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

而为了自己的执念,每个人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乾十字文已经走到肉类区，他和另外四位选手碰面了！远月食材库的肉类专区，除了刚刚杀死的羊之外,还有少量可供选择的新鲜羊肉。”主持人适当地引导道：“这些活羊大部分是从北海道购买,哈哈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时间再多一点,这些从海外购入的羊肉说不定变成新鲜的活羊。”

日本本土几乎不存在羊肉料理。

因为，日本没有本土羊肉,北海道圈养的羊也多是供当地人食用的稀罕料理。北海道当地残留下的关于羊的记录,更多是1918年的“100万只绵羊计划”,大量引进和产出羊毛，供给军方,参与的无价值羊肉则售卖给当地人作为肉食补充。

而这批“100万只绵羊”随着供需变化的改变，根本没有存留下来。适合在地广人稀草原上生长的羊群,不适应日本本土气候,也没有充足丰富的青草食用，逐渐地只存在一小部分需要羊毛的人家中。

故而,远月学院能够搜罗出一批活羊已经算不错的水准。

要知道,进口羊肉不仅不新鲜，还被冻了三四五六天,厚厚的霜层覆盖上去，肉的味道、油脂的纹理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中选中“羊肉”课题的学生已经挑好了活羊,其余三人在生鲜区各自挑选了猪肉、活鱼、贝类等物。

他们和乾十字文不一样，每个人只需要做一道菜。

被拽着绳索牵出去的绵羊咩咩叫个不听,乾十字文的目光在新鲜羊群中徘徊片刻，接着落到了进口羊肉面前。

日本的进口羊肉有60%来自澳大利亚。

至于为什么不是来自华夏？华夏自己都不一定够吃呢,目前还是世界上主要的羊肉进口国之一,估算每年都得消耗四十余万吨羊肉。

“老北京涮羊肉、老北京葱爆羊肉、羊肉汤、白萝卜炖羊肉、红焖羊肉、羊肉汤锅、葱爆羊肉、清炖羊肉、火麻羊肉馅饼、清炖羊肉、孜然羊肉、手抓羊肉、新/疆羊肉手抓饭……”久我照纪坐在观众席上,轻而易举地报出一大堆华夏羊肉料理的菜名。

第一场比赛，四个赛题中，羊肉是乾十字文必应的赛题。

要知道华夏大地国土辽阔，抛开八大菜系之谈，也有按照地域特色来概括的菜系。例如，以兰州拉面、兰州烤乳猪、新/疆烤全羊、大盘鸡、烤馕等为代表的西北菜系，和以猪肉炖粉条、白雪肉肠、锅包肉等闻名的东北菜系。

“只要乾十字文拿出清真菜，他这一场中‘羊肉’必赢！”

“不对。”一旁坐着的纪之国宁宁忽然皱眉，她提醒道：“你忘了，通常抽到的考题中，还包含了‘奶酪’。”

奶酪和羊肉相冲。

在远月，营养学是所有人的必修课。他们很少讲究华夏中医那种“温凉热”的说法，反而更侧重科学，从食材的制作过程和营养价值去判断。

“无论是哪一种乳酪。它的主要成分都是相似的。”纪之国宁宁仿若背书一般，一字不落地将课本内容背诵出来，眼镜闪烁着光芒，“蛋白质、脂肪、乳糖，丰富的维生素、少量的无机盐。最主要的一点：乳酪中含有酶。”

大量的酶和羊肉中的酵素成分发生酶发反应，严重的情况下会引起消化不良、腹胀、腹痛等现象。

久我照纪意识过来了。

“等等。这样的话，岂不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开吗？”他忿忿不平道：“这甚至关乎到上菜的顺次，如果很不巧羊肉料理和奶酪料理放在一起，对乾十字文……”

纪之国宁宁无所谓。

她和乾十字文不太熟悉，双方除了一年级合宿碰面后，话都没说过几句。倒是家中言简意赅的提了谁谁上门用餐，带了一个同龄刀子眼男孩，双方在餐桌中毫无礼貌地提及本家的料理改良方案。

“宁宁，你要加油啊。”

家里人重点在这里。他们用最简单最温情的话无声鞭挞出压力。纪之国宁宁甚至分不清这是自己精神紧绷，还是家里人确实有次意思。

她不愿意将电话那头家里人若隐若现的压力，以一种暴力的形式压在自己怀疑的对象身上。

“照纪。你太着急。”纪之国宁宁平静道：“学校既然把这些赛题放出来，就要做好食物相冲的准备。”

学校一定有备案。

“我选这块。”乾十字文许久，才将自己需要的食材定下来。他在这里的时间最久，食材库里除了工作人员只剩下他自己。那块已经硬邦邦的进口羊肉，被装入推车后，乾十字文飞快进入奶酪区，密密麻麻的格子间里，每一款奶酪都标注好了生产地区、生产年限，排布整齐。

乾十字文手指一指，和他之前慎重的样子恍若两人，“左边架子第二排左数第三块。还有右边架子第四排右数第七块。谢谢。”

所有观战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乾十字文快速转入隔壁地调味区，工作人员上前把他所说的极快奶酪拿下来，装入推车，跟在乾十字文身后。

他惊奇地看着乾十字文在调味品上的大刀阔斧——这个男孩不是一瓶一瓶的拿，而是看中一个基础款，手臂伸过去，一把将第一排的全部扫进来。

工作人员：！

观战群众：！

“他疯了吗？这么多调味品得用到什么时候！”

