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童然认出了视频里的少年,也终于知道了那天在医院门口撞见混血帅哥时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他们的确早就见过面,在一年……不,算上他错过的五年时间,应该是六年之前,他二十岁生日那一天。

那天他并没有在国内,生日前夕,他的某部作品入围了莫斯科国际电影节,他和团队提前一周就到了参赛地,可惜颁奖典礼结束后,他未能如愿拿到最佳男主角的奖杯。

辛雪见他不太开心,就提议去附近某个野雪场滑雪,正好给他过一个特别的生日。

——的确是够特别的。

童然对于当天的记忆其实很混乱,好像是自己心情不好,滑着滑着就和大家分散了。

没多会儿,他感觉到地面在震动,先以为是地震了,抬头却看见峰顶沉睡的积雪好似浮云塌陷,狂暴的雪浪咆哮着倾泻而下。

是雪崩!

意识到这个情况,童然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忽然,一道身影飞快地从他面前滑过,随风飘来一句“Follow”。

他猛地醒过神,下意识抬腿想跑,结果被固定的雪板绊了个正着,直接扑进雪里,雪杆也摔得老远。

野雪场里的雪都是天然降雪,雪质比普通滑雪场里的人工雪更加松软,积雪也更厚,哪怕摔倒受伤的几率也非常低,但身体很可能陷进雪里,必须很费劲才能爬出来。

童然本就心慌意乱,挣扎间不但未能脱困,反而越陷越深,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完蛋时,忽然身子一轻,人就像萝卜似的被拔了出来。

最后他是被人扛在肩上逃命的,颠得他都快吐了,人也因为惊吓过度而晕乎乎的,只隐隐记得耳畔嘶叫的风,以及追赶在身后的汹涌雪潮。

等他从医院里醒过来,已经找不到救他一命的少年了,而他也不曾看清少年的模样,唯一印象鲜明的只有对方所戴着的红色雪镜,以及雪镜下露出的半张轮廓。

一如此刻镜头里的人。

“他叫什么?”童然忽地坐直,指着屏幕问。

杨信年愣了愣,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陆思闲。”

“哪个,哪个sixian?”

“陆游那个陆,见异思迁的思,闲得没事干的闲。”

“……”

这介绍……感觉怨气很大的样子。

童然不禁又想起了雨夜里的争吵,陆思闲不想练什么?Slopestyle?可视频里他明明表现得那么快乐,和自己以为的清冷形象判若两人,怎么想也应该是喜欢的吧?

他心里闪过种种猜测,又不好直接问,总不能说其实那晚我见过你们吵架吧?

“这个人是杨叔队里的队员吗?”童然迂回地打听。

杨信年不答反问:“是不是觉得他很厉害?”

“难道不厉害?”童然也不懂这个项目,可陆思闲看上去就很牛逼的样子。

“是很厉害。”杨信年微微敛了笑,盯着屏幕说,“这是他十八岁时参加的比赛,拿到了那年世界单板滑雪锦标赛Slopestyle项目的冠军。”

童然顺口接道:“那他现在多大?”

杨信年:“二十一。”

童然:“……”

所以当年把他当沙袋一样扛着跑的人,居然只有十五岁吗……

“怎么了?”见童然表情怪怪的,杨信年忍不住问。

童然忙摇头:“没事,杨叔你是教练吗?”

杨信年:“不,我是领队。”

童然:“那你带的不会是国家队吧?”

杨信年没有否认:“单板Slopestyle是14年被引入奥运会的,我们这支队伍16年才组建,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真是国家队!”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真实实地听到还是让童然兴奋不已,“那我有机会去你们队里参观吗?”

“训练的时候不行,不过……”杨信年关掉视频,打开通讯簿,“我们交换一下号码,队里休息时我联系你。”

“谢谢杨教练!”

“是领队……”

杨信年是真心热爱自己的事业,几乎和童然聊了一路的单板Slopestyle,下车时,童然已经从零认知的小白升级为略懂一点皮毛的小白。

两人在出站口道别,童然打了个车去自己预订好的经济型酒店。

路上,他闲着没事搜了搜陆思闲的消息,出来的新闻居然还不少,第一条就让他肃然起敬——滑雪天才陆思闲回归中国国籍,将代表中国出战2018年冬奥会。

新闻里放了张陆思闲手捧奖杯的照片,比现在更年少些,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对着镜头也没露出个笑,微扬着下巴,看上去自信又自负。

童然读完新闻才知道,原来陆思闲在18岁之前还是芬兰籍,可想想那双瞳色迥异的眼睛,倒也不意外了。

除了国籍相关,其余的新闻多是陆思闲又参加了什么比赛拿到了什么成绩,童然也不是很懂那些比赛的含金量,只知道陆思闲基本都在前三名之列。

一连翻了七八页,带陆思闲名字的标题渐渐少了,不过内容预览里还是有标红,其中一条18年的新闻引起了童然的注意,上面说陆思闲因伤病将缺席2018年的冬奥会,但具体是什么伤并没有提。

童然微皱着眉,又特意回翻了刚刚的浏览记录,发现陆思闲拿成绩的新闻大都集中在15-17年间,18年以后便没有了。

难道真是因为严重的伤病影响到了竞技水平,所以才不想练了?

