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酒吧出来,夏初遇一时想不到要去哪里,背着笨重的老式电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路过汉堡炸鸡店,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户,看到有好几对父母带着他们的孩子在里面吃东西。
想起小时候,父亲也经常带自己去吃汉堡炸鸡可乐。那是好远好远以前的事情了,却像是发生在眼前一样。
每次父亲都说这些都是垃圾食品不健康没营养,要少吃,可是,她只要一撒娇,说自己就要吃。父亲肯定会投降,乖乖带她来吃这些好吃的。
看着里面吃得欢乐的男女老少,初遇想走进去,但走到门口又顿足,父亲说过,以后要是没有他的监督,不准一个人去吃垃圾食品。
心脏隐隐作痛,就像是被人扭起来揉搓一般的疼。父亲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却触碰不得。她一伸手,父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丁叮铃铃叮……”
“喂,妈?”看到母亲来电,初遇赶紧接了起来。
“妈什么妈,你妈高血压昏倒住院了,你来医院照顾着,我和小如要上班没时间……”电话那头传来同母异父弟弟不耐烦的声音。
“小初,我没事,已经不晕了,不用你过来。最近忙吧?一个人出门在外面多注意身体啊……”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关切的声音。
“你个小老太婆,你不让你闺女来照看着,谁照顾你啊,我和小如还得上班呢,可没时间照顾你。”
“我不用你们照顾,我自己能行。”母亲固执地说。
“好,你说的,那你就死在医院吧。”弟弟狠心道。
旁边传来弟妹小如的声音,“行了,你别说那些没用的,大姐要是忙没法过来照看人,就让她多寄些钱来,把医药费先付了。”
他们讨论的声音通过电话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
“算了,咱妈有医保回头能报销,我姐估计也没钱。信用卡的账单都寄到妈手里了……”
“报销不得先垫钱吗?你有钱垫那你垫吧,反正我没那个闲钱。”弟妹不耐烦道。
初遇很清楚,弟弟家的财政大权在弟妹手里,他身上连张银行卡都没有,就是中午吃个饭都得跟他老婆要。
她不想听到弟弟和弟妹争吵,也插不上嘴,“妈原来那张银行卡还用吗,我把钱打到那上面。”
“在用,在用。”弟弟忙说。
“好,等我下班就给打过去。”
这样类似的场景已经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初遇拿出手机查了一下余额,所有账户加起来还剩下七毛九。稿费还没有到账,工资还完信用卡只剩下这么点了。
看到这个惊人数字,夏初遇的心里酸溜溜的意难平。
工作也好几年了,非但一分钱没有存下来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事业没事业,要工作没工作,连个爱人也没有更别提家了。
大白天的还在街上闲逛,浪费时间……还是回宿舍赶稿吧?
可是这个稿子还能继续画下去吗?如果继续画下去万一宫南卿那个混蛋起诉让赔钱怎么办?起诉她一个人事小,如果把网站、编辑也都起诉了怎么办?这么多钱就算卖了她也不够赔的!
夏初遇心中掂量着。
钱这玩意就像是内裤,不必逢人就说自己穿着,但是没有在穿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到底有晦涩难堪。
有时候没有钱真的是寸步难行,但即便是这样,初遇依然坚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她现在没有,但早晚都会有的。
等她打完官司,报销完医疗费用她又是有钱人了!这样安慰自己。
走到公交站台,又接到编辑的电话,“小初,你那里什么情况。刚才我接到公司法务的电话叫我们停止连载《房东家的傻儿子》,说侵犯了谁的肖像权。不会真的有这么个人物吧?”
夏初遇:“……”
小编:“小初,你得跟我说实话,我们这里好和你一起想办法。”
夏初遇只好实话实说,“是有一个人长得很像,但不是房东的儿子……嗯,这个人存在,身份虚构。”
小编:“你认识这个人?”
夏初遇答嗯。
小编:“如果是这样,小初我跟你说情况可能会对你不利,跟我们关系倒是不大,我们顶多下架作品。可是,他要是告你的话,会比较麻烦。”
夏初遇纤细的手指紧紧捏着手机,阳光很烈,晒得她头顶上直冒汗。
小编:“看来是你认识的人,你认识他也是好事,去找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和解。我建议和解,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夏初遇沉声道:“我知道。”
她现在的心情实在不想讨论这件事,可她也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迟早都要面对。而且,这件事也只能跟小编讨论,跟其他人说都没法说。
尤其是百会,那是万万不能说的,难道她要张口说,百会我把你男神当成我的漫画主角画了吗……
小编:“不会是前男友吧?”
夏初遇连忙否认,“怎么可能?!”
小编:“没有任何感情纠葛?”
夏初遇不得不说,“我朋友的男神。”
小编:“那有点复杂。那你朋友跟他关系怎么样?能不能在中间做个调解人让你们好好谈谈,实在不行相关收入跟他分成也行……等下,你画你朋友的男神,你朋友知道吗?”
夏初遇:“不知道。当时画他就是为了打抱不平。”
小编:“怪不得上面那本书里把他画得那么丑。如果对方知道你那么丑化他,估计会抓狂。”
夏初遇:“他好像只知道现在这本书,上本书的内容,他不知道。”
小编:“他现在准备打官司,估计快了。”
夏初遇:“……”
小编:“小初,听姐一句劝,为了这本书为了大家的心血为了你少赔点钱,还是想办法跟对方和解吧。”
夏初遇:“你说,如果我安排个车祸,让漫画整容换张脸怎么样?”