“可能是考虑到今天一天的用量。懒得再拿，直接一次拿好？”

“开什么玩笑，他第一场就要和四个人比，其中两种食材处理不好还会相冲。一次性拿这么多调味品，他到底是有多自信自己可以走到最后。”

“咳。也有可能，这都是他本次比赛要用的呢？”

乾十字文已经快步进入蔬菜区。他好像长了扫描仪一般，手指在菜堆里翻腾两下，抓住菜根将最新鲜的几根拖出来，放在推车上。

“也许他扫荡那么多调味品是为了配合味增？”

终于有人想起来，四道赛题中唯一一个以调味品为主题的赛题。

【味增】，日本最具有国民度的调味品。

远月学院当然不会让学生在食戟舞台上从零开始制作“味增”，作为一所厨师学校，他们考验的是学生如何使用“味增”做出美味的料理。

“嘶。要说难度的话，这才是最难的一道题吧。”有人在论坛上分析道：“大家都知道，食戟比赛如果双方料理实力很接近，评委便会从‘赛题’入手来衡量一道料理。”

“千万不要小看【味增】这个赛题。要知道，复活赛和其他食戟不一样，所有赛题都是随机抽取。场上的选手没有办法自制特色味增来增加胜率。他们只能选择学校从市面上购买的成品味增。”

“关键点就从‘自制味增的风味’变成了‘如何利用味增做出更美味的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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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窒息的地方来了。乾十字文选择了超过四款味增料理，其中包括味增料理包、比较知名的味增厂产品。而另外一位选手，主要选择的味增和他相同——插个题外话，他是这家味增厂老板的亲侄子，对自家调味品的味道绝对！非常熟悉！要谈到怎么运用‘味增’来做料理，他绝对不会偏题。”

小林龙胆放大两张图片。远月摄影机清晰度一向不错，完整地拍摄选手们推车里的食材、调味品和一些紧急购置的烹饪道具。

“恩真有趣啊。瑛士~”小林龙胆笑眯眯道：“你可一点都不着急啊。”

司瑛士终于敢在复活赛最后一天处理好所有的文书工作。他几乎是拖着半残的身躯来观看乾十字文的比赛。

面对小林龙胆的诘问，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羊肉会和奶酪相冲。味增料理又和人家厂商亲侄子斗。哈哈哈乾十字文的食戟都好刺激啊。”小林龙胆兴致勃勃，“我还是觉得乾十字文会赢下，怎么办？”

司瑛士瘫痪在沙发上回血。

“呐呐，瑛士。乾十字文不会真的要把我们远月十杰挨个杀个片甲不留吧。”

“……”司瑛士无话可说。

场上乾十字文已经推车进入料理区。至此，无论他少拿了什么，在下一场比赛开始前，都不能再次进入食材区挑选食材。

刺啦——

隔壁的四个灶台早已经如火如荼地干起来。火光、刀光、油光一切的光芒从中冒出来，羊肉特有的腥膻香味随着大锅爆炒被烘出来；帕尔玛奶酪在研磨器上被擦成碎屑，多年陈熟干燥的奶香中飘荡出水果的清鲜；生菜手撕成不同的大小，放在一个搅拌盆子里随着酱料和不同种类的蔬果一并搅拌；而味增的动静最小，香味却最为狡猾，豆制品独特的滋味在开盖瞬间悄无声息占据了灶台上上下下。

乾十字文平静地收拾自己的食材。

他掰开生菜的蒂，撕开后放进淡盐水中浸泡。等待洗净的时候，羊肉用刀简单地在上面刮去太厉害的霜冻，放置一边解冻。奶酪依次排开，按照记忆中吃过的味道从咸口到淡。至于那些调味品，因为实在是太多了，乾十字文也只能把味增拿到台面上，其余地都乱七八糟堆在推车里。

叮咚——

因为赛制的变化，运营方给每一个复活赛选手都安排了按铃。只要菜品完成就可以按动铃声，提醒工作人员帮忙上菜，同时也是给评委们打个响声，开开胃口。

“第一道料理已经完成了？”

“好快。”

“乾十字文那边还没有动静。”

“很正常。第一道完成的料理是法式生菜沙拉。乾十字文整理食材还要一会儿，他一大推车的调味品呢。”

摄像机恰到好处捕捉到法式沙拉的镜头，导播恶趣味地切了一块屏幕给乾十字文，另一块切到评委席。

“好的。”主持人介绍道：“这是由小村次郎选手——啊——”

一米七的男孩骤然发出尖叫，在场所有人却没有一个责怪他。全场的目光随着轰然响起的爆鸣声，看向燃烧着烈火的铁锅与照亮半张脸的乾十字文。

他与火焰，只有厘米之差。

轰——

巨大的火焰直勾勾蹿出一人高，就像是烈焰舞娘从狭窄中站起，展开她宽阔的裙摆。而乾十字文便是指挥家，是召唤师，他用锅铲简单地一扑，手臂上的血管微微突出，肩背发力，锅中烈火随之一颠！

火灭。

白雾出。

浓烈的香味呼之欲出，摄像机在靠近与离开之间艰难徘徊。乾十字文便在这徘徊之间，起锅，油脂与红艳艳的干辣椒、蒜末一并落在生菜中。

搅拌。

叮咚——

乾十字文拍下响铃，一锤定音，将所有人唤醒。

“炝生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