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星城市。

酒店十七层楼的走廊里,废墟上弥漫的灰尘渐渐落定，被倒下的尸体掩埋。

其他楼层隐隐传来枪声和轰炸声，以及污染者的嘶鸣尖叫。

“……卧槽？”

秦梧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你是谁？”

“我做过自我介绍了。”

黑发少女抱起手臂,“颜菲这个名字是真的,身份也是真的。”

秦梧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边双胞胎哥哥和顾凯的尸体，“所以你杀了他们其实是噬骸者内卷了？”

颜菲笑了一声。

她手里悬浮着两团烟灰色雾气。

雾流旋转成一座囚笼，泛着星星点点的紫光,禁锢着内里的灵魂光球。

“我只能做到程度了……曾经我可以轻易杀死他们。”

颜菲微微蹙眉,神情忧郁地盯着那两团烟雾。

“这么说也没错，他们都是狂怒氏族的人,都曾被他们的主宰命令寻找并杀死我,当然，任何一个狂怒氏族的成员都会接到这样的指令。”

“寻找？”

秦梧挑了挑眉，从这句话里挖出一个信息，“所以你在他们眼里是失踪状态？你杀死他们不怕暴露自己吗？”

“现在不怕了,狂怒之王已经死了。”

颜菲一身轻松地说道：“虚空的新时代要来临了。”

走廊左侧一个房间的自动门倏然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对中年夫妇。

他们先看到了神情骤然冷淡的秦梧,不禁同时皱了皱眉，然后一脸挑剔地看着颜菲。

下一秒,这俩人看清了地上的尸体。

“小樾——”

他们几乎同时扑了过去。

秦梧面无表情地看着血缘关系上的父母抱着尸体哭嚎。

他们没几声就开始尖叫咒骂，指责他是个恶心透顶的畜生,居然杀死了自己的哥哥。

两人很快扑了上来,似乎想要打他。

他们又受到他能力的影响，认知开始错乱，甚至将彼此当做了攻击目标,很快就厮打在一起。

这不完全是精神上的强制操控，因此他们的神情既无挣扎也无痛苦，只有无尽的愤怒。

秦梧就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父母将彼此当成自己，恨不得当场杀死对方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感触。

“所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颜菲随口问道，“你不是来杀你哥哥的吧？”

“不。”

秦梧沉默了几秒钟，“我来看他们两个，我不在乎他们过得怎么样，但也不是很希望他们死掉。”

如今天空星危机四伏，参赛者们倒是都有能力自保，然而跟他们一起来的家属亲友们，也未必人人都有这个实力。

他的父母战斗力平平，一两只污染者或许能应付，再多就危险了。

“现在我忽然觉得无所谓了。”

秦梧耸了耸肩，“我就在这里看一会儿吧。”

颜菲知道这是逐客的意思，准备带着那两个灵魂光球转身走人，顺便瞥了一眼旁边的屏幕。

那里面呈现出第一自治星区的新闻。

成群结队的记者和无人机们，正在围堵天堂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希望他们就之前被曝光的制药成分给个说法。

那些海文们被缠得不厌其烦，有人匆匆忙忙地窜上了翼车，有人直接被保镖带着瞬移跑了，还有人无语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屏幕的画面闪烁起来。

过了几秒钟，镜头又切换到了另一边。

联邦公民们无比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面对着采访，神情平和淡定，仿佛集团的丑闻尚未传遍整个星域一样。

屏幕下方的介绍横条里浮现出一行字。

天堂集团董事长。

安娜·海文。

“药剂提供的只是一个博弈的机会。”

她对那个向她提问的采访者说道。

这新闻同时被转播到各处，天堂集团总部外的街道上，巨幕里也正播放着这一段采访。

一时间观众人群里响起大片嘘声和咒骂。

“它带来力量，也可能加速你走向疯狂乃至死亡的过程——如果你无法负担药剂的费用，那你就不需要面对这种风险，所以你刚刚说的不公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安娜继续说道：“你们总觉得有更好的选择，但其实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异能不只是上天给予的礼物，它会引来真正的魔鬼，药剂会赋予你与魔鬼战斗的力量。”

