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三合一)
015:
四个黑衣人看着由远及近的青年,一时之间,凉气陡然从脚底板蹿起。
他们可不是普通混混,是真正见过血的“道上人”,已经盯林以沫两天了,之所以选择今天在这个地方下手,一是她落单,二这个点街上行人少,这里没有监控,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可以把人带走。
然而没想到看着娇弱的女孩,力气却诡异的大,让他们没能在一瞬间把人带走,偏偏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男人。
真的是突然。
他们有四个人,即使在追林以沫,仍有人注意周围,上头说了要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专业的就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青年出现得太过突然,还摆出一副和林以沫认识的语气,他们多年在道上混的经验让他们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不过在看清青年的脸后,他们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太年轻了。
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
高倒是挺高,面色是那种病态似的苍白,关键还带着笑,看起来温温和和,一拳就能打晕的那种,毫无威胁。
“现在怎么搞?”
“两个一起带走,动手。”
紧接着他们骇然地发现,身体动不了了!
更恐怖的是,他们似乎连意识都凝固了,意识凝固前看到的是――病弱青年眼中浮起的鬼魅般的笑意。
令人胆寒。
他们无法思考,却能听到声音,最壮硕的那个黑衣人眼前掠过一只犹如古玉般的手,等他的脚脱离地面,呼吸不畅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只看起来没什么力量感的手扼住脖子提了起来。
黑衣人目露惊恐,听到青年叹息一声:“真是脆弱啊……”
那手指寸寸缩紧,他都能听到自己骨头咯吱碎裂的声音。
他会死。
他一定会死。
“你要把他掐死了!”
那缕温柔的风依旧萦绕着林以沫,她终于回过神来,看到黑衣人眼眶充血,整张脸憋成了一个番茄,脖子似乎都快被掐变形,她猛地出声。
林屿秋迅速松开手,黑衣人摔落在地上,痛苦得蜷缩着身体,发不出一丝声音。
画面极为诡异。
“对不起宝宝,吓到你了。”当林屿秋转过身时,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同样的表情,可透出的意味却与掐住黑衣人时完全不一样。
刚才:修罗诡异。
现在:温柔可亲。
上前一步,就看到女儿大步往后退了一步,脸上与其说是没有表情,倒不如说是已经失去表情。
停下步伐,林屿秋目光贪恋地停留在她脸上,眼底深处汹涌着复杂的情绪,瞳孔边缘的血色慢慢消退,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宝宝,我是爸爸。”
“爸爸回来了。”
林以沫现在非常平静。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再震惊的话,多多少少就有些矫情了。
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震惊的。
林十三回来后,她有猜过,既然幼年、少年的林屿秋回来了,那么以后是不是还会出现一个成年的林屿秋?
按照林三岁和林十三所说,他俩是同一天回来的,那么如果还有成年的林屿秋,按理说应该早就来找她了,这么久没有出现,说明并没有成年林屿秋。
于是她便把这个念头彻底抛开了。
想想也是,系统已经许一送一,没道理还要再送。
万万没想到,大号林屿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面前这位林屿秋和林十三长相形似,却有很大不同,少年林屿秋的五官青涩稚嫩,自带少年人天然的桀骜,和别人狭路相逢的话,绝对二话不说冲上去开揍。成年林屿秋五官已经长开,眉骨深刻,苍白的肤色给他添了几分病态,看起来有些诡异的阴冷,然而他流露出的温柔笑意,又冲淡了这种感觉。
记忆中爸爸模糊的脸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和眼前人一模一样。
却又完全不相同。
硬要比喻的话,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美颜和没美颜的区别。
儿时和爸爸相处的记忆,大多数其实林以沫记不太清楚,就算她天赋异禀,又能指望一个五岁的孩子记得多少?
但她可以肯定一点,爸爸笑起来很温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充满力量,可以将她高高抛起,再稳稳接住。
面前的林屿秋,过于……俊美了。
像是那种精修美颜过的照片,然后变成真的人从照片中走出来似的。
那些电视剧小说里不是说修真的人,会洗筋伐髓,吸收天地灵气改变体质吗?
