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空中楼阁
及川月见茫然了好几秒。她悄悄去看夏油杰的表情,很好,夏油杰的表情看起来比她还要呆滞。
她挠了挠自己脸颊,“啊,这个……首先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现在需要再向你们确认一下,所以你们两个是偷偷跑出高专,并且还打算和夏油君一起叛逃进入万世极乐教的吗?”
家入硝子把那根布满纤细指甲掐痕的糖棍扔进了垃圾桶,眼神示意五条悟说话。五条悟稍微坐直了一点,盯着夏油杰:“所以你为什么叛逃?为什么屠村?”
“不准骗我,你要是撒谎,我就全世界发你睡了我和硝子然后跟万世极乐教教主私奔的小传单。”
夏油杰:“……”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还敢问我为什么叛逃?!
他深呼吸,抬手压了压自己胀痛的太阳穴,眼角余光瞥向及川月见。及川月见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已经没有像刚开始那样按着她的心脏处了。
她没有再做那个动作,夏油杰稍微安心了一些。
“悟,我已经,没办法继续做咒术师了。抱歉,我并没有你那么强大,我……我没办法再承受同伴离开自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去保护普通人——”
及川月见礼貌的等他欲言又止,中途停顿的片刻,温温柔柔的开口:“我来补充说明一下,是这样的,因为夏油君不小心遇见了神降村的村民虐待两名幼年咒术师,并且因为自身的负面情绪产生了咒灵,然后将咒灵造成的伤亡怪罪于那两名无辜的孩子。”
“夏油君受到刺激,觉得咒术师所有的死亡和牺牲都没有意义。只要普通人还存活一个,诅咒就会源源不断的诞生,咒术师就必须负担随时会失去一切的未来。他决定要找出第三条出路,而不打算继续当咒术师了。”
“当然,一开始他的过激想法当然是不对的,所以我已经安排了心理咨询师按时陪他聊天了。就目前治疗情况看来,效果挺好的。大概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到五分之一的正常人水平了。”
及川月见按在杯子外壁上的手指微微曲起,在三个人都有些茫然的表情里,补充道:“事情就是这样了,夏油君暂时没办法离开万世极乐教哦。而且,我还是建议你们把我和游戏里的NPC分开看比较好。”
“我之前有和你们说过的吧?我失忆了——现在我正在逐渐记起我失去的记忆,我和游戏里的NPC并不是同一个人……这个消息可能会令你们有些难过,但我确实并不是游戏NPC。”
“我是真实存在,有着自己生活经历的人。我没有游戏NPC那么胆大包天,遇见尸体的第一反应可能会是尖叫害怕,也并不具备游戏NPC那样神奇的力量。我看过一点游戏剧情,好像在某个副本里NPC可以变成神话生物?很抱歉,我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她秀丽的脸上露出几分歉意,然后站起身:“既然你们是来找夏油君的,就留在这好好和夏油君聊天吧。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没办法陪你们——夏油君,也拜托你照看一下他们,尤其是家入小姐。”
“你应该知道,教内不少人并不喜欢咒术师。”
“……我知道了。”
夏油杰知道,及川月见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让他好好和朋友把事情说清楚。
但是——
真的可以说清楚吗?
夏油杰自己也不知道。
*
走出会客室后,及川月见揉了揉自己的脖颈,一口气还没有松下来,便感到心脏处一紧。她略微弓腰按紧了自己的心脏处,尖锐的痛一如既往来势汹汹,且一次比一次过分。
咳嗽的欲/望又开始从喉咙里,痒绵绵的往外爬。
及川月见闭了闭眼,温吞的站直,回到自己房间。
那只诅咒尽职尽责的跟在及川月见身边,即使自己也明显的微弱下去了,也要优先把咒力提供给及川月见维持身体运转。
咳嗽完后,及川月见打开浴室水龙头,冲掉洗手池里黑红色的血迹。她手指上也沾染到了一些,于是便将手也按进凉水里。
换过很多次的干净水液上方浮起一层薄红,漫开的颜色并没有完全融进水里。因为血的粘稠,它像是扯开的衣物丝线,在水里飘飘的四散开。
及川月见想到了她在水库里,沉入水底时,菌丝从她眼前晃过去,往上升。血液就像是菌丝一样。
这样的联想多少有点恶心,及川月见很快就将手从洗手池里抽出来,拿开塞子放水。水流卷成小小的漩涡,流进下水道时也将内/壁上粘着的血红色卷下去。
她重新把塞子塞回去,然后从自己裙子口袋里拿出骰子,扔下。
骰子落在洗手池内,发出清脆的声音。它们互相碰撞旋转,许久没有停下;及川月见知道这对骰子有问题,每次将它掷出时,它都要等好一段时间才会停下。
但是这次骰子旋转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要长,仿佛及川月见问了一句让它多么为难的问题。直到最后,转无可转的时候,骰子被卡在了水塞缝隙里。
两个尖尖的棱角互相触碰,面朝着及川月见。及川月见和这两个尖角面对面,愣了两秒,皱起眉:“……这到底是能活还是不能活啊?”
这是第一次,骰子没能给及川月见正确的答复。她盯着骰子的棱角出神良久,直到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及川月见匆匆收起那两枚骰子,出去开门。
门外居然是夏油杰,及川月见露出诧异神色,仰头看着对方:“你和悟君他们聊完了?”
