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番外1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对于萧家礼来说,那失去的四年感觉就像沉浸在深蓝色的海水中,伴随着潮起潮落起起伏伏,悠然沉睡……静谧,安宁,是从未体验过的平稳。

忽然有一天,和过往上千个日夜没有任何区别的一天。

于阳光正暖的午后,他意识恢复,缓缓睁开了眼睛,凌乱的记忆如海水,汹涌澎湃地灌入脑中。

——然后萧家礼就发现自己变成了十五岁的少年,还换了张脸。

琥珀色的杏仁眼没有了,变成一双蓝眼睛,但不是萧枕云的那种烟蓝色,而是更为透亮的湖泊蓝。陌生又熟悉,这是萧念的眼睛。

萧家礼上一具身体死亡的时候,年仅二十五,却是满头白发,脸上遍布皱纹,仿若古稀之年。萧念不但还了他一条命,还额外赠予他十年寿命,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正是萧家礼被父亲卖掉,被关起来做实验,洗脑失去记忆,失去的那十年。

“多好的管理员啊,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萧枕云交叠双腿,感慨地坐在沙发上喝茶,“怎么不把我消失的十年还给我呢?穿书之前我才二十六,到书里我平白无故就三十六了。”

司棣正在塔身旁阅读星网头版头条的午间新闻,闻言轻笑一声,抬手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口:“你也不想想,萧家礼成天念念长,念念短,小嘴甜滋滋的讨人喜欢。你呢?一天到晚死乞白赖地给人当爹,还把人家的工作折腾得一塌糊涂,指不定年终奖都被你搅黄了。”

“是他自己要选个儿童壳子,我不当他爹当什么?”萧枕云义正词严,“至于剧情问题,只能说并非我所愿,难道我有处心积虑故意破坏过剧情吗?”

“不好说。”司棣促狭地笑了笑,“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们已结合共享思维你不知道我是不是故意的?”

……

在一片打情骂俏的争执声中,萧家礼惴惴不安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黑暗的悬崖上面,混乱,绝望。虽然不是真正的哨兵,但他也和所有哨兵一样,讨厌五感抑制器,讨厌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的感觉。在悬崖上,他摘掉了五感抑制器,感知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舒展筋骨,如饥似渴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身边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但与此同时,他也无比清楚地感知到了体内生命力的流逝。

子弹没入身体的刹那,萧家礼并没有感到疼痛,那种血液彻底流净的冰冷感是逐渐蔓延开来的。他预感到了,他要死了……

肺部被子弹戳了个对穿,每次呼吸都是钻心的痛苦,可萧家礼还是硬生生坚持了十五分钟,无论他的人生是多么糟糕,但他还是本能地想要活下去。

而且是无比地渴望着活下去。

在极度的不甘心与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萧家礼终究还是慢慢地咽了气。

……

“萧先生,司队长,我至今仍旧……觉得不可思议。”萧家礼脑子目前依然异常混乱,这一点可以轻易从他身体各处乱长的奶白色绒羽中看出来,“念念居然是掌管着整个世界的……管理员?他把身体留给我,那他自己怎么办?念念还会回来吗?”

说话间,一只白绒绒、长得跟猴子似的小角雕从他肩头冒出来,黑漆漆的眼珠若两枚围棋棋子,小家伙紧紧抓着萧家礼肩膀的衣服,不安地疯狂啼叫。

萧枕云递出去一缕向导素,“叫爸。”

“……”小角雕在适配的向导素下抖了抖绒毛,萧家礼鬓角的泛着浅灰的奶白绒羽也停止生长,他情绪瞬间稳定下来,舒适但又纠结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喊道:“萧爸爸。”

当然,乖儿子绝不会厚此薄彼:“司爸爸。”

司棣又啜了一口咖啡,突然理解了萧枕云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给别人当爹……确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爽感。

真正从青少年初觉醒的特种人,精神体会有一定时间的幼年期,就比如萧家礼的角雕,现在就是刚破壳的形态,宛若一个白色羊抓绒团,翅膀也扇不起来,被天禄叼着四处乱跑,玩累了就放到太极的背上,一家三口驮出去晒太阳。

当初的萧家礼曾被误以为是精神阈值极为狭窄的黑暗哨兵,萧念留给他的这具身体干脆沿袭了这一设定,萧家礼觉醒之后去医院查阈值,依旧是狭窄无比,典型的黑暗哨兵。

但很有趣的是,萧枕云和他的匹配度高达80%。

结果出来的时候,司棣那张脸硬得跟肾结石一样。

“故意的,萧念绝对是故意的。”他阴沉沉地捏碎了等候椅的把手,“想干什么,制造家庭矛盾,看我手刃萧家礼?”

