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志同道合
聂青禾却笑了笑,并不多说,在外人看来就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她试探一下这几个胡人,知道他们懂一些烧玻璃的理论,但是实操不行,他们就是四处漂泊的商人。
说理论知识那聂青禾可不怯场,她可以把什么烧料烧出什么颜色的玻璃,国内的烧料多半会烧出绿玻璃以及怎么把绿玻璃变无色都说得头头是道的。
那四个胡人直接把她当成了高人,想让她烧制更高级的玻璃制品,他们愿意买!
聂青禾把他们有限的理论知识以及当前他们所知的烧玻璃的工艺、工具套到手,基本就没什么兴趣了。不过她也答应等她烧出好的玻璃,比如他们和黄掌柜一样感兴趣的那个玻璃镜子,她就会公开出售,到时候会考虑给他们留几样的。
她带着贺重回铺子,刚忙了一会儿,贺重又跑来说阿大带着客人回来了。
聂青禾忙起身迎出去,阿大最近不知道忙什么,神神秘秘的,他能带什么贵客回来?
很快她就看阿大带着两个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一个男人深眸隆鼻,皮肤白皙,看起来有异域血统。他穿着普通人的衣服,脚上一双高靿靴子。虽然衣饰普通,但是身材高大魁梧自带凌厉气势,偏又生了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睛。
另一个是位道长,身材瘦高,穿着靛蓝色的道袍,头上带着莲花冠,滴水成冰的腊月,他居然穿得那么单薄,却又没有畏寒之感,大步走来一派仙风道骨的气势,堪称异人。
三人到了跟前,两人也不需要介绍,就朝着聂青禾抱拳一礼,问候聂姑娘好。
聂青禾不认识他们,忙还礼,刚要让阿大介绍,就听见洛娘子惊呼一声。洛娘子从木质楼梯上飞快地跑下来,朝着那魁梧的男人扑去。
男人一愣,显然没料到她突然变得这样活泼,当即张开双臂接住她。他可想不到向来内敛沉静的妻子会这样直白热烈地表达她的思念,顿时双目灼灼。
聂青禾就知道这是洛娘子的丈夫啦,上前见礼,叫了姐夫,又跟那位道长见礼。
洛娘子的丈夫叫唐风,生于漠西与大周交界之地,因为有异域血统,所以从小被村人视为不详的仇人。在他十四岁那年,村里的人相继染了怪病,都怪他招来了灾难,村民们想烧死他,却被洛将军路过救下。
洛将军让军医配药,救治村民,又把唐风带在身边加以培养,当成了自己的心腹之人。
后来洛将军更是将独生女许配给他,希望他能代替自己照顾女儿一生一世。
起初洛娘子根本不想嫁给他,更不想和唐风的寡母住在一起,可洛将军做主她也没法违逆。洛娘子让唐风带着她离开京城侯府,住到金台城
婚后最初的时间里,她瞧不上唐风,也瞧不上唐老太,而唐老太也不喜欢她,整天讽刺她梳头都不会,做家务也不行,怎么给人做儿媳?
婆媳俩见天斗嘴。
唐风却不以为意,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洛娘子不会梳头,他就帮她梳,她不会做饭他来做。
唐老太为了摆婆婆款儿,想让洛娘子帮她洗脚,他就先帮老娘洗脚再给媳妇儿洗脚。
婆媳俩斗嘴,他就给两人端茶倒水,还负责剥瓜子。
最后俩人不吵了,只是老娘没福气,没两年就去了。
唐老太没了以后,洛娘子眼见的越发不快乐了,唐风却不知道怎么哄她,只能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他从来没奢望她会和别的女人依恋自己的丈夫那样依恋他,他觉得只要自己一辈子陪着她,她的身边也只有他,这就足够的。
没想到分别了多半年以后,她突然变了!她居然不怕害羞,当众对自己示爱,这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他知道这份惊喜肯定和眼前这位美丽的聂老板有关,怪不得贺驭那样的人都会迷恋上她,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的。
道长却是唐风带来的,他给众人引荐一番。
道长叫穆长空,原本是京城皇家道观有名的道长,前些年被人陷害,炼制丹药的时候丹炉发生了炸裂,皇帝便认为是天怒,下令将穆长空赶出京城永不叙用。
穆长空后来就四处云游,结果在漠北的时候被一个部落头子给扣住了,死活不许他离开。
这一次贺驭去漠北,知道他是大周出来云游的道长便将他解救出来,交代了他几句话,让他去找唐风,然后一起回金台城。
唐风之前受贺驭所托,就是去漠西、漠南和漠北等地打探情况,因为自己的外形和容貌特征,且他会一些当地语言,所以他以商人的身份去这些地方不会被人怀疑。
寒暄几句,聂青禾说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家,晚上大家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她又让贺重去叫聂红花堂姐等人来跟姐夫和道长见个面,认识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阿大这时候拿出一份红色的礼单交给聂青禾,“姑娘,这是将军的第二批聘礼。”
她看了看礼单,碧粳米、芝麻油、核桃栗子红枣等,还有金钩、瑶柱、海带等诸多海货,各色棉布绸缎,这是要把她家的吃饭穿衣都给包圆了不成?然后是贵重的珍珠玛瑙羊脂白玉,这居然还不是最贵重的压轴礼物?
