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因为……”

“我什么？”白发红眼的吸血鬼忽然笑了,眼眸盈盈，“我难道不比路易斯更好吗？”

“不许你说他的名字……”

“我比他更好，不是么？他能为你做那种事么？一个区区人类,他也值得你站在这里、以一种为他冶丧的表情与我说话？”白发红眼的吸血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承认吧，维德，你舍不得杀我,而我,是路希安，也是路易斯。”

“……”

“你舍不得丢下我。”

……

莫妮卡站在院子里，战战兢兢。

在路希安说出那句像是怀念、又像是挑衅的话语后,维德捉起他的手臂、把他拖回了房间。在听见那句话后，维德的愤怒远胜以往。莫妮卡丝毫不怀疑路希安在维德的手中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他的那句话算是什么？故意挑衅？又或是良心发现、怀念旧情？可莫妮卡知道,无论路希安原本的意图是什么。这样的话语听在维德的耳朵里,便是无情的挑衅。

房门被摔上,莫妮卡已经做好了找来医生的准备，就像过去每一次维德把路希安托回房间里时、她所做的那样。可这回,维德出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不到半个小时。

“……让他呆在那个房间里。”他对身边的侍从道,“谁也不许送吃的给他。”

维德的语调依旧冰冷凶狠。可他也扯着自己的领子,表情呆滞、耳根有些微红。他像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

这一幕映进莫妮卡的眼里，让她有些目瞪口呆。

……

维德直到第三天才消了被路希安在房间里戏弄的气。他回到房间，看见路希安趴在床上，像是一只蔫答答的猫。

猫咪的耳朵也趴了下来,见他来了，酒红双眼看向维德时可怜又可爱。他有气无力地道：“我饿啦，维德老爷。”

维德冷哼了一声,坐到他身边。他用手指去勾他的耳垂，道：“活该。”

路希安是真的饿了。他白发暗淡，只有眼眸闪烁着饥饿的光。他扑到维德身上，用牙齿去咬他的脖-颈，用力地从血管中汲取血液。

室内只剩下了咕噜噜的吸血声。维德用手轻柔地拍着路希安的脖颈。白发美人在吸完血后还有些恋恋不舍。他舔着自己的嘴唇，盯着维德，忽然又凑了上去。

“还要？”维德说。

然后他就被路希安骤然亲了一下脸颊。

路希安：“嘻嘻。”

维德：……

维德连咳了三声来掩饰自己脸颊的通红。路希安勾着他的脖颈，亲完了脸颊，又来亲他的眼睛。维德最终只能凶巴巴地说了一句：“幼稚。”

“你要来吸点血么？”路希安笑眯眯地问他。

维德盯了他一会儿，自己也捧着路希安的脸颊、亲了上去。

路希安在接吻时闭着眼。他的睫毛很长，碰在维德的脸上，是一种酥酥的麻。

“你还想怎么演？”维德问他。

……

在旁人看来，在抵达辛弗那提后，维德和路希安的关系有了长足的好转与改善。

两人之间争吵的时间缩短了，相反，沉默相处的时间增多了。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与想法，维德开始带着路希安前往辛弗那提的许多地方。

在旁人眼中，这些地点随机、却毫无规律。可莫妮卡知道，那都是人形兵器维德与人类青年“路易斯”曾经留下过回忆的景点。

维德在折磨路希安，可当他在躯体上折磨他的同时，他的心灵也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关于这一点，莫妮卡觉得自己比谁都明白。

可如今，随着对那些承载着回忆的地点的探访……

“皇帝陛下变得比过去温柔了。”另一名侍从对她说，“我不清楚是什么让他发生了这样的改变，但我总觉得，这或许不是一件……”