“能不是故意的吗?”萧枕云也挺无语,“就像他早就打算复活萧家礼,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们,就是不想遂我的愿。”

萧家礼感觉自己可能做错了事,双手捧着一只白白的小角雕,低眉顺眼地站在医院墙边,不敢靠近,只时不时地拿蓝眼珠子瞟不远处的两位家长。

“……”萧枕云和司棣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精神链接内,萧枕云:你和这么只小奶鹰吃醋,丢不丢人?

司棣:我居然吃这么只小鸟崽的醋,我丢人!

不出一小时,萧惊风闻讯赶至医院,提溜起“萧念”左看右看,面色阴晴不定。

从萧主席得知世界本源的真相至今,已经将近一年时间,他唯一亲眼目睹的非自然场景也就是萧念手里出现又消失的硬壳书,现在他眼前的就是第二件——萧家礼的灵魂出现在萧念的躯壳里,而萧念的灵魂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

萧枕云清楚他的老舅阴沉着张脸是在心中默默拼凑崩碎的三观、修补破裂的唯物主义,但可怜的萧家礼并不知道。小鹰的时间线停留在四年前,他还以为世界是一本书的秘密只有萧枕云、司棣和他本人一家三口人知道。

于是萧家礼赶紧凭记忆模拟出萧念那少年老成的神情,板着脸和萧惊风对视。

可紧接着,他又倏然回忆起一个异常久远的话题,萧枕云好像什么时候提到过……萧念暗恋他的舅公,也就是眼前这位萧惊风主席?

“……”

四年过去了,两人的关系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萧主席知道萧念的心意了吗?有回应吗?……不可能回应的吧?

那他为了不穿帮,是不是还要模仿出暗恋者面对钦慕对象时,那种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眼神?

萧家礼心里转过百般念头,最终视死如归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萧惊风的双眼,然后……然后就不受控制地红了双颊,视线也飘忽起来,不敢直视萧惊风的脸。

萧惊风:“……???”

“舅,公……”萧家礼很不适应地喊道,“你的向导素,好浓,我呼吸不上来了。”

“……”萧惊风松开萧家礼,在疑惑中和他测了下匹配度——

80%,和萧家礼与萧枕云的数据一点不差。

“不是说黑暗哨兵吗?”司棣疑惑问,“怎么一测一个80?”

黑暗哨兵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黑暗哨兵,但萧念大概是担心萧家礼日后精神域受伤没人治,特意设定萧家另外两个向导和他有高匹配度,考虑得非常周全,什么都替人打点妥贴了。

萧枕云一边感动、一边酸,又一边疑惑:有用吗?他一个已标记的向导,还是C级精神力,日常安抚一下还行,精神域真受伤了他只能表示爱莫能助。至于萧惊风,未标记的S级辉耀向导,但专修精神攻击,精神梳理的技术大概和门口拿油漆糊墙的老头不相上下。

就他们这两位向导和萧家礼有80%匹配度,到底有什么用?

……

等小鹰好好在家里养了几天,适应了身份,课余司棣直接把人丢给刺猬,让他去带。

明面上的理由说是两个人都是S级黑暗哨兵,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私下的缘由却是怕刺猬最近没什么乐子,主动出去找乐子,给他个累赘,让乐子人有点事情做。

顺带还要刺猬多跟萧家礼宣传宣传疾风队的显赫威名,以及优异的福利待遇,让小鹰从塔毕业之后直接进疾风队效力。S级黑暗哨兵,国宝级的人物,可遇不可求,到时候他们队上来就是俩个,说出去都不是疾风队,是拉风队。

原本他们都以为刺猬肯定对这种带孩子的差事避之不及,但没想到的是刺猬一见到萧家礼,眼睛都亮了,蛇尾巴差点直接盘上对方的腿。

“萧念把身体留给他,让已死之人复活了?”刺猬惊叹不已,来来回回绕着萧家礼转圈观察,非常感兴趣,整一副遇到大乐子的模样。

短尾蝮蛇吐着信子从萧家礼的脚跟往上爬,盘过少年细瘦的腰和挺直的背,昂起三角形的头直勾勾锁定小奶鹰。角雕缩起翅膀瑟瑟发抖。也就现在蝮蛇还能仗着它的天敌未成年,耀武扬威,过不了多久就得是角雕反过来折腾这根红褐色的“面条”。

