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没想到的是,他明明盯着所有人，不让大家多喝，还是有人醉了。

“歌姬这是……喝醉了？”织田作之助茫然道。

庵歌姬一拍桌子站起来,举起酒瓶豪迈道：“谁说的,我没有！我还能喝！”

喝醉的人一般都会说自己没醉。

“嗯，我知道,你少喝一点。”

织田作之助没有尝试反驳歌姬的话,跟酒鬼是讲不通逻辑的。

“哈哈哈哈哈——”另一桌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庵歌姬好奇转头去看。一米九的白发少年搬了个小板凳，大长腿曲起,跟一群平均年龄五岁的孩子挤在一起,边吃边看电视，看到搞笑片段，还会笑得倒成一团。

人太多了,餐桌坐不下。织田作之助就清空了茶几,将那里变成小餐桌,可以边看电视边吃火锅。

灰原雄坐在侧面，背对着餐桌，正勤勤恳恳地涮着火锅里的肉——他企图灌醉五条悟的事被后者发现了，现在正在赎罪。

七海建人没有帮他，冷酷地看着笨蛋同期被前辈抓去当苦力。

因为灰原雄也想灌他来着。

庵歌姬探头看了眼电视，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们笑成这样。注意力刚分散，手中倏地一空。

红发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庵歌姬手里的酒瓶，往身后一藏,另一只手塞了一杯水给她。

“？？”

女孩望着手里的水杯，被蒙上一层雾的大脑不理解自己的酒跑哪儿去了。

她左右环顾一圈,还试图去薅家入硝子的酒杯,问道：“硝子,我酒呢？你拿了我的酒吗……你的好像也不错，不喝就给我吧！”

“想都别想。”

家入硝子懒洋洋地用手盖住酒杯口，企图哄骗前辈：“歌姬前辈，你杯里的就是酒啊，喝那个就好。”

庵歌姬低头抿了一口，一脸嫌弃：“这明明是白开水！”

“歌姬，不能喝就来小孩这桌，别逞强嘛。”

五条悟调侃的声音从小桌传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边看电视，边抢小孩食物，还能分神注意这边的动静的。

庵歌姬反驳：“连一点酒都不能喝，是你太废材了！”

五条悟并没有被挑衅到，扭头做了一个鬼脸。

女孩顿时大怒，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跟五条悟一较高下，被周围人手忙脚乱地拦住了。

“算了算了，歌姬，我们不跟五条悟计较。”家入硝子心累地死死拦住前辈的腰，和冥冥一起，近乎强硬地把人留在座位上。

织田作之助反手摸出背后的酒瓶，给自己倒满，又半起身转向夜蛾正道。

“我就不用了，”夜蛾正道摆手拒绝，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能喝。”

“没关系，随意就好。”织田作之助理解地点点头。

于是，从庵歌姬手里收缴来的酒水分给了其他人，伏黑甚尔分到最多。

天与暴君其实并不喜欢喝酒，这不代表他不能喝，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能喝了，才会生出“酒也不过如此”的念头。

但今天的氛围不错，不同于酒吧里应付女人一样，而是另一种……仿佛友人间的聚会，轻松，惬意。

伏黑甚尔并不抗拒多喝几杯。

织田作之助时不时会转头看几眼小桌的情况，毕竟火锅很烫，而那里几乎都是爱闹腾的孩子。

“悟原来是不喝酒的么。”

他没想到五条悟滴酒不沾，十分自觉地捧着碗就去小孩那桌了。

反倒是七海建人和家入硝子。

推杯换盏几次，还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说可以再来亿杯，叫人刮目相看。

“悟是一杯倒。”夏油杰坐在织田作身旁，解释道：“无论是无下限术式还是六眼的运算，都需要大脑非常精确的计算，他一滴酒都不能碰。”

织田作之助颔首，淡声关切：“杰也少喝一点。”

