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太太)

等他们从男洗手间逃出生天时,温窈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已经增加到了十多个。

电话接通,棠月着急的声音瞬间在安静的电梯里炸开:

“温窈你怎么回事儿!!人不见也就算了电话也打不通!!!你是拉着裴峋一起私奔了吗——!!!”

“……”

棠月口中被温窈拉着私奔的男人侧目扫了一眼。

温窈顿时尴尬得不敢抬头。

原本只是猜测,但棠月这一通电话打来,她要是还猜不到《飓风行动》的男三就是裴峋,未免就有点太迟钝了。

……只是就算猜到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温窈:“……我们到负四楼停车场了,你来这边找我们吧,到了再和你解释。”

“我们?”电话那头的棠月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什么意思?你和裴峋在一块儿吗?哇什么情况,我马上来!”

电话随即挂断,电梯间重归静寂。

温窈有点手足无措。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经历“被爱豆拉着从机场男厕所的窗户翻出去”这种离奇的事。

“那个……”

温窈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在门口焦急迎接的助理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哥,我求您了,您再艺高人胆大也没有这么吓人的,我宁愿我们大大方方地让走通道让粉丝拍个痛快,您这样要是被狗仔拍到了,真是有八张嘴都解释不清……”

裴峋的助理小方一见面就噼里啪啦倒了一大堆唠叨。

还想再继续说时,忽然瞥见了从电梯里出来的第二个人。

声音戛然而止。

温窈迟疑开口:

“你好,我是剧组的编剧温窈……是导演安排我来,趁这段去片场的路程给裴老师讲讲戏。”

身旁瞥来似有若无的一眼。

温窈自认为这番自我介绍没有任何问题,然而裴峋的助理的脸色却仿佛见了鬼一般。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看了看她旁边面无表情的裴峋又看了看她。

半响才开口:

“啊……是,是温小姐,你好你好……”

摘掉兜帽的男人扫了眼他们,唇边浮起近似讥笑的神色,大步朝保姆车走去。

那个表情……

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吗?

温窈一头雾水。

跟在裴峋身后上车的小方却压低声音,在裴峋耳边追问:

“怎、怎么会是太太跟您来的?还是说你们提前约好的?提前约好的您告诉我一声啊,对了,在机场没被人拍吧……”

太太。

这个不常提起的字眼,令蒙在后排角落的阴影里的男人有了一点反应。

然而仅有的一点反应,却也只是重新将兜帽扣上,冷冷丢下一句:

“少管我。”

助理:TAT

没过多久,等姗姗来迟的棠月也上了车,一行人终于朝片场驶去。

棠月刚上了车就疯狂和温窈使眼色,满脸的八卦意味。

温窈也不好在车上和她口头解释,只将之前编辑好的内容发给了她。

棠月一目十行看完,用眼神表达了她的敬佩:

——敢为爱豆勇闯男厕所,十六岁的小妹妹是真的勇啊。

八卦之后棠月也没忘记正事。

“裴老师好,我是剧组的造型师棠月,导演让我们在去剧组之前,先来和裴老师沟通一下造型。”

她机灵地先掏出ipad给裴峋看几个备选造型,留出时间让温窈再熟悉熟悉剧本。

免得待会儿讲戏的人自己都一知半解,那就出大事了。

事实上不用棠月说,从得知出演男三的人是裴峋开始,温窈的工作态度整个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裴峋第一次演戏,绝不能在剧本上掉链子!她得好好帮裴峋审核!!!

《飓风行动》这部电影算是缉毒片,主角一正一邪,双雄对峙,戏眼都落在了两位老牌影帝饰演的老警官与毒枭身上。

至于裴峋要演这位新人警官,人设就要单薄一些。

年轻警官以警校第一的身份进入缉毒队伍,入职两年便屡破大案,是老警官的得意门生。

然而毒枭当年也曾是老警官的徒弟,与老警官反目成仇后落草为寇,成为警方最大的敌人,甚至还在一次行动中掳走了裴峋饰演的年轻警官。

为报复昔日师父,年轻警官饱受折磨,被注射毒/品更是让他生不如死,但他依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破案而努力,最后用死亡来激起了正方的士气。

总而言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正方工具人。

“不行,这剧本不行!”

车上的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温窈。

尤其是棠月,惊恐得仿佛已经看到了温窈被踢出剧组的画面。

“窈窈你……”

然而温窈只是看着裴峋,一字一顿认真解释道:

“裴老师,这种角色对于新人演员来说,大段的伟光正台词太多了,演不好就是呆板无趣的空壳子,只会暴露演技缺陷的。”

前面开车的场务都傻眼了。

裴峋是什么咖位?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的跟组编剧来指导他,哪个角色该演,哪个角色不该演?

况且温窈的后半句话……

这算不算在质疑裴峋作为歌手的演技?

车上气氛一时凝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裴峋的大发雷霆。

然而——

只等到了后座的一声哂笑。

“呆板无趣的空壳子?”

裴峋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发怒征兆,但语气却淡,有些不近人情的疏离。

“温小姐,如果我没理解错,你自己就是这个剧本的编剧之一吧。”

温窈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是哦。

但,这角色本身作为配角的设定是没问题的,只是她自己有私心,不希望裴峋演这样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啊……

于是温窈憋红了脸,不知道以何种立场劝说。

还是棠月颤巍巍地出声:

“裴、裴老师……对不住,我姐妹是您的粉丝,一时情急说错话了……您,别往心里去……”

裴峋定定看了温窈几秒,懒洋洋地重复:

“粉丝?”

