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修)

东京都,米花町,二丁目二十一番地。

工藤宅。

凌晨五点,整座城市还在沉眠时,工藤理绪就已经从睡梦中惊醒。

似乎……又做噩梦了。

她揉了揉额角,从柔软的床上坐起身,打开床头柜上的小夜灯,踩着冰凉的木质地板前去洗漱。

工藤家偌大的别墅冷冷清清,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显得十分突兀。

工藤理绪刚好洗漱结束,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工藤优作”四个字。

工藤理绪划过接通键:“爸爸。”

工藤优作的嗓音非常温和,隐含担忧,他对于女儿在凌晨五点这个时间清醒似乎并不惊讶,只是问道:“又做噩梦了吗?”

工藤理绪轻轻“嗯”了一声,平静地说:“比起之前,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了,爸爸不用担心。”

工藤优作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例如“从美国回日本时差倒过来了吗”、“有按照医生的叮嘱按时吃药吗”、“打算什么时候去警视厅”等等,工藤理绪一一作答。

直到工藤优作要问的话似乎问完了,她才犹豫着开口:“妈妈她……还好吗?”

几年前,因为某件事的原因,工藤优作带着妻子儿女从日本前往美国定居,之后几乎再没有回国过。前不久工藤理绪向父母提出要独自回日本,工藤优作沉默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工藤理绪的母亲工藤有希子却立马红了眼眶,半是强迫半是哀求地不许她回日本,两人为此拉锯冷战了好久。

工藤理绪的决心太坚定,最后终究是工藤有希子拗不过她,退让了一步,同意让她回来。但飞机落地已经两天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再和工藤理绪联络过。

听见工藤理绪的问话,工藤优作深深地叹了口气:“理绪,你妈妈她非常、非常、非常地担心你。从你上飞机离开开始,这两天她没有一分钟合眼休息过。今天下午我刚哄她睡着不久,她就惊醒了,抱着新一一直哭,说又梦见了你浑身是血的样子……她精神状态很不好,但又不敢打电话告诉你,怕给你造成心理负担。”

工藤理绪沉默了许久,想说抱歉的话,又觉得对父母而言歉疚也太生疏了。想到母亲因为她回国的事这么煎熬,她也感觉很难受——但唯独这件事,是她没办法妥协的,她有非回来不可的原因。

工藤理绪这一世的名字叫做“工藤理绪”,从她出生时,她就有很清晰的意识知道这是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关于她的前世、她是什么身份、她有哪些亲朋好友、她是怎么死的……工藤理绪一概想不起来了,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她前世的名字,她记得自己叫做“月清枝”,姓月,名清枝。

这一世,工藤理绪的名字叫做“工藤理绪”。她的父亲工藤优作是世界级的著名推理小说家,母亲工藤有希子是包揽各项大奖,风靡全球的影星。

作为他们的女儿,工藤理绪年幼时就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高智商,父母曾带她去专业的机构进行过智力检测,得到了相当惊人的结果。

尽管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但工藤理绪发现自己似乎继承了前世的天赋和才能,学习速度和记忆力都极其强大,侧写、犯罪心理、推理演绎……她有如海绵般迅速地吸收接纳这些知识并化为己用。

职业的关系,警方的人遇到难以破解的案件时常常会拜访工藤优作,请求他帮忙。工藤理绪自小被父亲抱在怀里,走访了许多案发现场。

某一天,一宗诡异的凶杀案现场,年幼的小姑娘在现场所有人都陷入僵局一筹莫展之时,突然直接指证出了凶手。

大人们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认为是小孩子被父亲带着见多了这种场面,天真地以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推理,他们纷纷调侃她是小侦探,工藤先生将来后继有人。

唯一没有忽略无视她的人只有工藤优作,他温柔认真地问怀里的小女儿是怎么得出凶手是谁的结论的?随着工藤理绪稚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出她的推理过程和证据时,在场警方的心情逐渐变得惊愕凝重,他们按照工藤理绪所说的推理一一验证、取证,最终竟然真的找出了凶手——工藤理绪最初指证的那个人。

“你们家的孩子的确是个天才啊。”

警部临走前心情复杂地对工藤优作说道。

工藤理绪却不觉得自己是天才。

她很清楚,虽然她现在是小孩子的身体、小孩子的记忆,可是她的思维方式却和大人无异。

出色的观察力让她不会遗漏案发现场的任何蛛丝马迹,对微表情的解读掌控让她能瞬间明白嫌疑人中谁在说谎谁在隐瞒,侧写和心理画像让她迅速锁定罪犯的范围,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空间想象能力让她能在短时间内分析解构得到的所有线索——案发现场就像是三维立体图一般在她脑海中徐徐铺开。

如果在脑海中“看过”案发现场,又怎么会找不出凶手是谁呢?