大多数人一定都觉得她疯了。

颜菲长叹一声，已经不想再看。

下一秒，整个走廊里的光线剧烈地晃动起来，墙壁上的屏幕骤然变得漆黑一片。

“？”

颜菲回过身，发现秦梧以及他的父母，三个人均昏倒在地。

整个酒店彻彻底底安静下来。

那些时不时响起的枪声全都消失了，甚至连污染者的嚎叫都不复存在。

她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的活物都昏迷了，无论是人类还是虚空生物。

又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在酒店一楼的大堂里，颜菲迎面撞上一个满脸茫然的银发青年。

两人四目相对。

“你？”

萨缪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久前，顾家的人以及顾教授在内，全都同时昏厥。

他费了点力气将那几个人处理掉，又感应到楼下还有人在活动，才过来看了一眼。

萨缪尔：“你不是林河身边那个——”

他曾经关注过林河一段时间，自然将后者查得一清二楚，包括身边朋友的底细。

“是啊，是我。”

颜菲承认了，“看来只剩下噬骸者才能保持清醒了。”

她抬眼向酒店之外看去。

外面的街道上硝烟弥漫、载具残骸上燃烧着烈焰，尸体遍地横陈。

刚才还陷入战斗的人类全都倒下、陷入了昏睡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虚空生物也都一同昏厥了，没有趁机将人们的脑袋啃烂。

“？”

萨缪尔倒真不知道颜菲是噬骸者。

他不禁想起之前查到的资料，她和林河是高中同学，自身天赋优异，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当然这是对于外环星域的人来说。

似乎是对林河有些超越友情的想法。

能力也是强化类，看上去也不怎么值得特别关注。

然而如今看来，这人问题大了。

竟然还是噬骸者。

萨缪尔：“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有个想法，但是不太确定。”

颜菲沉吟一声，“我们回虚空看看吧。”

萨缪尔微微摇头，“……我不能去，如果你说的是狂怒氏族的那个虚空。”

“哦，你可以去了，因为狂怒之王死了，甚至他的心腹们也都死了。”

颜菲语气轻快地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从此以后，任何噬骸者都可以进入狂怒氏族的地盘了。”

萨缪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被虫族杀了？”

他并非狂怒氏族的人，因此即使那边星王死了，起源之泉被人抽干了，萨缪尔也毫无感觉。

颜菲弯了弯嘴角，“不，而且不用担心，我说的是心腹，不是所有的主宰。”

萨缪尔侧过头，和她再次对视了一眼。

大量信息倏然涌入他的脑海中，饶是他都愣了一会儿，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是吧。”

他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般说道，“你曾经看到忧愁之王的心脏被人拿走——”

颜菲点了点头，“那时候我用的还不是这个身体，也不太能去干涉这件事。”

萨缪尔：“你抹杀掉原主人的灵魂，使用他们的身体？”

“哦，我不能那么做，那等于改变他们的命运轨迹，我只会去找那些已经死掉的婴儿。”

以现今联邦的技术，育婴中心的成活率极高，但也不是绝对的百分百。

萨缪尔依然有些惶惑，“这也是你的个人能力吗？但你的能力不是预知吗？”

“算是吧，我在加入忧愁氏族之后，有了第二个能力。”

这也行？？

他怎么没听说叛变还能多个能力的？

颜菲叹了口气，“并不是人人都这样，我就是预见到这件事的发生，才毅然决然地跳槽了。”

她抵抗不住第二个能力的诱惑。

在萨缪尔无语的期间，颜菲终于开了反向裂隙，这对被限制力量的她而言，也算是个大工程。

……

首都星。

原议院大厦已然变成一片空地，风中飘散着细碎的粉尘，隐隐还有尚未散去的硝烟气息。

原先喧闹的广场和步行街，如今都变成了人间地狱。

不久前，新的魔像从天而降，无差别地开始摧毁周围的建筑和载具。

那些聚集在一起拍照八卦的人全都四散奔逃。

但凡是能力稍弱些的，也早在污染者出现的时候跑远了。

如今留下的人都自忖有些本事，然而也绝无法对抗魔像这种级别的存在。

一时间光束四射纷飞，轰炸爆破声不绝于耳，不断有楼房倒塌崩裂，武装无人机在空中炸出一朵一朵烟花。

然而这种境况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很快，随着那些逃命的人纷纷倒下，悬浮在空中的魔像也停了下来，然后像是失去了供能般轰然坠地。