少年的酒量算是中等水平，胜在懂得克制，大脑还算清醒。

夏油杰没有拒绝老师的关心，笑着说好。

临近结束的时候，灰原雄终于找了个机会摆脱五条悟的魔爪，端着酒杯摸来“大人”这桌，硬是要挨个敬一圈，偏偏敬酒词说得磕磕巴巴，全靠气势撑着。

“……还没毕业就学会应酬这一套了么，灰原。”

七海建人被缠的没办法，沉沉地叹气，举杯。

灰原雄笑嘻嘻地：“我提前在网上查的资料，怎么样，七海海，我学习天赋不错吧！”

“不要把天赋用在奇怪的地方啊……”

织田作之助很给学生面子，跟他碰了碰杯，不知道今天第几次叮嘱道：“少喝点。”

黑发少年跟喝可乐似的仰头一干为敬。

织田作之助都被这豪迈的喝法吓了一跳，连忙拽下他的手臂，少年却已经喝干了杯中的酒，还认真地把杯子倒过来，表示一滴都没有剩。

然后迅速地醉了。

“呜哇！织田老师，你为什么有两个头？？”灰原雄甩开织田作扶着他的手，惊叫道。

织田作之助哭笑不得。

夏油杰离得近，看后辈踉踉跄跄的模样，顺手扶了一把，却惨被迷弟嫌弃：“夏油前辈有三个头，噫——”

“夏油前辈是不是被咒灵附体了，老师，我们要不要祓除他！”少年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声道，语毕还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犀利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

现场安静一秒，接着爆发出足以掀翻屋顶的笑声。

“为什么只有我要被祓除……”夏油杰十分郁闷，这还是最尊敬他的学弟么！

五条悟：“还是我有先见之明，灰原本来就要坐小孩这桌的！”

一直在喝白开水，现在慢慢清醒一点的庵歌姬嫌弃道：“这小子的酒量怎么比我还差。”

夜蛾正道忙着指挥现场：“七海，扶他去沙发躺一会儿，省的一会儿难受。”

“好。”

织田作之助起身：“我来帮忙。”

于是灰原雄在离开小桌的十五分钟后，再度回归了客厅。

两人扶着他在柔软的沙发上躺下，织田作叮嘱孩子们：“不要吵灰原哥哥，让他睡一觉。如果看到他有不舒服的话，一定要来喊我。”

孩子们齐齐应声：“好哦，织田爸爸。”

七海建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跟灰原的关系好，虽然知道他是自作自受，这时候也有点担心。

过了几分钟，七海建人探头往客厅看去，顿时：“……”

灰原雄酒量不好，但酒品很好，枕着一个小枕头，睡得不省人事。

沙发旁边，四个孩子两只狗勾一字排开，蹲在沙发旁嘀嘀咕咕一阵，两只狗勾飞快掉头往卧室跑去。

津美纪轻轻推了一下灰原雄的肩膀，侧躺着的少年十分顺从地翻了个身，笔直地躺在沙发上。禅院真希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灰原雄便从随意睡姿变成双手交叠于腹部，表情很安详。

玉犬将叼在嘴里的小毯子交给伏黑惠。

小毯子从卧室被带到客厅，前半部分在狗勾的嘴里，后半部分散开拖在地上。

当然，最后这张饱受摧残的小毯子落在了灰原雄身上。

七海建人复杂地心想：还知道怕灰原着凉，给他盖个被子，真贴心啊……就是不知道式神有没有唾液腺，织田老师家里的地板干不干净。

他收回视线，发现餐桌上的话题又换了一个。

“……所以，冥冥的职业意向已经确定了？”夜蛾正道问。

虽说还没到收集学生们职业倾向的时候，但夜蛾作为校长，忍不住会多问几句。

冥冥今日并没有多喝，只在碰杯时抿了几口，因此十分清醒。她没有隐瞒的意思，大方地说：“没错，我毕业之后想要做自由咒术师。”

这种选择并不意外，高专不少毕业生在完成学业后有不少都选择了成为自由咒术师。

夜蛾正道没有对此做出评价，只颔首沉声道：“这样也好。”

倒是硝子疑惑问道：“冥冥前辈不进入总监会吗？”