这样想的话,就没问题了。
嗯,她爹去异世修真,顺带美了个容,全身上下自带真实磨皮+美颜效果回来了。
有点羡慕怎么回事?
看着一直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站着的女儿,林屿秋嘴角上扬的弧度垂了下去,眼睫轻颤,遮去眼底迅速蔓延的黑雾。
女儿表现出来的陌生和防备,让他那颗在魔巢遭受百年折磨造就的千锤百炼的心脏,发出了撕裂灵魂般的疼痛。
莫名去到一个叫“灵元大陆”异界的林屿秋,为了能够回来,他加入一个修仙宗门,奈何刚进去就遭到同门师兄暗算,掉进魔巢。
据说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林屿秋在魔巢中被无数魔物侵蚀,每每想到女儿,爆发出的可怕意志让他撑了下来,并且在这种漫长地折磨下,他成功筑基,然后突破金丹成就元婴。
终于,他冲破魔巢,离开那个鬼地方,才发现魔巢里时间流速和灵元大陆并不相同。
距离他被师兄暗算才过去不到一年,但他在魔巢却过了足足百年!
返回宗门的林屿秋欲找仇人报仇,得知仇人被一位合体期大能收为亲传弟子,他悍然找上门,当着那位大能的面,亲手灭杀仇人。
随后越两级与合体期修士大战,不敌,濒死之际,林屿秋想起地球的女儿,就是这个时候,一阵熟悉的白光包裹住他,他回到了地球。
躺在属于地球的土地上,吸收着山脉里稀疏的灵气,林屿秋足足大半个月才能动弹,循着血脉的吸引,前来寻找女儿。
他在魔巢度过百年,灵元大陆仅过去一年,但不知道灵元大陆和地球的时间是否一致。
也许地球只过去一年,宝宝如今六岁了。
也许地球的时间是静止的,一切如他离开时一样,宝宝依然五岁,这是最好的情况。
也许时间过去较长,宝宝长大了。
……
到最后,他只剩一个念头:只要宝宝还活着就好。
一路寻来,林屿秋了解到地球的时间,距离他去往异界过去了十年。
十年。
宝宝已经十五岁了。
还好,不是最差的情况。
顺着来自血脉的牵引,终于感受到女儿就在附近,迫切之下,他不顾身体原因,使用空间折叠术,正好看到黑衣人围追宝宝。
他极力压住在体内疯狂肆虐的嗜血杀意,唯恐吓到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父女俩相顾无言,旋即,一道咳嗽打断了这场静默,林以沫看到林屿秋侧过头,一瞬间他脸上似乎有浓郁的黑气掠过,再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她犹豫了下,近乎迟疑地问:“你……没事吧?”
宝宝终于说话了。
林屿秋飞快回答:“没事,宝宝不用担心,爸爸很好。”
……谁担心了。
林以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宝宝,这些人你认识吗?”青年身上萦绕的阴冷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他指着动弹不得的四个黑衣人,温声问。
林以沫也想起了正事,她没问黑衣人怎么不能动,只是踹了脚离她最近的那个黑衣人,冷冷问:“是不是沈崇华让你们来的?”
黑衣人艰涩出声:“不、不知道。”
“不知道?”
“我们只是接到上面发下来的任务,把你带到乡下一个庄子,先关起来,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话是说给林以沫听的,眼神却不住看向林屿秋,流露出清晰的求饶意思。
林屿秋适时询问:“宝宝,沈崇华是谁?”
