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椿萱并茂(一)
赫连桓的车驾一路从江州城的西南角行至城中的江州府衙。赫连桓将帘幕掀开一角,想了想,命车夫停在了衙门口。
只见衙门大门紧闭。
饕玄从车上下来扣了扣门环,有个小厮开门见了是他,行礼后便赶忙进去回话。不到一刻,江州官府衙门刺史崔豹便迎了出来。
崔豹赶忙对着车驾揖礼道:“下官叩见桓王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未能远迎。”而后对着饕玄低声问道:“玄侍卫,今日衙门公休,殿下是来寻下官有公事?”
饕玄回了礼,清了清喉咙,道:“无要事。王爷来下个帖子,恰好路过便予了你。”语罢递上了一张礼帖,又补了一句:“是给崔小姐的,还要劳烦崔刺史。”
崔豹忙应下,又作揖道:“谢殿下。下官这就回去递给小女。”
这时赫连桓才掀开帘子,道:“崔刺史无须多礼。本王便告辞了。”
饕玄跳上了车驾,令车夫向王府方向驰去。只留下崔豹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
崔豹回了衙内,绕过前边的官衙进了后面的宅院内,寻了下人将崔屿忆唤了来,又将帖子交给她看了,方知是桓王包了涿郡的倾莲坞,五月五要摆个端午宴,请江州府内的些公子小姐共赏,这厢邀崔小姐与周府小姐同游。
崔屿忆见父亲许了,又忙问道:“爹爹,既然过些日子便要去赴宴,这几日可否允屿忆与棠姐儿一同上街置些钗环?也免得宴席上失礼。”
见父亲又点了头,崔屿忆便谢过了父亲,欢欢喜喜地回房去了。
崔豹是元昭五年新调任的江州刺史,如今仅在任六年。崔豹原是来自京城的崔氏大族,十六岁便考上了进士,在朝中做了两年翰林院侍诏。
后因知事稳重,他被先帝赏识,于是先被派至西南边陲的耘县做了七年知县,一直勤勉清廉,改善了原先耘县的穷苦状况和种种不良风气。
恰逢六年前江州上一任刺史奉召进京途中暴毙,于是崔豹便被当今皇上调任至江州任新刺史。
元昭五年,崔豹携着妻女忙不迭地走马上任,初来乍到,对诸事都不甚了解。
适逢周厘当时刚刚做了官盐协辅司,需要时常与官府汇报盐课事宜。再加上他本就是个热心的,所以在衙门内除了对盐运使汇报公务,也时常为崔豹讲解一二这江州府的风土人情。
两人一见如故,一来二去的便熟识了。后来周厘时不时地还会在公差之余带些当地特产给崔豹,后者便也常邀周家来府衙用饭。
席上崔夫人与周夫人又发现彼此曾在京城是点头之交,于是两家的孩子自然也是玩在了一起。
崔屿忆是崔刺史的独女,打小就少些玩伴。自从认识了周窈棠,发现二人竟年岁相仿——她仅仅比周窈棠大了半岁,二人的性子也更是相宜。
周窈棠自是活泼明媚的,从不认生。两人才识了几日,她就带着崔屿忆在江州府里大街小巷玩了个遍,再远些的下辖郡县,便由她二哥带着,三人一同去。
崔屿忆便文静内敛些,这也与她的家教有关。她父亲出自簪缨世家,又是朝廷官员,行事本就十分沉稳大气,治家也较为威严。
母亲又是钟定侯府的小姐,礼仪规矩自是一等一的严格。自小她便被拘着抑着,扣上了知书达理的模子养着,又在西南边陲长大,渐渐地就成了如今这副面上始终淡雅如菊的模样。
其实崔屿忆向外人展示的只是作为自个儿的身份所需要的,恬淡的,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
任外人如何夸赞自己是规矩典范,她内心里其实只渴望能有个知己玩伴便好了,夏弄莲子冬戏雪。
而周窈棠恰好是那点火星儿,一下燃了她封存在心底那些愿望的捻子,呼啦啦地,一发不可收拾。
江州的一切对崔屿忆来讲都是新奇的。无论是朗朗春日里踏青时簪在鬓边的玉兰花;夏日里偷偷在江州府衙的梧桐树下埋的杨梅酿;秋日去金桂飘香的城郊河边摸蟹时吃痛的手指;还是冬日里走街串巷的小贩担子中冒出的热气,全都由周窈棠一点一滴地将世间的烟火重新注入了崔屿忆冰封的灵魂里。
短短几年下来,两人不仅成了挚友,更似姐妹一般亲近。也只有在周窈棠和她二哥的面前,崔屿忆才是怡然自得的。一碰上旁人,那流露的些许活力便隐去了,又变回了一汪平静的湖面。
若说能令那湖面荡漾的,自是周窈棠的二哥周韫。崔屿忆见了他,湖面一准早早起了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