她视线一扫,眼皮跳了一下,压轴的居然是——一盒宝珠。
这宝珠???
果然,阿大献宝一样把那盒宝珠捧给她,“姑娘,这是京城新时兴的宝贝,胡人不远万里带来的,好些勋贵之家都抢着买,能镶嵌首饰还能做别的摆件,如果将军在家那肯定要给您弄来的。”
言下之意,姑娘放心,就算将军不在阿大也一定会办妥的。
聂青禾深吸一口气,缓缓问:“这是你买的?”
阿大犹豫了一下,笑道:“陛下赏给我们将军几颗,我买了几颗。”
聂青禾打开木盒子,估摸了一下得三四十颗,各种颜色都有,透亮透光度,没有太多杂质,看着比外面那四个胡人的更好一些。她看向阿大:“几颗?”
阿大挠挠头,小声道:“我们端了一个贼窝……”
聂青禾:这是赃物,那不得上缴?不是,这玻璃珠好干啥?就给孩子当溜溜蛋弹着玩儿都嫌重呢,谁那么想不开会做首饰?算了,她拿去当现成的烧料试着烧制镜子应该更省事。
她对阿大道:“行啦,你们不要再去给我弄什么聘礼啦,再弄家里装不下,这里也要满了。”
贺驭之前给过一批聘礼,里面除了贵重的还有一些布料、吃食,东西太多聂家都放不下。聂青禾就让归置一下,把贵重的收起来,日常能消耗的就在聂家和美妆楼分一下。
她之前跟贺驭说过,不要再送聘礼来,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哪里知道阿大又折腾上了。
阿大笑道:“那以后就专门带轻巧的好东西。”其他占地方的就省了。
聂青禾心道,看来得让你忙别的事儿,你就没心思去弄这些了。
结果他们收拾好要回家的时候,赵祯澄和柳老板秦老板等人都打发人来给她送稀罕玩意儿,又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
这几家现在都跟着聂青禾尝到甜头,笃定跟着她能赚大钱,所以都想讨好她。一旦京城有什么新鲜稀罕物,他们就会弄来送她,生怕别家送自家落在后面。
聂青禾一一嘱咐他们不要再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回头她要带人去琉璃窑厂自己烧。
金家家仆一听聂姑娘要去琉璃窑厂烧,那不就是自家吗?顿时眉飞色舞,把另外几家的家仆都给傲视了一番,然后立马回去报告。
因为聂青禾这句话,金台城刚要紧跟京城风靡起来的玻璃球一下子遭遇了寒流,一个也卖不动了。这消息后来还传到京城去,导致京城的玻璃珠热也开始降温。
冬日天黑得早,聂青禾他们早一些回家。
到了洛家门口,聂青禾就邀请唐风和穆道长也都去家里吃饭。
唐风还有点内敛,穆道长则哈哈一笑,“那贫道就叨扰了,天冷风寒,可有酒?”
聂红花好奇道:“道长,你们出家人不是要吃素吗?你还能喝酒?”
穆长空哈哈大笑,“我们道家不戒荤腥,随便吃酒和肉,我们还能娶媳妇儿呐。”
聂红花觉得很好玩,之前家里来了两个道士做道场,娘还特意把她给打发出去,她就趴在院墙上也没耽误看个全场。她就问穆长空关于驱邪降妖之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有妖精鬼怪之类的。
穆长空不说有也不说无,只道:“这街面上分士农工商,我们道家也分不同道行,贫道就专门炼丹炼器,不负责降妖除魔,也不做法事。”
到了聂家,又是一番介绍寒暄。
聂父聂母也已经习惯见各种各样的客人,就如洛娘子说的,贺驭都是他们女婿了,还怕什么别的?
唐风和穆道长都给聂青禾带了礼物。
唐风送的是香料,穆道长送了一个不透明的琉璃杯子。
让当下人看,这可是相当贵重的礼物。
聂青禾跟他们道谢,把礼物收下,问穆长空:“穆道长,这玻璃杯您是哪里得的?”
穆道长笑道:“那首领扣留了我半年,那我走的时候不得顺手牵羊?这是漠西那边商人送给他的宝物,我寻思当做赔偿正好。”
大家都对穆道长的经历很是好奇,听着就跟故事一样惊险。
酒足饭饱之后,聂红花和聂小力少不得要请他多讲讲。
穆道长也不拒绝,就跟两小只聊得兴高采烈,其他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洛娘子和唐风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小两口聊了一会儿就跟聂家告辞,先回家去了。
二更末的时候,聂青禾就让聂母收拾一下西厢,请穆道长去歇息,她也催着弟弟妹妹早点睡。
聂小力听得意犹未尽,一边用力地打着哈欠一边还想知道后来呢。
他直接抱了自己的小被子,蹬蹬跑去西厢,丝毫不怕生地问:“穆道长,我能和你一个炕睡吗?”
