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陷入了沉寂。

“何必如此……”

许久后，天道叹息了一声：

“你的那些弟子，你在乎的那些人，赵虎、萧慕雪、洞幽子……”

“他们都在我手中。”

“还有其他上千亿个星域内，无数无辜的生灵，你忍心让他们一起陪葬？”

顾长风哈哈大笑：

“忍心？”

“能从天道口中听到这话，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要不要我把均天盟的人叫出来，和你详细说说？”

“你既为天道，生命来自宇宙苍生，理应尽自己所能，创造出更为完美的宇宙。”

“但却人为制造沟壑，强行设定阶层，令世间出现了如此多的杀戮、仇恨、欺凌！”

天道冷冷一笑：

“那又如何？”

“不独在此位面，就算在其他位面，也是如此！”

“天道不仁！”

“我既执掌天道，所有生灵便应按照我的意志行事，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算想反抗……”

“哼！”

“他们有反抗的资格吗？”

星空如同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那是无数星河被天道的震怒所慑，剧烈摇晃了起来。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顾长风缓缓摇头：

“并不是说天道不讲仁义，没有慈悲怜悯之心。”

“而是说，天道对万事万物都是公平对待。”

“你够公平吗？”

片刻的沉寂过后。

天道漠然：

“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

“我只想知道，你现在要干什么？”

顾长风不觉莞尔：

“要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要帮你找出幕后主使！”

天道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我承认，你这同归于尽的手段，的确是威胁到了我！”

“只是，想要凭此逼迫那个人现身出来？”

“你需要明白一点！”

“那个人的目的，是为了消灭我们这个宇宙！”

“你和我同归于尽，恰恰遂了他的心意，他又岂会现身？！”

顾长风摇头：

“你太傲慢了。”

“傲慢到虽然全知全能，却懒得去理会苍生的悲欢和想法、人世的一切细节，更不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

“罢了！”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

“大丈夫做人的道理，就算说了，你也不懂。”

陡然间！

轰隆隆的巨响，震彻了整个宇宙！

无尽雷霆，轰然生出，每一道都有上千万里之巨！

星球灰飞烟灭！

星河粉碎！

空间沦为无尽的深渊！

但顾长风仍在冷漠而又讥诮的继续叙说：

“强者拔刀，向更强者！”

“弱者发怒，却斩向更弱者！”

“你就算毁灭了整个宇宙的生灵向我示威，又能如何？”

“这只能证明你的懦弱、卑鄙和无耻！”

怒吼声猛然响彻宇宙！

“找死！”

顾长风的身前，猛然绽放出了无穷的金光，一道人影陡然凝聚而出！

这是天道！

他矗立在苍茫的宇宙内，威严高傲。

浑身上下，爆发出强烈至极的生灭气息。

顾长风的身形渺小如蝼蚁，光芒明暗不定，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苍生，何辜……”

他顶着无穷的威压，忍受着魂魄随时都可能消散的痛苦，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啊！”

“苍生何辜！”

一道人影，从虚空之内，缓缓出现。

这声音淡淡响起，震荡了亿万年的岁月，飘散到了不同的位面。

话音落下。

天道的无穷威势陡然消散！

法相迅速坍塌，成为了一个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的青年。

于此同时，顾长风的身体，又重新凝固成形。

三个人，各自站定了一个方位。

“终于找到你了。”

李润石淡淡开口。

天道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狠狠地打量着两人，满脸地难以置信：

“你们！”

“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要引我出来？”

“不，不可能……”

顾长风微微摇头：

“我早就已经说过，你虽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却懒得去深入感悟，人世的细枝末节。”

“你更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些什么。”

“十亿个星域……”

“是一张巨大的画布。”

“我的弟子们占领了许多星球，也刻意避开了许多星球，那些被我所占领的每一座星球，便是一个像素。”

天道目瞪口呆：

“你用这种手段，向他传讯？”

李润石点了点头：

“不单如此。”

“他为了避免你发现，对这些讯息还做了加密处理。”

“他将整个计划，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我，并请求我的帮助。”

“而我，也将自己的目的，告诉了他。”

天道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感觉混乱到了极点：

“可是……”

“可是，他怎么能毫无保留的相信你？”

“你又怎么能毫无保留的相信他？”

“这，这一切……”

李润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

“你已窃取了一亿年的天道，所有的事情，都该结束了！”

他手指微动，光芒闪烁，射向了天道的身体。

轰然巨响！

天道爆炸开来。

一道金光，慌慌张张地从其中逃出，想要向远处遁走。

顾长风口中轻吐四字：

“空间弯曲！”

透明的光波瞬间闪现，改变了对方所处空间的曲率。

无论天道如何逃窜，只能出现在一片球形的区域内，始终无法脱身。

昔日的他，有整个宇宙的力量加持，顾长风绝对不能令他如此狼狈。

但他被顾长风激怒，贸然现身；

又被李润石抓住机会，斩断了与本宇宙的一切联系！

现在的他，已彻底不是顾长风的对手。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李润石！

“无耻后辈！”

天道已知自己到了末日，索性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双眼喷出怒火。

自己曾是整个宇宙的主宰，高高在上。

却因为一时不察，误信了对方，落到了现在这般地步！

他好恨！

“纳命来！”