也就萧枕云和司棣心大,把萧家礼扔给刺猬带,被灌输了一脑子的错误思想。还好每隔一周会有一次家庭内部会议,在会议上萧家礼绘声绘色地把刺猬教与他的激进言论学出来,说是什么黑暗哨兵天之骄子,生下来就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别的特种人都是给他们洗脚的,只有他们黑暗哨兵屹立于食物链的顶端,远区别于普通哨兵,根本不需要向导辅助……

黑暗哨兵!无需向导!黑暗哨兵!天下第一!

“……呵。”司棣冷笑一声,“要不要给你讲讲韩副队当年调戏辉耀向导被揍到弃赛的壮举?”

“还有他被辉耀向导一精神力鞭劈直挺的事。”萧枕云火上浇油,“劈到蝮蛇都吓得搁雪地里装死。”

萧家礼:“……”

虽然在两位爸爸的你一言我一语之下,萧家礼心目中英勇无畏的刺猬老师形象有些许幻灭,但这并不妨碍小鹰仍旧将刺猬视作哨生楷模,跟屁虫一样韩老师韩老师地喊。

这就导致某个暑假,萧家礼不经过萧枕云和司棣的同意,就被刺猬偷拐出国进行实战“实习”。唯恐天下不乱的韩副队偷偷接了个私活,带着萧家礼赶赴隔壁西亚特共和国加训。

公务繁忙的司棣得知此事的时候,刺猬已经被担架送进中央医院ICU抢救好一会了。

“制服精神狂乱的S级黑暗哨兵。”萧枕云垂眸看着悬浮屏上的任务说明,“你们可真勇啊,一个敢接,一个敢去。”

萧家礼跟只鹌鹑一样贴着医院的墙角站立,穿着病号服,脖子上还绑着绷带,床却给了他爸坐,病人只敢站着垂头认错。

萧枕云气得不行,说话也重:“萧家礼,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还是觉得再死了还会有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管理员帮你复活?不会了,再也没有了!……我们谁都不知道萧念为了把他的身体留给你,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吗?!”

萧家礼一声不吭地低着头流泪,成年灰白色的角雕也老老实实地站在床头挨训。

司棣默默叹了口气,宛若每一个“慈母”那般,给萧家礼递去纸巾,又为萧枕云拍背顺顺气。

“气死我了。”萧枕云扶住头顶又大又沉的鹿角,“QTA还有剩吗?来十管,扎死那条煞笔刺猬。”

“原版QTA的数据早被封存了,市面上流通的都是改良版脑部肿瘤特效药。”司棣帮萧枕云稳住鹿角,“别气了,好歹危急关头刺猬还知道舍命保护家礼,没看他刚出ICU吗……再看我们儿子,精神抖擞地立这儿挨骂。”

萧惊风疲惫地推门进病房,光看房间里每个人的位置就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行了枕云,别气了,家礼伤得怎么样,不严重吧?”

“不严重,轻伤。”萧枕云坐回旁边的家属椅上,摆摆手,示意小鹰躺下休息,“韩邦呢?血淋淋地推进去,我还以为他撑不过去了……”

“哪里那么容易死的,祸害遗千年。”萧惊风揉着太阳穴轻笑一声,“别说,你舅我活了这么多年,做的精神梳理都没今天多……太痛苦了,中途好几次我都想着要不要一鞭了结刺猬,对他、对我都是解脱。”

主席的口吻还算轻松,那刺猬的情况必然已经稳定,性命无碍,萧枕云也笑起来,头顶鹿角基本收回去大半,只剩下两道金色锋利的杈角,他走到萧惊风身后,自然地捏上对方肩膀:“舅舅辛苦了,回去罚刺猬给你打扫三年办公室……不,要家礼和刺猬一起扫,两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别人一进我办公室,就见一大一小两个S级黑暗哨兵拿着抹布撅着腚给我擦地?”萧惊风闭上眼,享受外甥的服务,“我未免也太骄奢淫逸了。”

画面感太强,司棣跟着笑出声:“就这么办。”

之前他也曾说让刺猬去做萧惊风秘书,那纯属说着玩的,但这次要师徒俩去打扫主席室卫生却不是玩笑话,甚至萧枕云还以副主席的职位下发了一份红头文件,在布告栏公示,时间地点人物,写得一清二楚。