整个世界陷入了彻头彻尾的寂静中。

唯有噬骸者们尚能保持清醒。

萝拉看着趴在房顶上昏睡过去的徐安冉，不由有些头疼。

她再次看向另一边激斗的三个人。

在宇宙规则的压制下，她们的实力也只能发挥出一部分——

莱特姐妹的身畔环绕着重重金光，那些高温光柱在空中交叠穿插，构成了层层牢固的壁障，里面甚至有隐约的符文图案。

热浪在涌动翻腾，四周的空间仿佛在升腾的热气里扭曲了。

然而苏天鹰丝毫不曾受到影响。

下一秒，双方构建的世界猛然爆发，无形的空间彼此相撞，半空中泛起层层肉眼可见的冲击波——

虚空能量在呼啸翻涌。

三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在极热的领域里对视着，看上去同样的冷静，却又暗含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艾莲娜骤然撤去了力量。

“算了。”

她疯狂地咳嗽着，脸色苍白如纸，“有这个狗屁规则存在，根本也打不出什么结果。”

夏妮站在一边急促地喘气，几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们想要什么结果呢，莱特小姐们。”

议员阁下叹了口气。

她那头漂亮的卷发微微有些凌乱，深金的睫毛都被汗水湿润了，呼吸节奏却依然称得上平稳。

艾莲娜侧过头看了看远处的地上。

顾家的人都已经悉数昏死过去。

艾莲娜：“我本来还想反插他们一刀，谁让这群畜生敢利用我们——”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艾莲娜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人落在她们的战场周边。

这附近因为三人激战而温度骤升，空中热浪翻腾，甚至还有交错的金色光丝隐隐闪烁，构成了网罗般的帷幕。

然而那人浑身都挟裹着刺骨的冷意，若无其事地走近过来，停在了顾家那几个人身边。

他们都已经昏过去了。

在昏迷之前，他们都已经被苏天鹰重伤，因此也没有靠得太近，甚至有人还被高温领域汽化了一部分|身体。

“诺斯？”

艾莲娜可算是认出来人的身份了，她看着对方手臂上泛着冷光的银蓝色鳞片，一时有些无言。

“……”

李莉瞥了她们一眼，默不作声地把顾家的一群人悉数杀掉了。

正是他们最初与噬骸者合作，最终导致诺斯们发现塞纳星上的裂隙，用林溪定位到开裂隙的噬骸者，组织了那一场狩猎行动。

结果几乎全军覆没。

甚至留在卫星上的人也全都死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克洛托的报复。

是她不满北方集团创始人用水晶碎片得到进化，要将那些能量收回来。

但终究也是顾家帮了她。

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去思考关于家族对噬骸者血肉的渴求和贪婪，导致多了敌人的可趁之机——

“？”

李莉忽然侧过头。

她看向远处一座仅剩残骸的建筑楼顶。

一个金发蓝眼的美貌少女站在那里，遥遥投来悲伤又欣喜的注视。

李莉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对方身边。

“你还活着。”

萝拉叹息道。

李莉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昏睡不醒的徐安冉，认出这是对方的未婚夫，“你是噬骸者。”

萝拉沉默片刻，“我是。”

李莉：“什么时候？”

“家族一直有人研究如何与虚空产生更多的联系。”

萝拉隐晦地说，“我是参与实验的人之一。”

“血祭试炼。”

李莉冷冷地说道，看着面前的堂妹，“你参与了。”