天道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发出了厉声嘶吼，向顾长风冲去！

顾长风叹息摇头：

“事到如今，你还是捡软柿子捏。”

翻手之间，无数魂魄之力骤然射出，形成了浩瀚无际的白色光球，轰在了天道最后的金光之上。

嘭嘭嘭！

宇宙震荡，金光亿万缕照射而出，洒向了星空深处。

“我不甘心！”

天道惨烈的嘶吼声，绵绵不尽的回荡来开，不绝如缕。

像是灿烂和煦的阳光，照射进了黑暗的森林，一个个人影，从金光中显出了身形。

赵虎、萧慕雪、洞幽子……

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好像是做了场梦一样。

但是当看到微笑着的顾长风时，他们纷纷兴奋的惊呼了起来：

“掌门！”

“掌门师兄！”

“掌门陛下！”

“……”

但是还有人将奇怪的目光看向了李润石。

众人认得他。

知道他曾经是均天盟的盟主、北斗宗的副掌门，只是凡人之躯。

现在怎么会……

李润石没有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拱手向顾长风道：

“顾兄弟，我先行一步，异日再会。”

然后，身形消失不见。

………………

太阳渐渐升起。

它的光芒渐渐洒落，用阳光揭开这个世界的面纱，像一首乐曲，从几乎听不见的音调渐渐流淌开来。

蓝色天空下，北斗峰逐渐显出了身形。

赵恒和方修齐联袂从殿内走出，与迎面走来的赵虎正好撞上。

“一大早就去烦你掌门师伯！”

赵虎眉头一皱，摆出了当父亲的架子，冲赵恒喝道。

方修齐急忙上前解释：

“赵师叔，您误会了。”

“是掌门师尊叫我们来的。”

赵虎不由大奇：

“叫你来我倒理解，找恒儿来干什么？”

赵恒哼了一声：

“保密！”

然后立刻冲下了山去，生怕父亲揪着他追问。

赵虎摇头，走到殿外然后拱手：

“掌门师兄！”

顾长风的声音很快响起：

“进来吧，师弟。”

简陋的掌门殿内，阳光刚刚射入，在地上洒下了大小不一的光斑。

“大宇宙即将坍塌。”

赵虎刚刚坐下，顾长风便一脸平静的，向他说出了这句话来。

什么？

赵虎刚想要站起，但看到掌门师兄的表情后，心中很快安稳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

“掌门师兄，需要我做些什么？”

顾长风微微一笑：

“不用。”

“现在的我们，处于另外一个独立的时间线中，就算大宇宙坍塌，我们也不会受到影响。”

“等到宇宙重启之日，我们会迎来新的天道，新的宇宙秩序。”

“届时，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进入大宇宙内，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了。”

赵虎毫不犹豫：

“掌门师兄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顾长风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师弟，你觉得神灵，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是好人还是坏人？”

神灵……

赵虎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道：

“应该，是好的吧？”

……

在外界上千亿光年尺度上的宇宙内，那些不属于这个位面的所有玩家，都被告知：

他们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选择回去。

但如果回去，将不能带走任何东西。

最后，大多数人选择了留下。

宇宙不断膨胀，所有的星系正在相互远离，从宇宙间的任何一点望去，所有的方向都是一片黑暗。

顾长风脑海中的作弊器，忠实的记录着所有数据，在寒冷和黑暗统治一切前。

大殿外。

微风吹动了树林，掉落下了很多树叶。

“肯定是好的。”

顾长风向赵虎报以微笑。

其实有很多话，顾长风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在他原本的那个宇宙中：

神灵可以造人，可以补天；可以追日，可以射日；可以治水，可以尝百草。

而不像别的位面中那样：

神是万物之主。

人人生而有罪。

所以，师弟说神灵应该是好的，那就应该是好的吧！

赵虎告辞离开。

顾长风坐在殿内，想起了李润石的话。

“所有的位面，从前没有神灵，现在也没有神灵，以后也不应该有神灵。”

“因为组成宇宙的，是无数的微观粒子，这些微观粒子之间，又怎么会有地位的差别？”

“当那些最初诞生的智能，称呼自己为神灵的时候，一切就开始变样。”

“我们是清理者。”

“清理哪些不该存在的神灵。”

“每个位面的李润石，都是清理者。你们这些穿越而来的人，也都是清理者。”

“至于这个宇宙所谓的天道……”

“他将自己与宇宙绑定，重新制定了一套秩序，我们无法追踪他的真身。”

“我们所派来的那些清理者，很多接受了这套秩序，在一路变强的过程中，渐渐迷失了本心，最终被天道抹杀。”

“只有三个人，你，林登万，还有一个人坚持到了最后。”

“如今天道已死，整个宇宙受此影响，将会陷入坍塌。”

“必须有新的天道接任，重启宇宙。”

“林登万去到了未知世界，剩下的那个人，要回去复活自己的妻子。”

“你，可愿担此重任？”

顾长风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起身走出了大殿，仰望着日光照耀下晶莹剔透的雪峰，他微微一笑。

活着，总有责任需要承担。

他对自己这么说。

殿前的草丛中，露水还未完全蒸发。

一只蚂蚱猛然跃起，从一株青草蹦到了另外一株，带起了一滴露珠荡起。

露珠旋转飞舞，向天空折射出了几缕阳光。

《五运历年纪》：

“帝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

“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

“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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