萧家礼脸皮薄,而且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每天清晨准时报到。打扫完卫生还为主席倒好热水,给盆栽浇水或是移到阳光底下。发现主席总是不记得吃早饭,还特意和司棣讲,然后打包每日多做的那份早餐,殷切地盯着舅公吃完才满意地去塔上课。

至于脸皮比精神壁垒还厚的刺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任何错误,总是日上三竿才臭着脸出现,戴着精神域受损哨兵的老三件套——口枷、颈圈、束缚环,勉为其难地帮萧惊风洗装早餐用的碗,擦干收拾好,再给他喝了一半的茶杯添满热水……虽然经常故意倒溢出来,弄湿萧惊风新打印出来的文件,被主席调高磁吸手环功率摁在地上拳脚相加。

把碗碟交还给司棣的时候,这条蛇居然还好意思腆着脸问队长能不能再顺手也给他做一份。

司棣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

又是寻常的一日,萧枕云收到了段霈寄来的婚礼请帖,另一位新郎自然是哈罗德·修。婚纱照上的两个人幸福地在美景相拥,笑得格外开怀。

因为QTA这个意外,经过一年的保守治疗,段霈的脑部肿瘤已经完全治愈,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再回到过往那按部就班的寻常人生活之中,而是毅然决然地和他的主人走到一起。

也只有风平浪静之际,他才剖白坦言说感谢这场病,让他能够和弟弟和解,能让他走出迷惘与执念,得偿所愿——一家不温不火的花店,一只猫,一条狗,两个人。

但段霈是人生顺遂好事将近,萧家礼这边却有点问题。

“爸爸。”他十分顺嘴地小声唤道,“我看请帖上也邀请了‘萧念’,那我要不要去啊?如果去的话,肯定会碰上段霏……我可以告诉他真实身份吗?”

“傻孩子。”萧枕云爱怜地摸摸他手臂上的羽毛,“就段霏那脑子,恐怕在得知你精神体是角雕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了。”

萧家礼非常不信,因为他隐约想起一点点初中的回忆,那时候段霏的成绩分明还没他好来着……

在举办婚宴的酒店地下车库里,萧枕云和身着常服的段霏撞了个正着,和他青梅竹马的莉莉笑嘻嘻地和他们打招呼,见到躲在司棣身后的“萧念”,兴致勃勃地凑过去要逗小弟弟玩。

萧家礼羞得不行,羽毛掉了一地。角雕也跟着毫无鹰形地蒲扇它完全展开足有两米的翅膀。

萧枕云一句话逗还没说,段霏就已然变了脸色。

他不会认错,那就是萧家礼的精神体,还未来得及取名便已殒命的角雕。他也不会认错,眼前这位青少年虽然和萧念长得一模一样,但一举一动中都是他那位熟悉的老同学。

段霏和萧枕云对视一眼,短暂的眼神交流中,只见段霏瞳孔颤抖,完全的难以置信。

“……所以,”他尝试用科学解释这件事,但无疑是徒劳。震惊半晌,段霏问出了他最关切的问题:“那您的儿子呢?……就,真正的萧念。”

“从来就没有萧念。”萧枕云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

这句说一半留一半的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很有哲理那味儿,让段霏抱着似懂非懂的心态揣摩了许久,莉莉拿着筷子在他面前左晃右晃也不见眨眼,诧异道:“完了,队长傻了。”

婚礼中途,段霏在走廊上迎面遇到嫌吵出去透气安静的萧家礼,对方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鬓边出现一圈灰白色的羽毛,侧面看又酷又飒,正面看和藏狐给人带来的冲击力不相上下。

段霏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萧家礼,他目前身高足有一米九,比萧枕云还高一截,而萧念留下的这具身体生长还没开始发力,现在只有一米七,瘦瘦小小的。

他发现萧家礼的视线开始飘忽,状若无意地瞥过他的左肩、右腿,还有小腹,那是当年二人受袭的时候他受伤的部位。段霏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声:“恢复得很好,几乎没有留下旧伤。”

萧家礼惊讶地微微张嘴:“你……你知道了?爸爸告诉你的?”

“……你叫萧先生爸爸?”段霏笑意更深,“这样也好。那你叫司队什么?”

