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不想吗)

温窈的嘴久久没阖上。

开开合合了半天,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心提醒:

“……那个,你去年全美巡演的演唱会收入加上版权收入,有上千万美元呢。”

“那又怎样。”

裴峋面上一片坦然,没有丝毫慌乱。

“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他的尾音上扬,分明是冷冽而少年的眉眼,却在此刻莫名有种狐狸般勾魂摄魄的意味。

“我有什么理由撒谎?倒是你说自己失忆了,是准备……”

裴峋斟酌了一下用词,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白嫖?”

“…………”

怎、怎么就白嫖了啊——!??

就裴峋这身家,她养得起吗?她爸来了也养不起啊!

裴峋睨她一眼,又道:“还是说,你不想?”

立在她床边的男人长身而立,他两手闲散的插进口袋,衬衫领口最上方的扣子解开,脖颈筋络与锁骨连成流畅漂亮的线条,又没入衣领之下。

温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不……不想吗?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温窈涨红了脸,避而不答。

这一天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太密,温窈感觉自己的脑子简直乱成一团浆糊,她掀开被子从另一侧下床,光着脚来回走了几步,努力缕清自己的思路。

忽然灵光一闪——

“不对!”

温窈眼睛都亮了,仿佛自己抓到了的漏洞。

“既然我是因为拿到信托基金的股份才结的婚,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离婚呢?”

裴峋看着她,没说话。

“就算是各种手续需要时间,也不会拖三年这么久吧?”

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温窈觉得自己真是思路敏捷,明察秋毫。

短暂的沉默后,裴峋淡淡开口:

“结婚的第三个月我就出国了,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过来,所以这件事就拖到了现在,离婚协议书在结婚的时候就写好了,你想离随时都可以。”

温窈眼前一亮:“是吗?那我们……”

裴峋抬了抬下颌,指向房间角落里的那个保险柜。

“就放在那里面。”

“……”

“密码只有你知道,以及,应急钥匙也只有你知道放哪儿了。”

“……不能重新写一份吗?”

“可以。”裴峋惜字如金地冷淡吐字,“但结婚证也在里面。”

……这种东西怎么还锁保险柜里了?

这看起来,她不仅是想要白嫖,还打算长长久久地白嫖下去。

温窈羞愧地捂住脸。

她刚想道歉,便听裴峋道:

“剧本改好了吗?”

没料到他会提这个,温窈怔了怔才点头。

“发给我,如果可行,我会跟经纪人和导演说是我想改的。”

裴峋在她心中的形象顿时又高大了许多。

不愧是她粉的爱豆!

心胸多么宽广!多么大度!多么的善解人意!

似乎感受到了她又用那种迷妹眼神望着他,裴峋扯了扯嘴角,十足恶劣地:

“那就,辛苦你付嫖资了?”

“……”

温窈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这话她真说过吗?

温窈总觉得自己没说过,但失忆状态下又想不出什么澄清的办法。

她憋了半天,只磕磕巴巴憋出一句回击:

“……不是嫖。”

裴峋挑了挑眉。

温窈鼓起勇气,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应该,合法吗?”

“…………”

裴峋眸光微闪,眼睫垂下,再垂下,似要藏起眸底欲念。

默然半天,他喉结滚了滚,低声问:

“你刚才说,你现在只有多少岁的记忆?”

“十六岁啊。”

裴峋冷冷弯唇:“这叫合法?这叫犯法,你想得美。”

这也不叫犯法。

这叫畜生。

——指他自己。

*

这兵荒马乱的一天在裴峋催促她睡觉的声音中草草收尾。

他从衣帽间里取了睡衣进去洗澡,而温窈收拾好房间后钻进被窝里准备睡觉。

一墙之隔的浴室传来隐约水声。

漆黑的房间里,温窈裹着被子努力入睡,耳朵却不自觉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水声停了。

有人走出了浴室。

他的脚步声放得很轻,连阖上门时也没有太大的动静。

但温窈却睡不着了。

十六岁的她还是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天真到就算失忆,第一反应也只是开开心心地追星,从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但二十三岁的她呢?

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呢?

