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番外一

时间流逝得很快,一转眼便过了两年,许扶清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望着摆在摊上的梅子糖,一言不发。

摊主生意冷清得很,难得见有人停在自己摊前,赶紧上前推荐,“这位公子可是想买糖?”

许扶清仿佛没听到,还是没说话。

既然出来做生意,脸皮自然得厚一点儿。

于是摊主得不到回应也不觉得尴尬,瞧他盯着梅子糖,于是再道:“这梅子糖是甜而不腻的,公子可要试一下?不甜不要钱。”

街上叫卖吆喝声不断。

听到这句话,许扶清微微一笑,只是眼底略空洞无神,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我把这些梅子糖全买了。”

一颗梅子糖被他含入口腔里,甜腻之气渐渐地化开,但味道终究是不一样,不一样的,良久,吐出几个字,“不甜,一点儿也不甜。”

这话摊主就不乐意听了,皱眉道:“不甜?绝不可能,让我尝尝。”

言罢,他就要伸手过去,却被打了一下,许扶清将装满小摊现有的梅子糖的纸袋挪了个位置,叫摊主扑了个空。

许扶清抬了抬好看的眉梢,不容置疑道:“这是我全买了的,你不能吃。”

摊主看许扶清的着装和言谈举止,原以为他是什么大方的公子,却不知竟是个小气到连一颗糖也不肯分给别人尝尝味道的人。

这实在太吝啬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客人,即便心中有些儿不满,摊主也没敢表现出来,讪笑着,“抱歉,是我唐突了,还请公子见谅。”

许扶清敛了笑容,没再理他,转身就走。

楼阁上,应如婉挽着卫之玠的手,一脸复杂地看着拎着一袋梅子糖行走在人海间、孑然一身的许扶清。

“之玠,明天又是谢宁的忌日了,许公子他......”她微动了动唇,像是有些不忍心,却又别无他法。

毕竟谢宁死了。

揽天书院既已不复存在,应如婉就不再唤许扶清为夫子了。

那天晚上,许扶清简直是杀红了眼,环境极好的静幽院子瞬间变成人间地狱,他甚至将长剑指向他们。

好在最后一瞬间恢复了理智,让他们滚。

就算已经过了两年,应如婉现在想起,还是觉得历历在目,宛若挥之不去、萦绕在心头困得死死的噩梦。

午夜转醒,冷汗和眼泪并落。

可即便不再是夫子,应如婉也无法忽视如今看起来瘦得仿佛只剩下一身骨头的许扶清,毕竟他是谢宁喜欢过的男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卫之玠颔首,随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可是我们压根儿帮不上任何忙,人死不能复生,愿只愿许公子能早日看破。”

应如婉叹了一口气,埋首靠到他胸膛前。

她垂着眼道:“我理解许公子,失去一个人的滋味确实难以忍受,只不过我比他幸运,你还在我身边,而他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长街中,许扶清走到了尽头,拐了个弯进到小巷。

应如婉视线还放在长街,直到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才缓缓地收回来,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眼底里有千丝万缕的情愫。

其实她觉得自己算幸运的了,找了多年终于找到了当年救自己的人,而许扶清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了能走进自己心里的人,一眨眼却又没了。

卫之玠下颌贴紧应如婉的发顶,“对啊。”

*

夜晚,西京城郊外的坟前,许扶清将买来的梅子糖摊开,放在石碑板上,接着曲腿坐在旁边。

他打开一坛醇香的桃花酿,连续喝了几口,表情如常,指尖一点一点地抚过刻着的字:许扶清之妻,谢宁。

下雨了,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得眼睛也睁不开。

许扶清手拿着喝空了的桃花酿坛子,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歪着头靠在墓碑上,红衣铺叠而开,被雨水打湿,形成一朵似将要凋零的红花。

电闪雷鸣,雨势只大不小。

他仿若听不见雷声,低声地喃喃道:“谢宁,按西京城的规矩,只要我为你守丧两年,便能稳住你的魂魄,如今两年已满......我累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桃花酿坛子坠地,碎片伴随着雨水四溅。

红衣愈来愈红,许扶清吻过由自己亲手刻上去的字,唇角弯着,像是在笑,但眼睫却在颤抖着,落下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滴。

“谢宁,你来接我吧。”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近乎要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我怕,我怕找不到你。”

“谢宁......”