林以沫没理会。
比起沈佳佳,沈崇华那种老东西在雇凶这方面的经验自是老道,绝不可能轻易让别人抓到把柄,这些黑衣人只是拿钱办事,至于给谁办事,不知道。
哪怕报警也没办法。
“给了你们多少钱?”她问。
黑衣人如实说:“二十万。”
林以沫目露嘲讽:“真是一如既往的抠啊。”
黑衣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林以沫拿出手机,给胡列英胡队长电话,只说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差点被歹徒拐走,胡队长和同事正好往这片区域巡逻,当即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林屿秋没有说话,沉默看着女儿熟练地处理。
当身着警服正气凛然的警察叔叔到达时,四个黑衣人流下了激动(劫后余生)的泪水。
“胡队,这四个人都是在逃通缉犯啊!”同事小李仔细看完四个黑衣人的脸后,猛地反应过来。
作为警察,熟悉警务内部系统里发布的通缉犯的照片是基本任务,小李认脸技术更是一流,因此立刻将这四个人和看过的通缉犯照片对上。
小李倒吸了口凉气,看了眼完好无损的林以沫,目露震惊。
“这四个都是杀人犯,手里至少有两条人命,心狠手辣。”
结果这小姑娘一下子遇到四个凶狠的杀人犯劫持,非旦人没事,也没见四人手脚被绑,可警察来之前,他们居然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没有一点想逃的意思。
这也太奇怪了。
小李又想起上次报警,被亲妹妹花钱雇的混混堵在包厢,等他们警察赶到时,混混集体老老实实蹲墙,和这会儿的情况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关键是,未成年的混混能和心狠手辣的杀人犯比吗?!
其中一个,脖子处青紫交错,分明是掐出来的。
胡队显然和小李想到一块去了,两人对视一眼,尽管林以沫看起来没有任何事的样子,胡队还是关切地问了句:“没受伤吧?”
林以沫摇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胡队长指着被林屿秋差点掐死的那个黑衣人,问她:“你做的?”
林以沫忽然发现不对劲,警察叔叔把黑衣人铐起来后,看她的目光就多有奇怪,并且一直都只问她――他们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林屿秋。
是忽略?还是压根看不到林屿秋?
念头刚一闪过,她听到了林屿秋的声音:“是我。”
胡队长:“!”
小姑娘身后居然还有一个人!他之前完全没有看到。
多年警察生涯让胡队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偏偏又没办法找出不对劲,只得生生按下去,看向说话的青年。
“你是……?”
“你好,”林屿秋略微想了两秒,想起地球上的礼仪,伸出手,“我是林屿秋,沫沫的爸爸。”
林以沫欲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胡队长和林屿秋握手,旋即反应过来,震惊:“林屿秋?!你不是失踪了吗?”
林屿秋苍白的嘴角微勾,轻描淡写地说:“回来了。”
已经将四个黑衣人塞进警车的小李听到,打量林屿秋,脱口而出:“不对啊,档案上林屿秋十年前失踪二十三岁,年龄对不上啊。”
这人看起来太年轻了。
最多二十出头。
他和林以沫站在一起,哪像父女,分明是兄妹。
林屿秋摸了摸脸,意会了他的潜意思,笑容微敛,旋即恢复,语气温和:“可能显年轻吧。”
这话太扎心了。
警察叔叔没话说了。
“小林,他真的是你爸爸?”胡队长问沉默的少女。
林以沫缓缓点头。
胡队长没再多问,把重点放在四个杀人犯身上,询问林以沫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然后他就看着少女沉思片刻,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
反倒是小李灵光一闪,朝胡队长做了个“沈”的口型,胡队长瞪他一眼,小李有些讪讪地闭了嘴。
前几天沈佳佳案子结束,被送往少管所。
林以沫拒绝和解,可以说沈佳佳进少管所算是她一手促成,她这个举动无疑是得罪了沈家。
再想想当时楚怜到警局里表现出的对林以沫的态度,后续警察叔叔们还接触过其他沈家人,不难看出,沈家没有一个人好相与。
转头林以沫就差点被劫持。
未免太巧合了。
但凡事得讲证据,尤其警察,即使心中有揣测,也得憋住。
“去警局做个笔录,顺便你爸爸回来了,重新录入他的数据,更新他的档案。”胡队长说完,又安慰一句,“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事情真相。”
到了警局,做完笔录,林屿秋录入指纹,与系统内的数据完全匹配,警察还仔细对比他和十年前照片上的人的五官,对比结果真的是同一个人。
失踪十年的人回来,不但没有变老,反而还变得更好看。
就很神奇。
警察想问他这十年去哪了,当年为什么失踪,然而对上他的眼睛,仿佛有座无形的山压下来,问话警察感到不安,没敢问了。
这期间,林以沫借用了下警局的卫生间。
――“宿主,又多一个爸爸,你怎么不高兴呀?”