杀死一定数量的祭品召唤噬骸者，这个过程被称为血祭试炼。

祭品的数量和质量，以及召唤者的资质——这通常是指的与虚空能量的契合度，只要这些得到承认，即可通过试炼。

成为噬骸者。

准确地说，成为狂怒氏族的噬骸者。

萝拉点了点头，“克洛托一直惦记着要毁灭我们的家族，这件事我们也不敢忘，他们想要掌握更多力量以对抗她。”

然而这件事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说白了还是家族里那几个核心成员的计划。

李莉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哪来的祭品？”

“虚空生物以及一些死刑犯。”

萝拉轻描淡写地说道：“保证每一个都实力不凡且罪大恶极。”

李莉闭了闭眼，“谁把你转换成噬骸者的？”

“不是什么出名的家伙，因为召唤她的时候，我的实力也不够强。”

萝拉说了一个名字，“她本来是要我留在这里，为了毁灭人类做准备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被虫族杀了，我也就自由了。”

李莉深吸一口气，“就这样，他们还让你和姓徐的订婚？他们没嫌他太弱？”

“亲爱的，你不知道。”

萝拉声音温柔地说：“徐安冉的剑，霞月，他们认为这把剑受到所谓‘规则’的加持，可以杀死噬骸者的灵魂，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没人能证实，已经确定的只是霞月对噬骸者有驱逐能力。”

“……”

那边的对话也还在继续。

“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们没想杀你。”

艾莲娜长叹一声，“爸妈曾经让我们发誓，如果他们在工作中身亡，不允许我们刻意为他们报仇。”

苏天鹰并没什么不信的。

父母为了保护孩子，让她们立下这样的誓言再正常不过。

事实上，她都对自己的女儿说过类似的话，虽然她的工作并非保护别人，但是从危险方面也差不了许多。

后来她成了噬骸者，暴毙的几率小了一些，但也并非完全脱离死亡。

“而且你不是为了杀他们而杀他们，那天你甚至让所有的保镖从你面前离开。”

沉默了许久的夏妮忽然开口道。

“是别人用异能看到的场景……”

苏天鹰了然点头，“我大概了解艾莲娜小姐的态度了，你怎么想？”

“我？”

夏妮愣了一下：“很多事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天放学见到艾莲娜，她告诉我，我们没有爸爸妈妈了，当时我以为那是个玩笑，我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很多人来到我家，我父母的亲戚、同事、朋友、保险公司的人，海文家族的人，然后是葬礼。“

她停了停，“我让人还原了那天的场景，我知道他们是被人从那个防御空间里推出去的，他们本来可以逃过一劫——为什么你不向我们解释？”

“因为他们的死确实与我有关系，推他们的人已经被我杀了，如果你们希望再找个人报仇，我也不介意。”

苏天鹰淡淡地说，“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恨我的人更多。”

“这就是英仙集团第一高手说的话。”

艾莲娜长叹一声，“道理我都懂，但就像你说的，那确实与你有关系。”

她们姐妹俩在冥河星被人追杀的时候，被狂怒氏族的人强行招揽，按头同意了某些非常不公平的卖身条约。

前段时间，那个噬骸者莫名被虫族宰了，两人顿时狂喜。

因为自身实力在噬骸者里算不得很强，虚空那边也并未真正召唤她们，她们一身轻松，只是有一件事放不下。

“……就是忍不住想来和你打一架。”

当然，至少要先把那几个姓顾的杀了。

她本来就讨厌别人利用她，更讨厌别人用这件事利用她。

不过先前他们莫名昏厥，如今还死在李莉的手下了。

两位莱特小姐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意见，却总觉得分外诡异。

“是虚空那边搞的鬼吗？”

艾莲娜语带嘲讽，“他们把所有人类都弄晕了，准备杀人？”

夏妮若有所思，“如果这样的话，那些虚空生物就该活着吧？”

在她们说话的期间，议员阁下已经准备离开了。

“如果不继续的话，我要去找我的女儿了。”

她彬彬有礼地说道，似乎对眼前的场景也并不意外。

艾莲娜和夏妮瞪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无语。

“忘记问她是怎么变成噬骸者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还有一章加更！我写完就发！

写着写着发现还有很多东西要解释，所以文案场景应该在明天，先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