总监会的咒术师等于普世中的公务员，也就是说，从高专毕业的咒术师只要点头，就能拥有编制。除了要听从总监会的任务安排、休息时间寥寥经常加班、出任务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之外，没什么不好的。

在咒术界，生死都太常见了，除非完全离开，否则早晚会面对这个。

相较起自由咒术师，有编制总是有好处的。比如即便不出任务也有的底薪，再比如祓除咒灵时有人帮忙收集情报和扫尾……

但冥冥摇摇头，干脆利落地说：“不去，总监会给的钱太少了。”

众人：“啊？”

冥冥懒懒地解释道：“就算是出任务的报酬，也远远达不到我的预期。更何况，上头总是会布置一些额外的工作，还没有钱。”

如果成为了自由咒术师，找上她的任务，该给的还是一分都不会少，那些“额外的工作”，也不会少了她的报酬。

“况且我打算去投资几间公司，否则只靠我，赚钱太慢了。”冥冥耸耸肩，利滚利、钱生钱才是王道。

其他人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说的有道理啊。”

冥冥转头问庵歌姬：“歌姬，你要不要加入我？”她跟歌姬搭档惯了，效率能高上不少。

而且歌姬实力不差，闲暇之余可以让歌姬出难度不高的任务，她去洽谈商务，再把赚来的任务报酬拿去投资……

庵歌姬太熟悉冥冥了，只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迅速打碎冥冥的美梦：“我不去，我要当教师。”

夜蛾正道吃了一惊，随即十分欣慰地说：“可以啊，歌姬如果要留校当教师，只需要一个月的实习期就可以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通过考核的。”

伏黑甚尔用酒杯底部敲了敲桌面，眯了眯眼：“啊？夜蛾校长，这可是双标啊。我实习了真正一个学期。”

大家嘘了伏黑甚尔一声，希望他对自己的情况心里有点数。

五条悟：“诶？以后歌姬不就和织田老师是同事了！”

庵歌姬大声道：“不，我要去京都校！”

大家诧异地问为什么。

女孩子昂着下巴，怒瞪五条悟：“我要离你越远越好，看到你这个混蛋我就头疼。”

大家顿时笑成一团，只有五条悟缩在夏油杰和织田作之助身边，假装委屈地哼哼唧唧，试图博取那两人的同情。

柔软的白色发丝在眼前不断晃悠，五条悟像一只拼命吸引人注意力的猫猫，他没遮挡住双眼，苍蓝色的眼眸璨若星河，存在感强的要命。

夏油杰忍不住道：“悟，别晃了，晃的我眼睛都花了。”

五条悟更加得意：“被我帅到的吗？我就知道，最强的帅气果然也是最强的！”

“……别逼我揍你。”夏油杰眼神飘忽一瞬，慢吞吞地说：“何况，最强这个称号，我是不会退让的。”

白发少年闻言一怔，他定定地看了夏油杰几秒，噗嗤一声笑出来。

“什么啊，害我担心这么久……”五条悟低低笑了几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声音低到除他以外无人可闻。

五条悟好兄弟似的勾着夏油杰的肩，似乎在强调着什么，故意大声到所有人都能听见：“就算杰是我的挚友，最强的称号也不会让给你的哦！”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这对昔日的最强二人组，带着好奇，想知道他们又在闹什么。

黑发少年的身形微不可查地一僵。

随后，才认命一般叹了口气：“……知道了，不用这么大声啊，笨蛋。”

“我听见了。”

*

酒足饭饱，夜逐渐深了，众人准备告辞。

夏油杰的心情也很不错，自从停了吞食咒灵后，他逐渐消退的食欲和味觉竟然慢慢回归了。

放在以往，今天的大餐他是绝对享受不到的。

少年被他的朋友们包围着，唇边的笑意、眼底的快乐，都是真实存在的。

织田作之助将一切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自己的坚持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夏油杰在玄关穿好鞋，跟着众人一起对前来送行的红发男人和几个小孩礼貌道：“感谢款待。”

