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院士辉煌一生，荣誉加身，最后的死亡却无声无息。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他来不及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句子，也没机会再争取，就这样猝不及防、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曹院士的头颅迅速变黑、枯萎，爬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最后萎缩成拳头大的一团，可他面上的巨大肉瘤，却愈发焕发了生命力，颜色更加饱满。

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肉瘤背后长了一张萎缩的人脸一样诡异。

主脑上的指示灯乱闪一阵后，渐渐平息下来。陈老爷子似乎在努力适应巨大的机器，他的声音充满了愉悦：

“权势！这就是权势！”

巨大的机械声说：“我的触角探向了全宇宙！整个宇宙都在我的掌控之下，这种感觉——我就是神！”

主脑似乎在查看什么。

“我眼前是无边无尽的秘密！所有人的秘密，我统统都能看见……”

“我等了四千年！我蜷缩了四千年！所有吃过的苦——都是值得的！”

莎莉轻轻扯了一下容栀的袖子，小声说：“他也想杀你，你还不快跑？”

容栀也小声回：“跑不掉的。”

莎莉咬着牙，下定决心：“你现在跑，我帮你拖着。”

容栀意外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她的头发被烧焦以后，原生的棕色发根全部暴露在外面，变成了棕色圆寸。

来自垃圾星的“圆木”后代，终于做回了自己。

容栀笑了笑，安抚她：“先不着急。”

莎莉看向穿着囚服的少女。她的面上一如既往地看不出喜怒，不知在等待什么。

莎莉直觉认为有转机。

陈老爷子表达了一番欣喜若狂后，突然对着容栀开始咆哮：

“都怪你！你不要妄想我能饶恕你！”

“若不是你骗我，我不会苦苦苟生四千年！漫长的孤寂与蜷缩……我要囚禁你！我要让你也感受一下，被囚禁的感受！”

“我要报复你！我要报复，我要报复！报复……”

容栀淡淡地提醒他：“还要报复社会。”

“对！我要报复社会！我还要报复人类！我要报复害我的人！”

主脑语气亢奋，不断重复着。

莎莉吓得紧紧攥住容栀的衣角：

“完了完了！”

容栀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这时，她的背包震了一下。

紧接着，是三下熟悉的振动。

是容栀的旧电脑自动开机的振动。

容栀面上表情依旧不变，但是眼中多了些笃定。

她看向狂暴的主脑，认真地说：“你还要报复赛拉维尔，报复曹院士。”

主脑大喜：“对对对，我还要报复赛拉维尔，报复曹院士，报复……”

“曹院士？”莎莉小声嘀咕，“曹院士不是已经……”她骤然停住了声音，似乎明白了什么。

曹院士枯萎的头颅垂吊在半空中，几根管子和电线连接着那诡异的粉色肉瘤，肉瘤的颜色越来越深，直到深得发红，红得发亮，肿胀得几乎爆裂开来。

曹院士的五官已经萎缩得不像话，扁扁地贴在肉瘤后面。

莎莉终于知道这种违和感在什么地方了。

主脑还在亢奋地重复着：“我要报复社会！我还要报复人类！我要报复害我的人！我要杀了曹院士！我要杀了老江！我要杀了老陆！我要杀了那几个小崽子！我……”

主脑，好像……

疯了。

“对，他疯了。”容栀停下了诱导的声音，后退两步，声音冷漠。

主脑还在不断地自言自语，轰隆隆的声音依旧振聋发聩，整个地心都从四面八方散发着回声，但这种巨大的威压已经不再让人心生恐惧。M..

“曹院士之所以能控制主脑。”容栀冷静地说，“因为曹院士是罕见的聪明人，原本就有无与伦比强悍聪明的大脑，又实打实主持了几十年的研究，对大脑的控制力非一般人可比。”

“曹院士的思维复制品，从主脑诞生之日起，就参与其中，整整运行了四千年……这其中慢慢扩展，并非一蹴而就。”

“只有曹院士本人才最了解自己的弱点，所以我才带着曹院士来替换复制品。我本来想着，曹院士或许会在巨大信息涌入脑海，会疯掉。”

“但我没想到，陈老爷子竟然会跳出来插一脚。”

容栀对莎莉说。

“陈老爷子……从前是做什么的？”莎莉迟疑地问。

“政治家。”容栀的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他是个政客。”

剩下的刻薄话没说出口，但莎莉替她补全了：“哦，是个傻子。”

容栀哈哈笑了起来。

当人瞬间获取了超出自己意识承载范畴的信息的时候，就会被巨大的信息流弄得无比迷惑，有的人甚至会永远地沉浸在信息流中，乐不思蜀，俗称疯了；有的人的精神会被巨大的信息流冲击至崩溃，俗称傻了。

显然，陈老爷子现在的状态就是兼而有之。

所以，他被巨大的信息淹没了，于是他疯了，他傻了。

容栀缓缓后退，主脑依旧在高声重复着那些话，对容栀的动作毫无反应。

容栀一拉莎莉：“跑！”

两个人找了个方向，拨开电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方向反了。”清晰的男声传出来。

“江韵！你醒了！”容栀呼唤他，“你感觉怎么样？”

“刚刚只是沉睡，现在一切都好。”江韵说，“我感觉……现在那股压制我的力量已经没有了。”

“主脑疯了，我现在有机会了。”容栀迅速告诉他，“所以要怎么摧毁主脑？”

“用‘钥匙’。”江韵迅速说，“我曾经带出来的那一把……”

“我的猫。”容栀说。

江韵默认。

“可是。”容栀突然有些迟疑，“猫咪的芯片会就此被摧毁吗？那我的猫，会从此离开我吗？”

“不会。”江韵肯定地告诉她，“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让你的猫也像我一样，留在电脑里，做一只电子猫。”

容栀这才松了口气。

“我要怎么做？”她问。

“跟我来。”江韵说，“我曾经在人类军队里，训练这条路线十几年……只是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真的有机会用到这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