“它应该不会是一件坏事。”莫妮卡道。

她隔着庭院遥遥地看向路希安。这名从来都让她看不透的血族亲王坐在窗户边。他看着窗外，苍白的面容平静温和、没有表情，像是一只人偶。

那种空洞的神情让她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感袭上了她的心头。

莫妮卡看得到路希安最近的变化。在庭院的那段争吵后，他变得比过去温顺、主动许多，但维德不在时，他也变得更加沉默。

就像他在尝试徒劳无功地……挽回着什么一样。

他说，维德丢掉了与辛弗那提相关的一切，却唯独不舍得丢掉他。

他说，承认吧，维德，你丢不掉我。

“莫妮卡大人。”有人向她通报，“皇帝大人命你过去一趟。”

莫妮卡怀着迷茫与紧张的心情、抵达了维德所在的书房。黑发的皇帝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张纸。

一张陈旧的画纸。

逆着光，莫妮卡看不清纸张上的内容。她只看出那是一张粗糙、陈旧的纸张，像是许多年前的一幅画，与路边小店贩卖的最普通的素描本中撕下来的纸张，没有什么两样。

“莫妮卡。”她听见维德的声音。

“……是？”

“你知道在辛弗那提有哪里，可以买一枚戒指么。”

黑发的皇帝淡淡道。她看见他的手指划过画纸上青年的面颊，微阖的眼中没有表情。

“戒指……”

“我发现，我还是想要他回到我的身边。”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

维德决定给路希安买一枚戒指。

他在第二周和路希安一起乘坐马车，前往城中那家著名的珠宝店。店主拿出大大小小的宝石，其中最耀眼的两颗，一颗是红的，一颗是绿的。

红宝石如玫瑰，属于危险而恶毒的路希安。绿宝石如森林，属于温柔而开朗的路易斯。

路希安很沉默。事实上，在抵达辛弗那提、并在发生了那场位于庭院中的冲突后，他在旁人眼中变得比过去还要苍白、沉默与易碎。在店主提出询问时，他并没有做出选择，而是垂着眸，盯着自己的手指。

那种眼神里有些微的紧张，也有些微的渴望。

直到他听见维德的话。

“选那颗绿色的。”他说。

他选择了路易斯。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维德在被雨水拍击出声音的车篷里握住路希安的手。他说：“路希安，让我们重新开始。”

路希安看着窗口之外的城市发呆。

“你想要的究竟是路易斯，还是路希安？”他仿佛在这样想。

两人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马车之外的莫妮卡听见。莫妮卡看着两人，从路希安空茫的双眼中看见了他的潜台词。

她轻轻闭眼，眼眸微微有些湿润。

维德却在这时捏了捏路希安的掌心。

“在想什么。”他说。

路希安贴在他耳边，道：“我看到了我们发生第一次的那座钟楼。”

维德：……

……

戒指的制作需要一个月。不过索性，属于皇帝与吸血鬼的时间很长。维德大可以任性地呆在辛弗那提，直到戒指被制作完成。

那枚戒指像是解开了维德的某种心结。

只是路希安越来越沉默了。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在日间也时而感到心悸、与向后倒时落入深渊的恐慌。他开始感到指尖疼痛，疼痛从无处而来，不知病灶，却更像是某种心理疾病躯体化的特征。

这些病态被他藏得很好。只在一日维德吻过他额头离开时暴露。莫妮卡路过花园，看见路希安正坐在长椅之上。他原本正看着天空，却突如其来地开始呼吸急促、像是白日的溺水者。

空气像是洪水涌进他的肺部。莫妮卡惊恐地看向他，却看见路希安在许久之后用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心，缓了过来。

“路希安……大人？”

她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然后她看见路希安用手蒙住了他的脸。许久之后，路希安发出了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声音。

那种声音很快就停了。

莫妮卡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她听见路希安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以最平淡的声音道：“他想要的是路易斯。”

“……”

“他只想要路易斯。”

日照由东至西，莫妮卡看着路希安从椅子上起来。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一步步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并关上了门。