――“这次的爸爸是成年的,还很强大,完全不用你照顾哟,正是你记忆中的爸爸呀。”
系统很兴奋的样子。
它开解宿主:
――“你爸爸当年不是故意失踪的嘛,我看他的样子十分很愧疚自责,你要是不原谅他不理会他,他心里肯定会更难受。和另外两个林屿秋不一样,他是有所有记忆的哦,没有一个当爸爸的愿意离开自己宝宝的。”
林以沫撑在洗手池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系统解释。
林三岁和林十三虽然都是林屿秋,但其实他们刚开始对她来说,是陌生的。
他们只是占据了“林屿秋”这个身份,即便血缘上和她是父女,感情上她无法认同,他们对她来说,更像是“弟弟”。
成年林屿秋不一样。
承载了她所有的有关爸爸的感情。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忽然回来的成年林屿秋,那个她在感情上承认的爸爸。
甚至就如系统说的,林屿秋失踪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她能怪他吗?
明明她都放弃了,现在又突然蹦出个成年版的回来,让她措手不及。
要不,开学后她住校?
就让三个林屿秋他们自己生活。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林以沫心情瞬间变得轻松,没再磨蹭,从卫生间出去。
林屿秋站在不远处,守着她出来。
看到她,未语先笑。
林以沫注意到,他的脸色好像比之前更难看了些。
他伸出手,千言万语化成温柔的一句:“宝宝,我们回家吧。”
林以沫看着那只和记忆中有所不同的手,没动。
林屿秋只好上前直接牵起她的手,记忆里女儿软乎乎的小手变大了些,却依旧小小的软软的,可以轻松拢握住。
他仿佛手捧珍贵瓷器般握住林以沫的手,林以沫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不是错觉。
“宝宝,”他克制地松了松紧握的手,拇指指腹来回摩挲她的手背,怔怔地说,“爸爸记得,这里原本有几个小窝窝的。”
林屿秋十八岁初为人父,从刚开始的嫌弃、慌乱、手足无措,到后面的真香。
他一点一点把小猫似的女儿养得白白胖胖,像个糯米团子,看着她朝他笑,听着她第一声软软地喊他爸爸,一瞬间觉得,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这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礼物,支撑着他的灵魂没有被击碎。
心里某个地方顿时被击中了。
林以沫猛地低头,将突如其来的无尽委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沉默片刻,继而用冷静又轻快的声音说:“我已经长大了,当然不会有小窝窝。”
“走吧。”她没有抽回手,任由林屿秋紧紧握住。
出了警局,林以沫大方地打了车。
“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见林屿秋脸色实在难看,偏偏问他又说没事,林以沫心中涌起几分疑惑。
难道是从异界回来水土不服?
还是如许知梧所说,界脉对他有影响?
奈何林屿秋不说,她也不好再问。
“宝宝,我真的没事。”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林屿秋组织了下语言,柔声道,“爸爸就是太高兴了。”
司机师傅一个手抖,车身跟着抖了抖。
还以为搭的这对高颜值男女是情侣,结果尼玛居然是父女!?
看走眼了。
当爹的这是吃了防腐剂吗,长这么年轻。
司机瞄了眼自己肚子上的三坨游泳圈,泪流满面,实在没忍住:“妹妹,你爸几岁了?”
林以沫:“大概算三十三吧。”
红灯车停下来,司机回头问,“你看我像几岁?”
林以沫迟疑:“四十?”
司机抓狂,两行泪狂飙:“我才二十五啊。”
他瞅向林屿秋,抹了把自己相当显眼的地中海,真心实意地问:“大哥,能教教小弟保养方法吗?”