他一眼扫过摇着尾巴跟在小主人身边的玉犬，觉得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

其他人陆陆续续先行一步，只留下动作慢吞吞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织田作之助犹豫一会儿，问他们：“你们以后的毕业去向是什么呢？”

五条悟吊儿郎当地说：“当然是咒术师！进总监会也不错啊，闲着没事就去气一气烂橘子，他们还不能拿我怎么样。”

织田作之助：“这样啊……杰，你呢？”

“我？”夏油杰诧异道：“老师，我跟悟一样啊，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选项么。”

织田作之助皱起眉心：“有的。杰为什么不考大学呢？”

两个少年齐齐愣住，不可思议地复读道：“大学？？”

“杰，我看过你的成绩单了，你的成绩不错，好好努力，一定可以考个偏差值高的大学。”织田作之助鼓励道：“杰可以考虑一下，试一试。”

“那咒术师的工作……”夏油杰有些犹豫。

“升学又不影响咒术师的身份，你现在也是一边读书一边出任务啊。”织田作的语气淡淡，有理有据。

夏油杰：“……”

好像很有道理。

“不仅是杰，悟也可以考虑一下。五条家应该不会拦着少主考大学。”织田作之助对五条悟说。

白发少年摆了摆手：“我就算了，我又不需要学历。”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五条悟的主场在咒术界，而普世的学历在咒术界可能还不及一张高专毕业证书。

但夏油杰不同。

他要的不是在咒术界立足，而是探寻人生的不同选择和道路。

杰还在犹豫的时候，织田作之助想了想，给他找了个榜样。

“并不是有咒力和术式，就要成为咒术师。小惠的志愿就不是咒术师。”

少年们的目光倏地移向一旁的小男孩。

他们看我干嘛？

伏黑惠努力绷住脸色，迅速在脑中扒拉了一下大人们的对话。

其实没听懂多少，但姑且听懂了“惠的志愿”四个字。

伏黑惠理所当然地说：“没错，我以后是要考东大的！咒术师什么的，我才不要！”

三个小女孩纷纷鼓掌：“惠好厉害/惠要加油啊/小惠一定可以的！”

织田作之助对着黑发少年，淡声道：“所以你也可以考大学。”

“……好吧。”夏油杰失笑，“谢谢老师，我会好好考虑的。”

“还有一件事……”织田作之助欲言又止。

五条悟似乎看出织田作有话要对夏油杰说，率先离开，只说在电梯口等他。

“织田老师。”夏油杰有些忐忑，心底生出一丝隐秘的期望和紧张。

他再傻，也该猜到织田作之助在为了咒灵操术的事奔走。

然而，织田作之助只是问道：“杰会排斥做一些好人好事吗？”

夏油杰茫然地：“啊？”

织田作之助：“例如救助流浪猫狗，扶老奶奶过马路之类的事。”

“……不排斥。”夏油杰突然萌生了一个怪异的想法，他迟疑着问：“老师，你想做什么？”

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他的头，很温和：“还不是时候，我还没有处理好，不能说的。再麻烦你等一等吧。”

夏油杰抿了抿嘴：“好。但是真的不用我帮忙吗？如果我的力量不够，悟那边……”

“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我一个人就够了。”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平稳有力，“我们约定好不做危险的事，不是吗。”

夏油杰心里蓦然一松。

电梯口处传来五条悟的喊声：“杰，电梯到了，快点！”

“就来！”夏油杰扬声应道。

织田作之助颔首放行：“去吧，回去的路上小心。”

时间紧迫，夏油杰脚步匆匆地小跑进电梯。五条悟没问他们私下在说什么，他又不急，等杰想说的时候，他就一定会知道的。

电梯缓慢下落，夏油杰抱臂靠在墙上，斜眼看着五条悟对着电梯内的镜子凹姿势拍照臭美。

白毛在灯光下似乎更加耀眼了。

白毛……

夏油杰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织田老师养的那只名叫系统，总是蹲坐在玉犬头顶的咒灵猫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