穆道长当然同意,还给他卷了一个铺盖卷,各自躺下,再讲几句聂小力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聂父聂母起来做饭,他们惊讶地发现穆道长已经起来半天了!
穆道长正在院子里练功。为了不吵醒别人,他先是练习静功夫,类似于打坐、站桩。聂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脚尖点地,正金鸡独立一样站在一摞竖起来的砖头上。
聂母不由得夸了一句,“道长好功夫,金台城凌虚观的道长们可没这本事。”
穆道长朝着聂母施了一礼,身形却纹丝不动。
等大家都醒了的时候,穆道长已经开始打拳,不管出拳还是踹脚,虎虎生风。
于是聂家众人都忘记自己本来要干嘛,一溜排在屋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穆道长,时不时地叫好喝彩,惹得左右邻居忍不住踩着梯子看他们在干嘛,最后大家都趴在墙上围观,一起喝彩叫好。
聂小力兴奋得很,“穆道长,我能跟你学不?”
穆道长捋髯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习武又累又苦,你可未必吃得住。”
聂小力攒着小拳头,让穆道长摸他的胳膊,表示自己很有力气,能吃苦,“我要像长安哥哥一样!”
穆道长便开始教着他怎么扎马步,怎么练习习武者的呼吸等等。
聂小力学得煞有介事。
等吃早饭的时候,洛娘子和唐风没过来,聂红花还想去叫却被聂母拉住了让她吃自己的。
聂红花:“那洛姐姐和姐夫饿着吗?”
聂青禾:“姐夫会做饭得很,不会饿的。今儿姐姐请假不去铺子。”
聂红花鬼使神差地摇头叹道:“哎,男人耽误赚钱啊。上一次长安哥哥要走,姐姐请假不去铺子,今儿唐风哥哥回来,洛姐姐请假不去铺子。”
聂青禾:“…………”
饭后她和穆道长聊一下,知道他于炼丹一途有天分,很懂水银等的特性,便问问他有什么打算,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做东西。
穆道长已经受贺驭所托,愿意来帮聂青禾了。他好奇道:“不知道聂老板想做什么?”
聂青禾指着桌上那个杂质很多不透亮、形状也有些歪的玻璃杯道:“做玻璃。”
穆道长眼睛一睁,“玻璃?是不是琉璃?一两黄金一颗的那种琉璃?”
他寻思聂青禾开铺子,自然是想赚钱的。这个玻璃杯很难得,八成做不出,那就只能先做做胡人带来的那种玻璃珠,毕竟一两黄金一颗呢。就算做多了以后会便宜,那一两银子一颗都很赚了。
聂青禾点头:“玻璃比琉璃要透亮,甚至可以做成透明的。但是咱们不做这种小玩具,要做更有用的。”她比划了一下,要做掌心那么大的镜子,把玻璃摊平,背面刷上水银然后再刷漆保护,再镶嵌在木质或者铜质的镜框上就好了。至于其他镶嵌门窗以及做玻璃器皿、眼镜、望远镜这些,以后再给他讲。
这时候没有特殊的工具,要想做大块的玻璃是不可能的,但是巴掌大或者更大一些的还是可以的。
穆道长听得非常感兴趣,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懂炼丹的门道!她居然还知道水银,知道水银有毒,知道要用漆保护起来。,立刻就想让聂青禾带他去见识一番。
聂青禾:“穆道长不必着急,咱们可以等年后,这眼瞅着就过年了。”
今儿都腊月二十,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作坊和铺子逐步就放年假了,窑厂自然也一样。
穆道长想想也是,便同意了。
于是年底到年后这段时间,穆道长就在洛家和聂家住下。
聂小力韩韶已经放假,便跟着穆道长练功,顺便背一些普通人听着玄妙头大的东西。
而洛娘子自从和聂青禾交好以后,虽然没有做什么很特别的事情,整个人却是焕然一新的,尤其她丈夫唐风感觉颇深,尤为惊异。
他私下里和穆道长请教过,穆道长从医理、玄学方面给出了解释,聂青禾是洛娘子和贺驭的贵人。既如此,那聂青禾自然也是他唐风的贵人了,所以唐风对聂青禾尤为尊重,对聂家就当至亲一般。
这个年过得富足,不只是吃食的丰富,家庭氛围也是出奇得好,自家人顺心,外人还尊着敬着,聂父聂母俩人出门就有人拱手拜年,这是往年没有的体面。
因为聂青禾那么一掺和,胡人的玻璃珠就没有在金台城掀起什么热度,京城的热度也降温,不至于让人用几袋子玻璃珠就换走大把金银。
作者有话要说:贺驭:媳妇儿,我给你攒了好多宝珠!
青禾:你可别败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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