林以沫差一点就笑出声了,见状,林屿秋终于屈尊般将目光放在司机身上,想了几秒,笑眯眯地说了句:“你这种情况的话,保养没用,或许植发可以挽救一二。”
司机绝望地回过头。
林以沫眼睛已经弯成月牙,和林屿秋相视一笑。
父女俩之间的气氛没有那么陌生和尴尬了。
准确地说,林以沫从林屿秋刚才对司机说的话中,找到了一些熟悉感。
那些模糊的记忆里,爸爸好像是挺毒舌的。
经常把别人怼得哑口无言。
尽管她已经想不起具体事例。
到达小区门口,林以沫付了钱,下车后随口对林屿秋说:“我现在租的陈爷爷的房子,陈爷爷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林屿秋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那些除了女儿外飘浮的记忆开始吃力地显现,过了会儿终于发现,这栋小区并不是他和女儿所居住的那个小区。
熟悉的剧痛席卷大脑,林屿秋表情未变分毫,只是陷入更深的记忆中。
当年,他用攒起来的积蓄按揭了一套房。
他失踪后,只是普通农民的父母无力帮忙还贷,房子会被回收,他们应该带着宝宝回了乡下。
然而直到此刻,林屿秋才忽然意识到,他能感应到的血脉之引,只有宝宝一个,没有他的父母。
意味着……他们已经不在了。
更意味着,在那之后,宝宝独自一人照顾自己。
“宝宝,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去的?”他用极其缓慢的语速一字一句地问。
林以沫愣住,惊讶从眼底快速闪过,旋即低声道:“五年前。”
四年前,林以沫用攒下来的钱循着记忆悄悄去找爷爷奶奶居住的村子,她想告诉爷爷奶奶,她不愿在沈家,想跟他们一起生活。
好不容易到达,却从邻居口中得知,爷爷奶奶生了场急病,不在了。
十一岁的少女站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天空,连难过都没有了。
除了母亲,她没有其他亲人了。
返回沈家,还没来得及告诉楚怜有关爷爷奶奶的事,因为她的“逃跑”,楚怜狠狠打了她一顿。
离开沈家那晚,楚怜说的那句“你不是一直想回你爷爷奶奶那吗,这次成全你”就很好笑,她的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
……
林屿秋唇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眼底血气涌现,呓语般喃喃:“后来呢。”
一个十岁的孩子,失去父亲,失去爷爷奶奶……
林以沫察觉到他的异常,刚要询问,却见林屿秋身上的异样迅速消失,他微微敛目,突然又问了个问题:“宝宝,你还没有告诉爸爸,沈崇华是谁呢?”
那声音温柔极了。
林以沫也不想再多说爷爷奶奶的事,她猜她这位修真爸爸应该用了某种神奇手段得知了爷爷奶奶不在的消息,她也不想跟他说沈家的事。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自己独自处理事情,不需要依靠谁。
然而对上林屿秋的目光后,不由自主开口了。
“楚怜现在的公公。”想了想,她这样回答。
林屿秋:“楚怜又是谁?”
“???”
诡异地看了眼林屿秋,林以沫说:“我妈,你以前相好生下我的那个女人。”
随后干脆直接一口气说了,解了林屿秋的疑问:“你失踪后,楚怜把我接到了沈家,沈家是她嫁入的豪门,上个月我被沈家赶了出来,在陈爷爷这里租房住着。”
“楚怜在沈家生了个女儿叫沈佳佳,比我小一岁,雇人整我,我就把她送进少管所了,沈家肯定不开心喽。追我的那四个杀人犯,大概率是沈家雇的。毕竟我得罪的只有沈家。”
她忽然想通了。
既然回来的成年林屿秋是真正的修真大佬,她为什么还要靠自己?
笨啊。
刚刚说完,小区内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沫沫”,林以沫顺着声音看过去,林三岁迈着小短腿朝她跑来。
让她目瞪口呆的是,林三岁脖子上套了个布艺项圈,后面是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显而易见,牵在林十三手里。
她:“……”
遛狗吗!
“沫沫救我,呜呜呜呜,林十三欺负我,他用绳子拴住我!!!”林三岁嗷嗷哭着扑过来抱住林以沫大腿。
林十三笑嘻嘻地朝女儿解释:“我这是防止他跑步摔倒。”
林三岁继续告状,十分伤心:“他还指使我给他洗脚!”