这一晚她难得失了眠,辗转反侧到凌晨才昏沉沉睡着。

再醒来时已经拂晓,温窈觉得喉咙干得冒烟,睡眼惺忪地走出去准备倒点水喝。

一推门却被阳台上踢木桩的身影惊了惊。

砰、砰、砰!

那道清瘦修长的身影看上去本该是文弱纤细的,却在回身时一脚重重踢在木桩上,震落厚厚灰尘,也震得温窈心尖一颤。

——被吓的。

“你,腿不疼吗?”

温窈发自内心地好奇。

裴峋微微气喘着转过头。

被汗水润湿的发梢在空中划过如刀锋锐利的轨迹,看着她时眼中锐意还未收敛。

“你试试?”

温窈把头摇成拨浪鼓。

开玩笑,那个木桩硬得像石头,她一脚下去裴峋得立马打120求她多撑一会儿。

裴峋也没多言,取过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往客厅走。

温窈跟在他后面道:

“昨天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道歉,对不起啊,我昨天去医院后没看手机,又把和你约饭的事情忘了,害你一个人等了那么久……对了,你昨天找我是想谈什么来着?”

“沈诗若和那个角色的事。”

提起沈诗若,温窈脸上的笑容立刻消退。

如果在她面前的是棠月,她能骂一万字不带重样的。

但碍于眼前的是裴峋,她在爱豆面前还是要顾忌形象的,只能把那些需要打码的脏话憋了回去。

“……她怎么了?”

瞥见温窈气得像河豚,又憋着不好意思骂人的模样,裴峋觉得好笑。

他随意地靠着沙发,双腿交叠,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虽然她带资进组很诱人,但周导不太想用她,别的艺人要么没档期要么价钱太贵——”

“她带资进组?”温窈陡然拔高声音,“她带的什么资?那是她的钱吗?那是我妈和我爸一起打拼出来的钱!”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裴峋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色,缓缓道:

“不想让她演你的戏?”

温窈这才反应过来:“是哦,这还是我的戏呢!更不能让她演了,想都别想!”

“好。”他拍板,“那就你去演吧。”

“好——嗯?”

温窈眨眨眼,像是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两个小时之后。

正在片场与沈诗若周旋的周导也惊讶得瞪大了眼。

“——谁?”

他不敢相信地再重复了一遍。

“你说你要介绍的女演员是谁?”

片场正在为下午要拍的工厂戏搭景,一早便来继续自荐的沈诗若就站在不远处,眼神不安地看着他们。

裴峋收回视线,淡淡道:

“我觉得,温窈是最适合演毒枭女儿的人。”

剧本里毒枭女儿这个角色,也算一个纯纯的工具人。

靠着父亲贩毒资金养大的女孩聪慧美丽,一尘不染,直到某天见到裴峋饰演的警察被囚禁折磨的惨状,才惊觉自己的富裕生活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累累尸骨上。

最后放走了警察,又引发了一连串的故事。

这角色没几句台词,越是漂亮天真,越是能和正方的惨烈形成对比。

至于温窈的容貌能不能诠释漂亮天真这个形象——

大概是个人都不会否认。

周导心里也认可了大半,但还是忍不住道:

“可她是编剧,听说大学也是学的导演系,这也没经验……”

“周导,您说为什么有些大导演都喜欢用新人当女主角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把周导问得有点懵。

但他还是如实回答:

“……因为年纪小,没演过戏,一张白纸,好调.教,怎么了?”

裴峋并未表现出对这件事的过于热衷,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反正也没别的人选了,不如就试试她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呢?”

从周导被裴峋叫走开始,沈诗若心里就有点不太踏实。

应该说,昨天见了温窈之后,她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其实昨晚她也犹豫了很久。

如果让温正辉知道她和温窈起冲突,一定会惹他不高兴,但大概是这几年在娱乐圈过于顺风顺水,一想到要为了温窈放弃机会,沈诗若又觉得……

心有不甘。

回过神来,造型组的组长回头叫棠月去准备角色服装,顺便去给演员做造型。

沈诗若眼前一亮,身旁助理也立刻上前:

“是周导同意了吗?不过造型方面可能要我们这边先审核一下……”

造型组组长留着一脸络腮胡,说话嗓门更大,张口就道:

“你们审核什么,周导是叫我去给温老师做造型,先试个镜看看……哎麻烦让让,别踩着我化妆箱了。”

“温老师!?”沈诗若的音调骤然拔高,血色尽褪,“哪个温老师?”