小编:“我觉得你还是跟他商量一下比较好,现在的人物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夏初遇:“嗯。”
小编:“今天还更新吗?”
夏初遇头脑一热,“反正他都已经要起诉我了,更。让我拿到这个月的稿费再说。”
小编:“这能行吗?”
夏初遇:“不行吗?”
小编:“我们网站已经接到停止连载的要求了,如果我们继续连载有可能真的要背法律责任了。所以,应该是不行了。”
夏初遇:“好,那我知道了,让我想想。”
挂了电话,初遇又陷入了迷茫,眼看着公交车来了,她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不上。世界这么大,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应该去哪里。
…………
在地球的另一端程陈百会一个早上可谓兵荒马乱,凌晨三点接到总部通知,让她火速回京。没有理由,火速召回。
登机前,掏出手机给夏初遇发了条语音,“宝贝,姐终于又能见到男神了,准备接驾吧。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九分到达首都机场,爱你哟!”
之后便开启飞行模式,安心上了飞机。
等到她下了飞机,万万没有想到,来接她的人居然是宫南卿。程陈百会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没有看错,这才快步走过去。
开心地跟宫南卿打招呼,“宫总您也来接人?……好巧。”
“不巧,我就是来接你的。行李给我!”宫南卿很自然地接过去她的行李,然后转身走在她前面,步子比较快。
百会那个激动就差没手舞足蹈了,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宫总,你怎么知道我今晚的飞机?”
“我让利萨给你定的机票。”宫南卿依然快步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等等她的意思,边走边说。
“哦,谢谢宫总。”百会心中雀跃。
没想到宫总这么忙居然亲自安排自己的秘书给她定机票,还亲自来接她,越想越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莫非宫总对自己也有意思,好像也有这个可能。
“没想到学长你这么贴心,这么晚了还亲自过来。”
“顺路。”宫南卿简单回答。
“噢。”听到他的回答,百会心想,哼,来接人家就大胆承认又怎样,还不好意思了,没想到大神还是个闷骚。
两人来到露天停车场,宫南卿将她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看她东张西望地站在那里,就道,“上车。”
百会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影,才道:“等我一下,我给小初打个电话,告诉她不要过来。”
“这么晚了,我建议你不要打扰别人了。”宫南卿道。
百会:“我让她来接我的,往常她不会迟到的,可能路上堵车。”
宫南卿:“你确定?”
百会不解,什么意思?
宫南卿:“你看看。”
示意她看看自己的手机。
程陈百会翻开跟初遇的聊天记录,才发现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周前,根本就没有发信息。
她很确定当时信息发出去了,才登机的。
往下一看,这才知道,信息发错人了,居然发给了宫南卿。天了个噜噜,她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大神觉得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路上,程陈百会坐在副驾驶座上,再次解释,“那个学长,其实信息是发给我发小的,我不知道怎么发到了你那里。实在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没有想要你来接我……”
“也不是,我哪敢让你来接我呢,实在不好意思。”
宫南卿面无表情,认真开着车言简意赅地道:“我知道。”
“呃……”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他的回答让百会很懵逼,摸不着头脑。又不好发问,只能硬生生憋着。
“实在抱歉,耽搁您休息了。”她好像除了抱歉没有其他更好的话可以避免眼下的尴尬。
“没关系,反正我来了你朋友就能好好休息了。”宫南卿目不斜视地看着道路认真开车,声音不大。
“您说什么?”百会没有听清楚,问。
宫南卿过脸来,冲她微微一笑,“我说反正我顺路。”
他居然冲她笑?!他们现在距离这么近,百会小脸一红,免不了心中小鹿乱撞,悄悄坐直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端庄更大家闺秀一些。
“我要送你去哪里?你家?”
“哦,送我去找小初吧。我研究生宿舍的钥匙忘记带了,我室友她们也都没在学校。先去小初那里蹭一晚。”
百会说得很自然,然后报了夏初遇家的地址。
宫南卿:“你确定这里?”
百会很肯定:“当然确定,房子还是我帮她找的。”
“这么晚了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她休息?”宫南卿试探着问,难道她不知道……
想说要不要送你去酒店,但是想到之前有人跟他说过,男女之间如果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这种敏感的话题最好不要碰。
“没关系,我闺蜜、发小,我们俩谁跟谁呀,我去的话她开心还来不及呢。”百会继续道,“好闺蜜不就是拿来相互打扰的吗?”
“相互打扰?”
百会:“当然啊,好朋友之间哪有分那么清楚的,尤其是单身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是可以相互打扰的关系。而且,我们还同居过一段时间。小初肯定不会介意,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宫南卿来了兴致,“小初?就是酒吧遇见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得很有意思。”他装蒜。
在百会想告诉他闺蜜的名字之前,他脱口而出,“初遇。就是叫这个。”
百会:“对,姓夏,夏初遇。”
宫南卿:“你们很熟?”
百会:“那是当然。”
没想到,两个人居然聊了一路的夏初遇。从她们幼儿园认识开始,到两个人初中毕业后分离,然后好不容易又再次聚在一起。包括两人小时候曾经干过的糗事,烧作业、捅马蜂窝、堵别人家烟囱、下河抓鱼上树摸鸟蛋、戏耍同学等等。
“真不敢想象这是两个女生做的事情。”宫南卿感叹。
百会:“这有什么,小初从小没有和母亲在一起生活,她爸爸一直拿她当男孩子养,当公主宠,她还会武术呢,曾经拿过我们县里的散打冠军。
在我们村里,没有人不知道她的,从小调皮着呢。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幸好遇见了小初,否则我的童年该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