对上女儿征询的视线,林十三摸了下鼻子,然后理直气壮地说:“我让自己给自己洗脚,没错啊。”
林以沫竟无言以对。
“他谁啊?”林十三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男的,一眼瞅过去,那脸色跟死了爹妈似的。
当他目光递过去时,和林屿秋抬眸的视线正正好对上。
“……卧槽?!”林十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与此同时,原本只连接着林三岁和林十三灵魂上的那根线,迅速连上了林屿秋。
彼此感应,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都是林屿秋。
通过那根线,他们能够看到对方的灵魂状态,林十三自己的灵魂状态和林三岁的一样,纯白色,没什么看点。
可是!
林十三看到对面那个林屿秋的灵魂,漆黑一片,抹了黑炭似的,一点白不露。黑就黑吧,那形状张牙舞爪,犹如一头咆哮的恶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寒恐怖气息。
现实里,林十三打了个激灵灵地寒战,瞪着林屿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抱着林以沫的林三岁也没哭了,把头紧紧抵在林以沫腿上,身体轻轻发抖。
林以沫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以为他们是见到成年林屿秋惊到了。
“现在,你们又多一个自己了。”
说完,她又朝林屿秋解释:“他俩上个月就回来了。”
林屿秋瞳孔幽深,轻轻地笑了:“难怪我回来,宝宝并不惊讶。”
林十三:艹艹艹!他笑了!他妈的他居然笑了!那个黑秋秋的恶兽状灵魂咆哮得更凶了!
他拒绝承认这个人也是他自己,未来的自己!
他绝对不可能长成这样!
通过那根将他们串联起来的灵魂线,林屿秋轻轻“招手”,林十三和林三岁纯白的灵魂飘了过去,对方张嘴,一口把他俩吞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须臾,林屿秋便从林十三和林三岁的灵魂里,得知了他们回来后的所有经历。
过了会儿,恶兽灵魂将他俩的灵魂吐了出去。
他俩忙不迭地抱团跑开,恨恨瞪着恶兽。
然后,他们发现,恶兽停止了咆哮,眨眼变成林屿秋,浑身萦绕不详的黑雾,那些黑雾化成利刃切割着他的身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脸上挂着阴森寒凉的笑容,鬼魅般的双眼“温柔”地隔空凌迟他们:
“所以,你们回来,除了给宝宝洗衣做饭,什么也没替她做?”
林十三咬牙:“怎么滴?瞧不起洗衣做饭吗!我把沫沫养得长胖了三斤!你能吗!”
林三岁鼓起勇气:“我、我还能逗沫沫笑。”
林屿秋浑然没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神态疯狂,似是自言自语:“宝宝好像很喜欢你们……”他脸色一变,阴戾陡现,旋即又摇头,眼中流露出挣扎的情绪,“不行,杀了你们,宝宝会难过……”
这个林屿秋是疯子!
未来的他是个疯批!
林十三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过了几秒,林屿秋脸上重新挂上假面似的笑容,眼中杀意弥漫,语气温柔:“你们一点用都没有,留来做什么呢。”
林十三冷笑:“我们没用?你就有用了?当初就是你失踪丢下沫沫,害得沫沫被楚怜那个臭婆娘带走,被沈家欺负,受尽委屈!你他妈还好意思说我……”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对面阴气森森的林屿秋突然分崩离析,恢复成恶兽灵魂,一动不动了。
林十三林三岁:“???”
……
这里发生的一切,于现实中是静止的,换句话说,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时间再长,现实也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林以沫根本不知道三个林屿秋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到林屿秋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是空白的,也就没有看到林三岁和林十三又是惊讶又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林十三心想,我居然把这个疯批说晕了?
林三岁高兴:“林十三,我们赢了!”
林十三忍不住自得,两人的高兴刚刚持续一秒,就听到一句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呼唤――
“爸爸!”
因为,沫沫喊的那个疯子林屿秋。
林以沫扶起林屿秋,触手冰凉,她心中一跳。
林十三看到女儿脸上的担忧,心里别提多酸了,眼珠一转,说:“沫沫,他没事的,只不过睡着了。”
林以沫:“?”