“也叫爸爸……两个人同时在的话就会加上姓。”萧家礼上前几步,仰抬起头视段霏,“你怎么这么高了,我记得以前我们一样高来着。”

“是你变矮了。”段霏自然而然地和他并肩去找个安静的露台聊天。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

段霏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你的精神体还不明显吗,把我当傻子?”

“……可是司楮队长来看望我少说有十次了,他就没发现。”

段霏:“……”

段霏:“你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其实司楮先生什么都知道,他是装作不懂,大智若愚。”

“……”

晚上回到家,萧家礼把段霏的这个猜想告诉萧枕云和司棣,萧枕云否认得很果断:“绝无这种可能,小狗就是真傻。你段同学是在给司楮留面子。”

萧家礼又看向司棣,想问这位司楮的不是亲哥胜似亲哥的意见,司棣皱着眉思索了许久,终究是憋不出个谎,诚实道:“抱歉家礼,可我也感觉小楮是真傻……”

萧家礼:“……”好惨一狗。

……

因为萧枕云曾经有偷拍司楮的任务,萧念留下的终端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照片,大多丑陋不堪不忍多看,但也有不少拍得还行的,里面萧念出镜的频率还不低,一般都是板着张脸,跟个小老头似的。

还有一段误按到的视频,内容是萧枕云不知道翻了个什么车,萧念愤怒地朝他咆哮。

萧家礼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兴致冲冲地拿出来和爸爸们分享,没想到萧枕云立刻退避三舍:“我已经被他骂了四五年了,好不容易熬到人走,你还要拿他的遗物摧残我?”

萧家礼有些委屈地暂停视频,问:“念念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你可别玩点什么我自杀把身体还给萧念的烂梗。”萧枕云忽然警觉道。司棣正在厨房里搅奶油准备做蛋糕,闻言探出头来:“不能吧,这得什么脑子才能做出这么白莲花的事情?”

曾经真这么想过的萧家礼:“……”

他可不敢说实话,只遗憾道:“我是不是永远都没有机会和念念说谢谢了?”

司棣戴着围裙走到他身边,揉了揉他的黑发,糊了萧家礼一脑袋的面粉。

萧家礼:“……”

事实证明,在出馊主意的领域里,没有人能比得过萧枕云,他只稍作思考就想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馊主意:“你要不要给念念做个小雕像,每天跟这个雕像说话,指不定世界管理局的他就能通过这种方式听到你的声音呢?”

司棣:“……”

司棣:“就跟供菩萨像一个道理?”

萧枕云无辜地眨了眨眼。

第二天,萧家礼拿着萧念的终端出了门。一周后,他抱着一个奖杯大小的萧念雕塑回了房间。

萧枕云跟进他的房间,就见雕像前面还摆着几只沙糖桔、一盒薄荷糖和一杯奶茶,据说都是萧念爱吃的。整挺好,真把人供起来了,搞得他都想取柱香拜两拜,再立个牌位,就写:世界管理员萧念在此长睡不醒。

……

不知道是不是萧家礼的诚意感天动地,还是天天搁一个小雕像旁边念念长念念短,把远在九天之外的世界管理员整烦了。

还是一个平凡的日子,平凡的如同往日的每一天,又区别于任何一日。早已习惯了一早打扫主席室的萧家礼哼着曲指纹解锁办公室房门,正要熟门熟路地去书桌前搁下早餐,却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听到了一道十分细微又平稳的呼吸声,来自里间的休息室。鼻尖轻动,更是闻到了办公室内有一股来自陌生男人的气味。

萧家礼嘭的长了一脑袋羽毛,步伐僵硬地反身蹑手蹑脚退出了房门。

主席办公室只认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萧惊风本人,另一个是他,密码锁实时更新,那个只连接着萧惊风的终端。意思就是这个陌生男人必定是主席带到办公室里的……带陌生男人到办公室的休息间睡觉……

不行,不能细想。萧家礼表情管理错乱地站在门前发呆,倏然听到有人唤他名字,扭头就见便宜师父刺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这里来了。

“家礼,又来给大白驴做后勤啊?”

萧家礼连忙给刺猬比嘘的手势,用气音道:“小声点。”

刺猬眉头顿时打了个结,也放低音量:“怎么回事?”

“里面有人。”萧家礼连说带比划,“不认识,男的,睡在舅公休息室的床上。”

“嚯哟,老树开花了?”这下刺猬可来劲了,“特种人还是普通人?”

