹的死亡场景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娘彼时心力交瘁自顾不暇,是阿姐注意到他的异状,耐心的陪伴他,早起教他打拳,夜里哄他入睡,他才慢慢的好起来。

在杨楠的心里杨榕美丽从容,识字懂武,赚钱养家,无所不能。

“阿弟,明日早上同我去一趟书院,院长伯伯要看看你的学问。”杨榕摸着杨楠的头,拿了块蜜饯,往他嘴里塞去,“换牙别贪嘴,当心坏牙,每日最多两块。”又给徐秋月塞了一块道,“娘也吃,不然放坏了就可惜了,还有您可不能惯阿弟,让他多吃。”

“好的,阿姐!”杨楠对于明天一点也不担心,千字文和百家姓能倒背如流,完全不惧。

杨榕看着母子俩如出一撤笑弯了的眼睛,脸颊鼓鼓的咀嚼口里的蜜饯,像两只偷食成功的松鼠,不由得露出宠溺的笑容,她像杨海川不爱吃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用完午食,杨榕打声招呼准备再进山一趟,顺便去师父家看看,师娘最近病了,她要看看能不能有帮得上忙的。

“师父,师娘好些了吗?”杨榕闻着满院子的苦药味,将手里的蜜饯包递给洪兴,“这些给师娘喝完药吃。”

“哎,还行吧。”洪兴领她进门,脸色很是憔悴,自家婆娘病了好些天,药吃了不少,可没多大起色,“就是总咳,明日再不行我带她去回春堂看看。”

两人站在院子里说话,从屋里传来师娘赵氏的低咳声,洪兴赶忙进去将她扶起来靠在床榻上,又起身端了温水喂她,轻声哄道,“药快煎好了,等下喝了你在睡会儿,榕丫头给你带了蜜饯来,喝完给你吃一颗。”

“榕丫头来啦?”赵氏闻言神情羞赧的嗔他一眼,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她脸色蜡黄的靠在塌上,朝杨榕笑的温柔,“就别进来了,当心过了病气。”

“师娘哪的话,我可没那么娇气。”杨榕跨门而入,坐到赵氏的床前,很是心疼的道,“我前日来看您都说快好了,怎地又病的这般重?”

杨榕在屋里陪赵氏说话,洪兴去灶房里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喂赵氏服下,不一会她便有些有些昏昏欲睡,小心的扶她躺下盖好棉被,退出了屋子。

“师父,还是莫要耽搁了,明日一早就去医馆吧。”蹙着秀眉,杨榕神色担忧的看向洪兴,师娘的脸色实在太差,“恰好我明日也要去镇上,晚上我去约刘大爷的牛车,我们早些出发。”

“我也是这般想的。”洪兴亦是一叹,前些时候自己就不应该听这婆娘的,为了要省钱硬生生的不去瞧病,说是白花银子,他们两个轻轻松松又没有孩儿,存那么多银钱作甚,顶多等榕丫头成婚时多添点嫁妆也就是了。

看眼昂首挺胸挺拔窈窕的杨榕,然后又是一愁,这丫头才被退了亲,往后亲事怕是不易,随即一叹他还是再努努力多给她存些银钱,等她成婚时多给她点,不论怎样定不能委屈了。

杨举人眼光也不咋地啊,挑了个这般势利眼的亲家。

“师父?”杨榕奇怪的发现洪兴走神了。

“啊?成,就这么定了。”洪兴回过神来挠挠头,看她一身轻巧的装扮不由问道,“还要进山去?”

“是啊,我去山上转一圈,看看陷阱里有没有野物,顺便再找找白糖活动的痕迹,它几日未归,我不太放心。”杨榕以为洪兴担心赵氏,也没多问,看了看天色,向他道别朝外走去,时间不早,她要赶在天黑前出来。

“别担心,白糖整日里在山上跑,比我们都熟大溪山,狼天生就知道在林中怎么活,那是它们刻在血脉里的天赋,况且它机灵着呢。”洪兴送她到门口,叮嘱一句,“记得早些家去。”

杨榕点头应下就快速往山里行去,洪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才关上院门转身回屋。

对于这个徒弟他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她进山打猎的本事比自己还好上几分。

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