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狼崽子
九月初的太阳还十分毒辣,挂在万里无云的天际,嚣张跋扈的散发着热量。
戚幼眠穿着迷彩服站在队伍中,能清楚的感受到汗水从背后慢慢滑下的轨迹。
被帽檐投下的阴影笼住的鼻尖轻轻皱了皱,戚幼眠趁着教官没注意,偷偷舔了口有些干涩的唇瓣。
一班被分到的教官是本次军训武装基地的负责人,晒得黢黑的脸经常板得一丝不苟,说话也格外严肃。
有心存侥幸朝着旁边做鬼脸的,一下就被教官给揪了出来,被罚做了五十个俯卧撑。
让一群兴奋无比各种闹腾的新生崽子们顿时安静如鸡,不敢吭声。
站了二十分钟军姿还没等到休息的吹哨声,戚幼眠微微动了动裹在宽松军训迷彩服中有些发麻的腿,目光漫无边际的在前方晃了晃。
便自然而然的投注到了前方站姿笔挺的男生身上。
溧江一中资金充足,给学生发放的军训服也是成套的,短袖外套长裤、帽子腰带一样不缺。
大家都穿着一样衣服的情况下,闻九岚就格外的显眼。
宽肩窄腰,腰背笔挺,半个手掌宽的腰带紧紧束住劲瘦的腰。
阳光灼眼,将他露出的后半截白皙脖颈也照得发亮,有几颗小小的汗珠逃离墨色短发投下的一茬阴影,顺着脖颈线条慢悠悠的滑进衣领中。
教官不知何时转到了闻九岚旁边,帽檐下的眼微微眯起,打量了男生几秒,突兀的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用力往外一扯——
却没扯动。
男生按照最标准的姿势站着,下巴微扬,身形不动如山,漆黑眼瞳盯着前方,甚至都没往旁边的教官那儿看一眼。
反倒是周围被狠狠折磨过的学生们没忍住,有一两道从嘴唇间爆破而出的笑声。
教官啧了一声,松开了握着闻九岚手腕的手,有些尴尬的正了正帽檐。
他本是注意到许多女生的视线乱飘、有意无意的都聚集到了这个男生身上,想着抓出来立个典型,让他当今天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没想到竟然失手了。
他转向队列,没好气的吼道,“笑什么笑?你们能做到像他一样吗?我说了站军姿的时候要全身用力、全神贯注,刚刚被我拉过的人哪个做到了?”
看着一张张被晒得发红的脸蛋,教官轻哼一声,改了主意。
他抬手放在闻九岚的肩膀上,“他们不是喜欢看你嘛,那你就站到最面前去,面向大家,让大家看个够!也让他们和你学学,什么叫做标准的站姿!听我口令,起步走——”
随着教官伸手过来的动作,闻九岚眸光微沉,全身都紧绷了起来,肩膀下意识的就想往旁边侧。
又被他强行忍住了。
听完教官不怀好意的话,他神色无波无澜,按照教官的口号往前走,站定,又转身。
哪怕是面对一整个班级、甚至是隔壁班级投过来的眼神,闻九岚都毫不在意,浓眉因为直面阳光而微微蹙起,压着偏高的眉骨,眸色漆黑,自然而然的显出了十分的冷沉。
直到他对上了一双天生潋滟含情的桃花眼。
戚幼眠抹足了防晒霜,但长时间处于阳光之下,还是让她的两颊泛着清浅的红,像是一枚水灵多汁的蜜桃。
柔软发丝被汗浸透,黏在了鬓角,是莹白与墨黑的强烈对比。
趁着教官不注意,她朝着闻九岚眨了眨眼,唇瓣悄悄勾起了一个笑。
雪白尖尖的小虎牙一闪而逝。
戚幼眠十四岁时参加了“桃夭杯”舞蹈比赛,并夺得了少年组全国金奖,还被当时的舞届大牛评委夸奖为“天生的舞者”,正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强烈感染力。
就算是一贯冷淡漠然的闻九岚,看着小姑娘灵动狡黠的表情,都下意识放柔了眉眼,平直的唇角小幅度的扬了扬。
戚幼眠本来只是想用眼神和闻九岚打个招呼,但没想到,闻九岚之后就盯着她不放了。
那双眼,就像只直勾勾盯着眼前香喷喷肉类的狼崽子,表面上一派正经,只是有些焦躁的磨磨爪子抖抖毛,实际上眼底的欲望都满到快要溢出来了,随时有可能扑上前咬住看中的猎物。
戚幼眠和他对视了十几秒,终于还是没承受住,虎牙尖在唇瓣上轻轻磨了磨,先一步转开了视线。
大概是天气实在太热了,戚幼眠总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晒得格外滚烫。
嗯……应该是天气问题吧。
军训来来回回总也逃不开那一些动作,比如站军姿、走正步、稍息立正、整理衣着。
晚些时候武装基地的操场上已经晒不到太阳了,教官们却是毫不留情,直接将一个年级的学生带到了仍有太阳余温的水泥地上接着操练。
在被晒得发烫的水泥地上来回走几个正步,脚底都好似能感受到那汹涌热意,更别说还有被抓出来惩罚的刺头,手掌撑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手心就已经通红一片,神色也是龇牙咧嘴的。
戚幼眠有舞蹈底子在,一天下来也没有特别累,只是军训发的鞋子底格外的硬,磨得她生疼。
等到回了宿舍脱下鞋子一看,两边的小拇指上都起了几个小水泡。
童栗子和她住在同一个宿舍,凑过来看了一眼,登时惊呼出声,“呦呦,你这怎么走路啊?”
小姑娘天生一副莹白似雪的肌肤,偶尔磕着碰着就容易蔓延出一片淤青,不痛,但是看着吓人。
这会儿小拇指被硬质的军训鞋磨得红肿,看上去就极为严重。
同住的另外两个室友也围了上来,担心的询问戚幼眠,要不要找陈老师说明情况休息。
戚幼眠无奈又暖心,温声道,“只是看上去有点儿严重,其实不怎么疼的。”
真要说起来,她从小跳舞,身体可比同班久坐不怎么运动的同学好上许多。
戚幼眠没放在心上,简单冲洗了一下,就换上自己的衣服和童栗子去食堂吃晚饭。
同住的室友却是心有余悸,和人聊天时就极为顺口的将戚幼眠的“伤势”说了出去。.
传来传去的,等消息传到闻九岚所在的寝室时,戚幼眠已经到了一瘸一拐、马上就要截肢的程度了。
闻九岚正擦着湿漉漉的发丝,就听着前来串门的男生语气悲怆又紧张。
他耳尖敏锐一动,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时,第一次主动开口。
“你说她怎么了?”
来串门的男生没想到闻九岚也对戚幼眠的消息感兴趣,想一想小姑娘的那个长相和性格,又觉得并不出奇。
他面对着闻九岚莫名有种紧张感,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将自己听到的消息重复了一遍。
又匆匆忙忙的补充,“都是听别人说的,但是我看教官他们都还在食堂吃饭,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闻九岚点头道谢,坐在床上继续擦着头发,只是动作明显的慢了下来。
他心里清楚,解散时戚幼眠还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就出什么事,更别说是那么离谱的传言了。
可禁不住的心浮气躁,又胡乱抹了两下湿发,闻九岚唰得站起了身,将毛巾随手丢在了桌子上,大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