林三岁小鸡啄米似地狂点头:“对对对。”
“你放心吧,我们都是林屿秋,互相能感应到,他真的没事。”林十三直接扛起林屿秋,抛开这疯子的疯批行为,他还挺满意林屿秋的身高、脸蛋。
自己长大后长成这样,不错。
林三岁在旁边强调附和林十三。
这会儿也不计较林十三用绳子遛他了,先一致对外!
林以沫见他们说得那样认真肯定,稍稍放下心来,一家人迅速回到家,林十三本想直接把林屿秋扔地上,却被女儿指使放到卧室里。
还得是轻拿轻放的那种。
“……”
就很气。
――“宿主,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林以沫替林屿秋盖被子:“说吧。”
――“最先我想扫描林屿秋的身体,确认他和你的亲子关系,但没有扫描成功,不过刚才我扫成功了。”
“……”林以沫动作生生顿住,“你不会想告诉我,他不是我爹吧?”
――“这倒不是。”
吓一身汗。
――“林屿秋受伤非常严重,全身骨头都碎了,落普通人身上,完全活不了的那种,全靠微弱的灵气支撑,”
――“林屿秋身体的修为是元婴期,元神则达到了合体期,他在回来之前,肯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他的元神十分脆弱,像碎片一样粘起来。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他的心魔。”
――“宿主,你爸爸的心魔是你。”
没人知道,林屿秋虚弱的元神脱离了肉身,以恐怖的速度到达沈家别墅。
此时,沈家几人正坐在餐厅用晚餐,气氛凝固压抑。
沈云峰瘦了不少,人也憔悴,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不止,楚怜替他夹了一道菜,却被他挥手扇了一巴掌。
“我让你夹了吗?”他沉沉看着楚怜,目光中的阴森让楚怜脸色发白,双腿发软。
自从丈夫出事后,他的性情就变了。
一家人都责怪是她害得沈云峰出事。
沈云峰醒过来后,嘴上安慰说不怪她,却动不动发脾气,对她拳打脚踢。
没人帮她。
佳佳没出事之前,看到她被打,还会护着她,后来知道是她害得丈夫“重病”,跑过来对她说:“妈妈,你就忍忍吧,等爷爷奶奶气消了就好了。”
楚怜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换成林以沫,她肯定会帮毫不犹豫帮她。
转头又想起是林以沫害得佳佳进少管所,导致沈崇华夫妻俩把对林以沫的怒火转移到她身上,加上丈夫的事,如果不是顾忌着沈云峰以后不能再娶妻,沈家很可能让她和沈云峰离婚,净身出户。
饶是如此,她在沈家的日子也变得如履薄冰起来。
而这一切源头来自于林以沫。
自从林以沫离开沈家,坏事一件接一件,为了替沈佳佳奔波,前几天她出去取钱,私下找嫁进沈家之前的人脉关系,却不知道被谁打晕扔到垃圾堆,取的三十万也没了。
她根本不敢声张这件事,唯恐沈家知道,只能吃了哑巴亏。
一旦沈家知道她被抢了三十万,不知道会怎么罚她。
……
楚怜被沈云峰打,沈崇华夫妻俩仿佛没看到似的,沈老太太甚至呵斥:“云峰不想看到你,别站在这儿碍手碍脚。”
楚怜暗自咬牙,推开默默起身。
林屿秋的元神附了上去。
他控制着楚怜,迅速走向沈老太太,一巴掌重重扇下,蛮横的力量直接把老太婆连椅子扇在地上。
谁都没想到楚怜突然发疯。
“楚怜,你做什么!”沈崇华厉声大喝。
楚怜充耳不闻,拿起桌上的叉子,狠狠叉向沈崇华的右手手背。
惨叫骤起。
沈云峰疾步上前抓住楚怜的头发,将她摔了出去。
沈家餐厅乱作一团。
……
残余的力量无法再支撑林屿秋的元神。
“记住,这只是利息。”
浑身剧痛的楚怜模模糊糊听到一个温柔的笑音。
面对暴怒走向自己的沈云峰,她凄厉尖叫:“不是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