在她看来,一切都如此简单。

尽管她也不知道侧写、心理画像、微表情解读……这些能力到底为什么自己生来就有,工藤理绪猜测自己前世也许是个侧写师或者经验丰富的警/察之类的人物,所在才会在犯罪方面拥有如此多专业而娴熟的技能。

自那以后,在遇上棘手的案件时,工藤优作抱着锻炼女儿的心态,会尝试着放手让工藤理绪去尝试破解。为了防止犯罪分子的报复、太早出名所带来的媒体的骚扰、外界的压力,工藤理绪从不在外界面前露面,就连日本警方也少有人知道破获案件的人是工藤优作的女儿工藤理绪。

为了纪念前世的自己,工藤理绪以“MOON”为代号,活跃在各大案件中。外界只知道“MOON”这个名字,对于背后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则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几年时间内,“MOON”解决了无数重大案件,甚至连【樱井葵失踪案】、【十亿日元蒸发案】、【神奈川连环杀人案】等等那些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悬而未决的谜案,在她手中都被一一解决。

无论在警界还是日本民间,“MOON”都变成了一个象征,一个凶案必破,正义最终必然胜利的象征。

工藤理绪十三岁那年,日本发生了一起震惊世界的连环杀人案,后来被媒体称作【笑脸魔连环杀人案】。其手段之残忍、受害人数之多,性质之恶劣震惊全球。媒体们争相报导,民众们议论纷纷,受害者家属质疑警方无能,全世界的目光汇聚于此,在外界的巨大压力下,日本警方动用了超过十七万人次的警力、排查走访超过两万人,却始终无法确定凶手。

最终工藤理绪以“MOON”的身份,参与调查这场案件。

她在凶手又一次动手之前,提前预测到了犯罪地点,救出了第十三起案件的被害人,却没有看到凶手的身影。而对于凶手的信息,幸存者们也纷纷表示“太害怕了没看见”、“全程处于昏迷状态,对此一无所知”等等。在这种情况下,警方只能根据已有的线索继续排查,但就在这时凶手再次行动。

第十四起案件的被害人——

是工藤理绪。

被父母和警方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她的小腿骨被寸寸敲碎,身上不致命的刀伤超过四十余处,凶手给她注射了大量可能会导致依赖成瘾的医用药物。

失血过多,濒临死亡。

看到女儿的惨状,工藤有希子几乎当场晕厥,就连一向见惯了凶案现场的诸多警/察都忍不住咬牙红了眼眶。

和之前的十三起案件一样,凶手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就像露水一样,蒸发了。

此后,再未出现过。

工藤夫妇在工藤理绪情况稍微好转后,就带她去了美国最先进的研究所进行治疗。庆幸的是她身体的自我修复机能非常强大,经过漫长的复健,她终于能重新再站起来走路,身上的四十多道伤口也逐渐愈合,几乎没有留下疤痕。

但是,凶手给她注射的那些药物,还是无可避免地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永久性的损伤——剧烈运动是不可能的,发烧生病是常有的,工藤理绪几乎变成了一个脆弱的玻璃人。

可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问题,最致命的问题在于,工藤理绪发现自己大脑也受到了影响。

她仍然能在每次考试中取得第一的好成绩,别人看来难到不行的竞赛题对她来说仍然简单得如同一加一。

但她就是知道……不一样了。

她的观察力、记忆力、侧写能力、微表情解读能力、空间想象能力、解构分析能力……全部一落千丈。

就像她从未拥有过一样。

她甚至记不起凶手对自己做过什么,记不起第十四起案件发生了什么。

以往,她只需要看一眼书本,就能原封不动地记住上面的所有文字,但是现在,她需要重复地读好几遍;以往,她能敏锐地捕获嫌疑人在零点几秒内真实的微表情变化,但现在,她却总是对别人的微表情产生迟疑;以往,只要她亲临犯罪现场,案件就像是三维立体图一般在她脑海中清晰呈现,但现在,她已经无法再轻松地收集线索破解谜案。

工藤理绪在被救出来,恢复意识的第一瞬间,她思考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放过她?明明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在折磨她之后杀掉她,为什么凶手要冒风险任由她被救出来?

现在,工藤理绪明白了。

TA要让她体验曾经拥有过的天赋和才能瞬间消失是什么感觉,TA要让她接下来的人生都活在绝望痛苦之中。

这是报复。

凶手在明晃晃地告诉她,这就是她救下第十三起受害人的后果。

以她的健康、天赋、才能作为代价。

工藤有希子因为差点失去女儿而大受打击,她甚至埋怨工藤优作为何要让尚且年幼的女儿参与到这些危险的案件中。【笑脸魔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迟迟没有找到,为了躲避危险,也为了让女儿接受更好的治疗和康复训练,工藤夫妇带着大女儿工藤理绪和小儿子工藤新一前往美国定居,此后多年再未回国。

随着“MOON”的消失,“笑脸魔”也销声匿迹,再未出现过。

但工藤理绪知道,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重新调查这件案子。

工藤有希子最初是坚决不允许她回来的,但是拗不过她坚持,更何况工藤理绪已经年满二十,是个成年人了,她似乎已经没有理由再限制她的行动,再加上丈夫和儿子的劝说,她最终只能同意。

“理绪。”工藤优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夹杂着些许轻微的电流声,把工藤理绪从回忆中拉了出来,“虽然妈妈和我同意你回来,但你要时刻记住我们约法三章的内容。”

“第一,如果发现和当年案件有关的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不要孤身涉险。”

“第二,遇到难题及时求助,如果求助我们不方便,可以找隔壁的阿笠博士帮忙,他是看着你长大的。”

“第三,藏好自己的身份,无论对谁,都不要透露你是‘MOON’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