日月交替,晨曦穿破云层,越过斑驳的树影投落下来,一夜就这样过去了,雨也彻底停了,唯有墓碑前的人还在。

卫之玠左手牵着应如婉,右手拎着纸钱等祭拜物品走进西京城郊外安葬谢宁的地方。

当看到躺在坟前的许扶清时,他们皆大惊失色。

他睫毛乖巧地垂落,双目紧阖,似很是安详地睡着,只是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不曾染过半分墨水的白纸,头靠着墓碑,红色发带贴着半张脸,半遮半掩。

手边是砸烂了的坛子碎片。

应如婉不敢相信地用双手捂住嘴巴。

卫之玠还算镇定,艰难地迈开步子,朝许扶清走过去,颤着手探对方的鼻息,一点儿呼吸也没了。

他脑袋嗡地一片空白,难得哽了下,深呼一口气,偏过头看应如婉,如实地说:“他,死了。”

*

谢宁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书桌面前,电脑是打开的,而屏幕上显示着完成到一半的毕业论文。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一时分辨不出穿书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脑子现在很乱很乱,心情也很复杂。

醒来后,系统的机械声就没再响过。

哗啦一声。

只见谢宁走到窗户前,抬手拉开了窗帘,太阳照进来,有点儿刺眼。

楼下是车马水龙的城市街道,还有绿化树,她揉了揉眼睛,手机突然响了,按接听键,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宁宁,有联谊会,你来不来?”

是她的大学室友,方帆。

分明距离自己做了不知是梦还是真实的穿书之旅才过了一天一夜,谢宁却觉得恍如隔世,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脑子还泛起一抹疼,终于有点儿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了,努力恢复正常语调,“联谊会?”

电话那边方帆见谢宁不是第一时间拒绝,马上一连串地说一大堆。

“对,我们都要毕业了,不得在毕业之前好好地放纵一下?”

方帆没等她说话,继续说自己的:“出到社会,遍地都是充满着物质的感情,谈个恋爱,对方怕是会问遍你祖宗十八代,不像校园恋情那么纯粹,趁还没毕业,你总得体验一下校园恋情吧。”

拒绝的话到嘴边,又被谢宁咽了回去。

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拒绝的,因为不太善于社交,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谢宁觉得自己再一个人待着会疯的。

分不清梦和现实最可怕了,她闭了闭眼,单手揉捏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故意忽视有点儿闷的胸口,说:“好,我去,什么时候?”

方帆:“今晚,我待会儿就把地址发给你。”

联谊会安排在学校旁边的酒店,晚上,谢宁随便地收拾了一下自己,跟爸妈打了声招呼,说晚上可能不回家,就出去了。

来联谊的男生有几个长得确实不错,方帆使劲地对她挤眉弄眼的,“谢宁,你看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怎么样?”

谢宁抿了口果汁,“太黑了。”

方帆不气馁,又指了指旁边那个男生,“这个呢,很白,也挺高的,目测有一米八三,还戴着一副眼镜,看着有斯文败类那味了,跟这种人交往很刺激哎。”

谢宁又抿了口果汁,“太瘦了。”

“……”方帆无语地撇了谢宁一眼,似乎知道她为什么单身多年的原因了,但还是没放弃。

既然自己带她出来了,就得负责到底。

想了想,方帆顺着谢宁的话说了一句,“好吧,太瘦的话,那方面可能不太好,这可是关系你的□□生活,是得慎重一点儿,一晚的□□也是□□嘛。”

这次轮到谢宁无语了,这也能联想到那方面。

方帆忽然又推了推她,“站在三点钟方向的那个,胖瘦适中,不黑,穿衣品味在我眼里那是无可挑剔,屁股还很翘,五官端正。”

听到前半句的胖瘦适中,谢宁不禁联想到买猪肉,将手中的果汁一干而尽,“他笑起来不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喜欢笑起来很有少年感的男生。”

方帆想打她了,“谢宁,你答应来这个联谊纯属是想着来耍我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谢宁看着这些男生,胸口处的闷意愈演愈烈,脑海里总是浮现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不过那可能只是一个梦而已。

谢宁低了低眼,看了一眼手中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没有耍你,我只是实话实说。”

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方帆想打人的心思消了消。

“那你要求还挺高的,听说这次来参加联谊活动的男生都是在专业里成绩排名前十以内的呢,长相也是,没想到你一个也看不上。”

谢宁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放下空的玻璃杯,又拿了一杯现榨没多久的梅子汁,轻飘飘地说了句:“对啊,我要求很高的......”

话还没说完,视线范围内闯入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哐当,装着梅子汁的玻璃杯砸向地面,碎片散开,周围不少人发出惊呼声。

就连站在谢宁旁边的方帆也被吓到了,对方失声地啊了一声,随后担心地扫视她浑身上下,“谢宁,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

方帆见谢宁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看,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入目是一个穿着古代绯色衣袍,面容病白却气质夺人的男生。

这家酒店靠近几所大学,经常会有学校社团来这里包地方搞活动。

这是哪所学校的汉服社的成员误闯了他们包来做联谊活动的地方?方帆现下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这个了。

可诡异的是这个男生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穿着牛仔短裤、白色碎花边上衣的谢宁。

谢宁一步一步地过去。

她目光掠过他毫无血色的脸,那双狐狸眼还是一如既往的亮,唇色却不复红润,很是浅淡,目光逐渐下挪,停在手腕间那道殷红的疤痕。

脚步一顿。

“谢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