回想起视频里那个耀眼的少年,童然无声地叹了口气。

当晚办理好入住已经九点过了,童然奔波了大半天,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却还是坚持地练习了两个多小时才去睡觉。

或许实在太累,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反反复复地做梦,梦醒了却什么都记不住,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

童然不急不缓地去楼下吃了顿早餐,回房后认认真真地打理好自己,这才叫上车出发去了福利院。

因为提前有预约,童然很顺利地进了门,负责接待的老师是个新人,童然没见过,对方很细心地为他介绍了福利院的基本状况,末了问:“我听说童先生是来办理长期捐助手续的?”

童然:“对。”

老师和气地笑笑:“因为手续涉及到一些资质审核,主要由院长负责,她现在正在办公室接待客人,可能要麻烦童先生稍等一下。”

客人?难道辛雪这么早就来了?

童然不由有些激动,又透着点儿“近乡情怯”的紧张,想到待会儿见了辛雪要说的话,也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但他很快得知,客人并非辛雪,而是一对有领养意愿的夫妻。

童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默默跟着接待老师转去了会客室。

刚到门口,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节奏非常熟悉,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童然猛转回头,就看见一位打扮精致干练的女人朝他走来,正是他所期待的那个!

而女人看见他后也停下脚步,秀眉一点点蹙起,“可可?”

童然惊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设想过许多与辛雪再见的场景,却独独没有这一种。

辛雪认出他了?

他下意识想摸摸脸,然而不等他抬手,辛雪又顿了顿,神情淡了下来:“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不过我知道你,小童然?”

童然:“……”

辛雪踩着高跟鞋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其实你和亦辰长得并不算太像,做自己不好吗?”

童然:“………………”

童然当然知道原主和自己只有三四分像,即便如此,向来理智的辛雪照样认错了人,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十多年如同亲人一般的默契和感应。说起来很玄乎,但这种事常有发生,毕竟人的外在会变,可很多细微之处却很难改变。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辛雪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也不指望对方能够轻易相信,只希望通过循序渐进的接触,在辛雪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再慢慢说开。

可现在他觉得,或许用不着那么麻烦,他可以更直接一些。

“辛老师,我也知道您。”童然装作一副很惊喜的样子,“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您,正好我有一点私事想请教您,可以吗?”

辛雪秀眉微挑,她可不认为事情有这么巧。

这些年她虽处于半隐退状态,可找她自荐的新人一点都不少,她怀疑童然也是这个目的,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打听到她的行踪,所以找来了。

可莫名的,她并不想拒绝少年,于是点了点头。

见他们有话要说,接待老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童然还不忘把门关上。

辛雪见了也只挑了挑眉,随意找了张沙发坐下,严肃得有如面试官:“有事说吧。”

她已经做好了听童然自曝履历的准备,哪知对方张口就是一串数字:“1984808qwe。”

辛雪神色瞬变。

“19941131bn。”

当又一串数字并字母自童然口中念出,辛雪再也压不住心中惊愕,猛地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她震惊极了,因为童然所说的一个是她的微信密码,另一个则是支付宝密码,而知道这两串密码的只有她和童亦辰。但五年前童亦辰忽然忘记了许多事,连自己的门禁密码和银行卡密码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她的登录密码。

那童然又如何得知?黑客?是了!这小子要么请了位黑客,要么自身就很擅长黑客技术,总之是盗取了她的账号密码,又查到了她的行踪,至于目的……辛雪慢慢冷静下来,这人有什么目的,她等着就是。

“我不是黑客,也没有故意查你行踪。”童然只看辛雪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今天会来,是因为我知道你每年都要回来为院长妈妈庆生,原因我会解释,但在解释前,我想冒昧的请问一下,辛老师,你为什么和童亦辰解约?”

辛雪脸色微变。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他自幼被你带大,按理说应该最信任你,知道你绝对不会害他。而且你那么有能力,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将他从新人带成影帝,不论出于感性或者理性来考虑,经纪人这样重要的工作,他居然放心交给别人,合理吗?”

辛雪还是没吭声,只是双手不自觉收紧。

“你就不觉得他变化很大吗,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当然觉得!五年前她忽然接到助理的电话,说童然拍戏时不小心撞到头,那之后童然不仅丢失了很多记忆,性格也大变,一如对方新换的名字,陌生得让她难以接受。

当时她还怀疑过童然是不是碰到脏东西了,借口烧香把人骗去寺庙,花重金求了个主持开光过的护身符,可惜童然并没有变回来。

再之后,她心里的童然和现在的童亦辰渐渐切割,她也再不会喊错名字。

辛雪静静审视着童然,心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和童亦辰从公开过自己的成长经历,外界只知道他们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可童然为何了解得这样详细?

她心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又立刻否定,那简直颠覆了她的三观!

辛雪的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