在关上门后路希安背靠着门板，他半阖着眼，原本忍不住想笑，却在察觉到另一人的到来后，仍旧露出了平淡而绝望的神情。

早已潜入的、漆黑的影子出现在角落里，交给他一张纸条。

“我们计划在你们再次前往首饰楼那一日进行刺杀。你负责动手，在那之后，我们会对你进行接应。”那人道，“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路希安说。

路希安握着那张纸条，直到维德回来。在黑发红眼的皇帝坐在床上后，路希安把纸条扔给他，道：“他们打算下个月刺杀你。你也是时候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维德接过纸条，只随意地看了看，便询问路希安道：“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捅我一刀，还是被我囚禁？”维德道。

路希安靠在他的身上思考，想了想，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道：“这样吧，我刺杀失败、逃跑、但是失忆了——你觉得这个剧情怎么样？”

维德：……

“对了，在珠宝店里，给我戴上戒指时，你记得叫我‘路易斯’。”路希安眨眨眼道，“最好让其他人也听见。”

维德：……

路希安到底看过多少类似的桥段？

……

维德最终还是屈服于路希安的恶趣味。

抵抗组织的刺杀如他们计划中般发生。维德也敬业地按照路希安的计划在演。当银制的子弹袭来时，他带着路希安逃离至珠宝楼的深处，并在那里被路希安捅了一刀。

莫妮卡赶到时所听见的便是这样的声音。

“……他们叫我杀了你，不过我没有捅你的要-害，只是捅了你的小腹。”她听见路希安平淡的声音，“我算是很对得起你了，维德。”

“——你喜欢的，是像路易斯那样的蠢货。天真、单纯、浪漫、阳光、同情心过剩，可那不是我。你看看，我把匕首捅进了你的身体，却还在笑。”路希安说，“我们扯平了，维德。”

莫妮卡冲进房间里时路希安已经消失了。他像是一阵风，来去无踪。她看见维德扶着墙站起来，将那把染血的匕首扔到地上。

“……大人。”

“杀光他们。”

“……大人？”

“杀光所有的抵抗组织。”维德道。

莫妮卡从未从维德的眼中看见这样漆黑的神情。

她单膝跪下，忠诚地执行维德的一切决议。

抵抗者组织的老巢被捣毁，维德的声誉在那一刻抵-达了巅峰。从此再也没有人能质疑维德的决议。曾经将他视作战斗兵器的高傲的世界，彻底向他俯首称臣。

可莫妮卡知道，维德并不快乐。

捣毁抵抗者组织老巢的那天，维德命人查阅了基地里的所有资料。他没看到抵抗者组织曾经的盟友、血族亲王路希安如今的踪迹。

“……我们原本也并未想过与他进行真诚的合作。在他逃离……您的身边后，我们便对他进行了监控。”抵抗者组织的人战战兢兢地道，“他在我们的围剿中逃走了，摔下山崖，尸骨无存。”

维德：……

维德沉默地看着记录上俗套的剧情。他身边的侍卫倒是愤愤不平：“陛下，这是背叛者应有的下场。”

“……我明白。”维德合上记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能够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让他倍感羞耻的台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派遣军队去寻找路希安的下落，却始终未得到他的行踪，终于，在11月的一个夜晚，维德回到宫殿后，看见一只白猫正蹲在他的窗口。

白猫坐在自己的爪子上。它仰着脑袋，优雅又矜贵，酒红眼眸里闪烁着维德熟悉的光芒。见维德来了，它冲他娇里娇气地喵了一声。

维德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猫咪乖巧而驯顺地用脑袋去蹭他的手心。

“维德，你怎么都找不到我呀？”白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我装失忆装得好无聊了。”

维德：“……我怎么会知道你躲在哪里。”

“当然是辛弗那提，这样才符合一切狗血冲突的要素。”白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失忆的画家路易斯’。被人从河流里救起来后，我记不得自己的过去，只记得这个让我刻骨铭心地痛恨着的名字。于是失忆的我，把它当做了自己的名字。”

维德：……

白猫：“你记得快点来找我哦。”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个番外是两人回到西幻世界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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