对方还没回答,沈诗若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凉薄的声音。

“当然是,编剧组的温窈老师了。”

……怎么会是温窈!??

她猛然回头,拎着剧本的男人闲闲睨她一眼。

那双漆黑沉郁的眼眸里染着点点森然笑意,仿佛什么冷血捕猎者在盯着必死的猎物。

沈诗若的愤怒瞬间被这个眼神冲淡,只觉得后脊发凉。

然而对方的声音却如附骨之疽钻入她耳中:

“听说沈小姐是温氏集团总裁的女儿?”

“……”

从前也不是没人这样问过她,她一贯做法就是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要她一天有温家撑腰,别人就会将她的缄默当做默认。

然而不知为何,在这个男人面前,沈诗若却莫名觉得心虚,不敢这样模棱两可地回话。

她目光躲闪:

“……我可没说过……这跟你有关系吗!”

“想让你从资源不断万人簇拥的云端,跌到一无所有的泥地,这之间相差的距离,不过是温窈的一个回家的念头而已。”

裴峋淡淡地打断她。

话中嘲讽意味恶劣得令人遍体生寒。

“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好还是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你说呢?”

……魔鬼。

……这个人,简直是魔鬼。

而就在同一时间。

化妆室内,正给温窈挑选造型的棠月一边扒拉衣服,一边好奇问:

“周导怎么会突然叫你去试镜角色啊?刚刚他们来跟我说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刚刚看见裴老师在和周导说话,难不成是裴老师推荐的你?”

温窈仿佛一只炸毛的猫,头发丝都要吓得竖起来。

“没有!”

她音调都变了。

“怎么可能!裴老师那是……其实他是不想让我演。”

棠月讶然:“怎么会?”

温窈紧张得脚趾绷紧,他们之间的事能瞒这么多年,裴峋肯定是不会露马脚的。

那就更不能在她这里掉链子了。

“因为……因为我这不是没经验吗,他怕我拖累剧组进度。”

棠月:“……话是这么说,诶窈窈你也别难过,人家毕竟是顶流大明星,对自己要求都那么严,也是公事公办。”

她挑了一条雾蓝色的裙子,转身准备叫温窈去试试。

一转头,就看着温窈眼神热切又渴望地看着她。

“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温窈的嘴抿得紧紧的,但眼睛里又写满了想和人分享八卦的渴望。

看起来,就是一副吃到了大瓜迫切想和人倾诉的样子。

“八卦吗?什么八卦?恋情瓜还是法制瓜?”

敏锐接收到信号的棠月警惕地左右看看,小声道:

“快说快说,不说还是不是姐妹了?”

温窈也很想说。

她从昨天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想立马找个人说说话,倾诉一下她这惊天动地的隐婚对象。

可是——

她不能跟家里人说,她怕她家里人为难裴峋。

现在对着棠月,她也不敢坦白,毕竟这件事牵扯到裴峋,她不能冒险。

……但实在是憋得太难受了这种事谁能憋得住一个字不往外说啊!

于是温窈小心翼翼地,转换了一个说法,跟棠月头碰头地小声八卦:

“就是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就是……有个很火……嗯,也不是很火,反正就是一个男艺人,他,和他的粉丝,隐婚了!”

啊,说出来了。

舒服!

不料棠月听完却兴致缺缺,扁扁嘴:

“……就这啊?”

温窈瞪大了眼:“这,这难道不值得惊讶吗!?”

“这有什么,你见识太少了吧。”

八卦小能手棠月给她洋洋洒洒地点了几个人名,连声音都没收着,显然是圈内人尽皆知不怕别人听见。

“就这些,代孕的、包养的、出轨的,圈里玩得花的多了去了,你说的这个也就被自家粉丝审判一下,路人谁管这个,又不犯法,最多也就算个……”

温窈追问:“算个什么?”

棠月脱口而出:

“算艹粉吧!”

门外正准备敲门的手一顿。

温窈听完低着头沉默了几秒。

几秒后,她犹犹豫豫地、弱弱地小声问:

“那要是,还……还没艹呢?”

能,判轻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