因为背光,外加身高差的缘故,其实及川月见看不太清夏油杰的表情。但夏油杰在垂眼时候,倒是能很清楚的看见少女沾着水迹的苍白面容,和脸颊上格外明显的玫瑰色红晕。
他迟疑片刻,有些生疏的开口关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及川月见还保持着两手扒在门边的姿势,表情看起来分外困惑。反倒是问出问题的夏油杰,被她盯了一会后,莫名感到脸热。他掩饰性的抬手抚摸自己脖颈,目光错开及川月见脸颊:“刚刚看你脸色很差。”
及川月见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哦,我脸色一直很差啊——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我的骨头,我本来就是死……”
“我知道了!”
有些急促的打断了及川月见的话,夏油杰话音落地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否有些过于激动了。他沉默片刻,艰难的开口:“没什么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及川月见总觉得夏油杰的语气有些生硬,但是又很难理解夏油杰的语气为什么生硬。她自然不知道夏油杰不想面对的未来是什么——
正如及川月见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本来就是个死人。
*
因为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半路掉包了咒术界高层的特使,所以及川月见不得不让人重新联系咒术界那边。当然,她没有说家入硝子和五条悟都在自己这边,反正只要咬死了他们并没有见到特使,现在有求于万世极乐教的咒术界高层并不会细究这个问题。
就算要算账,也只能秋后算账。
咒术界高层希望万世极乐教可以帮忙控制最近普通人之间忽然四面流行起来的‘诅咒谣言’,以及帮忙逮捕从意大利过来后又杀死了咒术师的意大利黑/手/党们。
高层提供了那几人的照片:一共有五个人,而且在外貌上都非常的独立特行,属于那种如果在人群中相遇,绝对一眼就可以认出来的那种。
及川月见看着那五张眼熟的照片,陷入了沉思。她发现,自己,好像,似乎,大概——认识这五个人。
在她逐渐恢复的记忆里,这五个人——好像是白兰的同学?及川月见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在白兰的实验室里看见这五个人。虽然确实长得独立特行了一点,但在及川月见的印象里,这五个人也绝对不是Mafia这样穷凶恶极的存在。
五条悟非常不尊敬教主的从及川月见手里抽走一张照片,屈指一弹上面男人红色的短发,嗤笑:“就这么五个人,搞得这么狼狈,那群烂橘子还真是弱唉!”
身为最强自然有嘲笑任何人的资格。
及川月见被抢走了照片也不生气,她低头看着剩下的没有被抢走的照片,将它们递给对面的人:“把照片打印分发下去,告诉所有的教众们,如果遇到特征相近的人立刻避开。”
“既然是危险人物,那么就交给可以解决的人来解决……”
五条悟跃跃欲试:“我去?”
他最近沉迷于搞教会建设,尤其是在收保护费这件事情上简直是无师自通。更离谱的在于——明明五条悟是后来的,居然比夏油杰还更快适应那群诅咒师和诅咒们。
这才第三天,已经荣升万世极乐教最讨人厌的成员第一名。
虽然名义上是教会成员,但及川月见清楚,夏油杰他们三个人和万世极乐教的其他成员还是有区别的。但是及川月见并不在意。
她无视了跳来跳去满脸写着‘老子想打架’的精力无限的DK,对接过照片的教徒温和嘱咐:“最近是特殊时期,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啧,好无聊啊月酱——”
五条悟没有了发挥的机会,两手抱着后脑勺瘫在沙发上。他惯来坐没坐相的,两条夸张的大长腿交叠着搭在沙发扶手上,后脖颈则枕着另外一边的沙发扶手,脑袋往后仰。
架在鼻梁上的墨镜顺从引力,从他鼻梁骨一路滑落到额头上,苍蓝色的瑰丽眼瞳被密长的白色眼睫簇拥,就在及川月见面前眨啊眨。
撒娇式的语气从一米八多的DK嘴里冒出来多少有些奇怪,但因为他那张占尽便宜的童颜好脸,倒也让人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及川月见挪了挪椅子,把五条悟的墨镜往上扶了扶,给他稳稳戴回去,语重心长:“真的不打算回高专去吗?万世极乐教其实并不适合你和家入小姐留下来发展哦?”
五条悟不满:“你偏心杰!”
及川月见:“……我没有。”
五条悟复读机上身:“就有就有就有——”
及川月见觉得自己在吵架天赋没有和五条悟对抗的本事,沉默片刻后,她自暴自弃:“好吧,我偏心夏油君……所以你真的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五条悟确实不适合留在万世极乐教。万世极乐教并不是一个以实力为尊的地方,五条悟也并非体贴入微或者适合调度其他人磨合度的性格。
她活着的时候还好。万一她死了——及川月见很清楚,她一旦死了,万世极乐教就像是水中月空中楼一样,轻易的就碎没了。
五条悟隔着墨镜暗色的镜片,望着及川月见。墨镜的镜片把她整个人也笼上层暗色,但奇怪的是,五条悟仍旧觉得她很明亮。
不是那种全然不知险恶的天真可爱的明亮。是一种,什么知道但接受度高得让人都想感叹一句怕不是圣母下凡的明亮。
他大概可以理解那些教徒们对及川月见毫无由来的喜爱和追捧——就好像是再穷凶恶极的人也想给自己留一片净土那样的信仰。
五条悟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两只胳膊懒洋洋的往下耷拉着,无精打采:“唉——可是我不想回去耶!哪里没意思得很,万世极乐教就很好玩嘛,回去的话就是没完没了的任务,除了任务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好无聊的。”
及川月见拿出了自己哄哥哥的语气,哄他:“悟君也不希望再失去更多的同伴了吧?要不要试着从新生代开始改变咒术界试试呢?”
“比如说当个老师什么的……第一眼看见悟君的时候,就觉得你很适合当老师呢。在游戏里的时候扮演老师不也很得心应手吗?”
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