助理小方也诧异地盯着温窈。

众人瞩目下,温窈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嗯……我虽然是编剧之一,但……也是裴老师的粉丝,所以希望裴老师能再好好考虑……”

裴峋唇角挂着玩味的笑。

姿态吊儿郎当的,眼神却锐利得似要剖开她的心一探究竟。

“是粉丝,还是你单纯不想我演你的剧本?”

……啊?

这怎么还能有这种理解呢?

她巴不得裴峋能演她写的故事,期待着裴峋将她写在纸上的文字具现化成鲜活明朗的画面。

可是——

“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角色。”

哪怕不是她写的。

也好。

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温窈一下子泄了气,脑袋耷拉下去。

“……太……咳咳,温小姐肯定也不是这个意思。”

助理小方慌忙在中间打圆场。

“温小姐,实话跟您说,这电影是裴老师看在主演霍老师的面子上接的,算是为了还人情债,和角色无关……谢谢您的好意了。”

棠月及时接茬: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难怪我说以裴老师这样的咖位,什么大男主的戏不能演?没想到是知恩图报,裴老师真是有情有义哈哈哈……”

短暂的尴尬被棠月和小方二人化解。

半响,温窈也平复了心情。

虽然作为粉丝,肯定想把全世界最好的角色捧给爱豆,但裴峋毕竟不是任人摆弄的玩偶,他做事总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尽可能地帮助他演好这个角色。

温窈重新翻到剧本的开头。

还好她十六岁这年刚开始准备艺考,知道该怎么给人讲戏,去片场车程半个小时,刚好够她剖析完男三这个角色。

……

保姆车一个小时后停在了片场外。

车一停,后座的裴峋便毫不停留地钻出了车门。

只是弯腰时,一个盒子从他口袋里落了出来,正好掉在温窈面前。

“裴老师,您的东西——”

走在后面的温窈定睛一看,是一盒感冒药,诧异抬头:

“您生病了?”

她想到昨晚在微信上,她跟塑料丈夫撒谎说自己重感冒的事。

怎么,撒谎还报应到她爱豆身上了?

听完她的这句话,裴峋原本已经缓和几分的脸色忽而冷了下来。

他抬手夺过药盒,凉薄弯唇:

“对,我有病。”

温窈:……?

*

——完了。

温窈丧眉耷眼地坐在剧组的化妆间外,心如死灰地把头埋在膝盖的剧本里。

她本来也没指望裴峋能记得她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中学校友。

可是,也没打算一见面就闹得不欢而散啊。

温窈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在外面看剧本,等棠月给裴峋定妆完再和他一起去读本会。

没看几页,眼前的光线一暗。

一杯咖啡从头顶递了过来。

温窈想也没想,以为是棠月给她买的,下意识接过来:

“棠棠,你说刚刚裴老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啊……”

“裴老师?”

回应温窈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温窈惊得手中咖啡一晃。

“你是——?”

陌生的年轻男人在温窈面前蹲下,微笑着拿过温窈手里的剧本翻看。

“去给裴峋讲戏了?”

距离有些太近了,温窈有些不适。

偏偏对方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冒犯,又或许这本身就是故意的。

温窈不知道自己和眼前这个人是否熟悉,但不管是什么关系,她都本能地对这个人感觉到抗拒。

倒不是因为对方样貌不佳。

相反,他生了一张很精致时髦的脸庞,是时下最受年轻女孩追捧的那类精致爱豆脸。

应该是个小明星吧,温窈暗想。

对方翻了翻温窈的剧本,发现只要与裴峋的角色有关的地方,温窈都用荧光笔仔细标注,不知情的人乍一看,还以为这是裴峋的剧本。

“温大编剧,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他半蹲着,抬眸望向温窈。

笑容看似温柔有礼,却令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给裴峋讲戏这么认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打算什么时候来给我这个男四号讲戏?”

男四号……

“就那几句台词,自己不会看吗?”

对方不够尊重她,温窈也不再客气。

她起身欲走,却被对方突然摁住肩膀按回了原位。

“温窈,你可以,对我不假辞色,倒是对裴峋上心,但我劝你一句,不是长得漂亮就有机会攀上这颗大树,圈里这么想的女明星多了,你看谁成功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做梦之前,也要先想想自己配不配,你说呢?”

说着,他又耸了耸肩。

“更何况,我也不比裴峋差吧?温窈,你跟了我,不会吃亏的。”

化妆间的门把被人拧开。

推门而出的同时,后半句话恰好飘进了开门人的耳中。

长眉下意识地拧紧。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或者说,他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给任何人留出英雄救美的机会。

因为坐在矮凳上的女孩已经先他一步,面无表情地抬手——

兜头泼了对方一身的热咖啡。

“嘶——!!”

那一杯滚烫的咖啡直接正面泼在对方身上,即便他穿了两件衣服,仍不免被烫得高声呼痛。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温窈:

“你发什么疯!?”

“你才发疯。”

温窈利落地把空杯子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挺直背脊,朗声道:

“说我配不上裴峋可以,但是你居然敢拿你自己和裴峋比——

“侮辱我爱豆,你死了!”

“…………???”

怒气上头的温窈完全没注意到裴峋就在她左后方。

更没注意到,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那神情冷峻的男人不辨喜怒地——

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