萧家礼回忆了一下:“普通人吧……”

十分钟后,萧惊风为老不尊监守自盗,带夜场认识来的帅气鸭子到办公室打泡的谣言传遍了工会上下。据说那个一直勤勤恳恳给他收拾办公室的鹰哨兵从他床下扫出来七个涛子,都是满的。

——四十岁奔五的未结合S级辉耀向导,真是如饥似渴啊。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萧惊风当着萧家礼的面把刺猬抽挺过去了,瑟瑟发抖的小鹰终于亲眼见识到了萧枕云口中的蛇棍。

爸爸,辉耀向导好可怕啊,我不想找向导了QAQ。

解决了刺猬,萧惊风又冷着脸去解决办公室里的陌生人。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凑热闹的理事和战队成员,其中就包括身先士卒的萧枕云和司棣,最可怕的是,段霏今日和特工会有工作会议,他甚至也到了,一袭笔挺的军服,并且听闻了第一手的特工会主席桃色秘史。

为了阻止谣言的进一步发酵,萧惊风当着众人面解锁开门,居然发现床上确实有个人,而且外面这么乱,他居然还处在熟睡之中。

萧枕云轻扬了一下眉尾,在精神链接中问司棣:长什么样子看清了吗?

司棣微眯着眼:黑头发,听呼吸声挺年轻的

萧惊风疑惑地走上前,走到床边,低下头,看到一张独属于青年人的脸,柔软的黑色碎发散落在枕上,侧着身子和衣而眠。

“醒醒。”他推搡了几下这名陌生青年的肩膀,很快,男人低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漂亮的紫罗兰色。

“你是谁,为什么会睡在这?”萧惊风问,“你怎么进来的?”

青年没有立刻回答,一对宝石似的眼珠在萧惊风以及他身后的一圈人中扫视,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一名黑发向导身上。

萧枕云在和这名陌生青年对上视线的一瞬间,猝然有一种十分熟悉又万分怀念的感觉,总觉得青年的眼睛好像会说话,而且说的是:

今天我必鲨了你们所有人。

“!”萧枕云惊诧得笑容一僵。

司棣也注意到了青年的目光,他默不作声地将萧枕云护到身后,下一秒却在精神链接中听到了萧枕云诧异的思想——萧念!司棣,这家伙是萧念!

“!!”司棣敌视的神情一僵,开始久违又熟练地尴尬起来。

司棣:你确定??你怎么认出来的?

萧枕云:脸很陌生,但是气质,表情,动作,难道不像吗?

司棣:你这么一说,我带入萧念……确实很像

萧枕云:绝对是他,不是他罚我一个月不和你上创

司棣:……你罚自己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带上我?我还是很想和你上创的

另一边萧惊风还在询问青年的身份,萧枕云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抱歉主席,这位是我朋友的弟弟。”

瞬间,无数道视线全部落在他身上,萧枕云还算自然地胡编乱造道:“可能昨天来工会找我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路,意外被锁在你办公室里了。”

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理事嘀咕道:“还能发生这种事?”

“昨天给主席室锁门的是韩邦吧?”萧枕云熟练地甩锅,“韩副队做出什么事似乎都很正常?”

这话的确是真理,无人可反驳。

萧惊风总觉得萧枕云话里有话,他反身看向青年,对方居然点了点头,乖乖地喊道:“萧叔。”

既然真相大白,无论是不是“真相”,其余人也没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很快就为了不被主席找茬成鸟兽状散去,只留下青年,萧枕云、萧惊风、萧家礼三个萧家人,还有司棣这名家属,苏醒得非常及时的刺猬,以及在走与不走之间来回试探的段霏。

萧枕云回身朝他勾了勾手,段霏果断踏入房门,顺手反锁。

“萧念。”萧枕云轻笑一声,“你回来做什么,提供售后服务?”

这句话一出,除司棣和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一副见鬼的模样,猛地扭头看向这位陌生青年。

“是啊,回来看看萧家礼活得怎么样。”萧念坦然地接受众人的注视。

“念念,真的是你?!”最激动的无外于萧家礼,他又膨成了鬓边一圈羽毛的傻样,“这是你原本的样子吗?原来你长这样!”

萧惊风则和段霏属于一类人,遇到预料之外的事情,第一反应是冷静思考,判断局势,两人如出一辙地皱眉,安静注视着眼前这位所谓的“萧念”。

至于刺猬,没有人能知道一名黑暗哨兵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样的,他居然兴致勃勃地凑上去,问萧念他们公司还招不招人,怎么才有机会入职,福利待遇怎么样?

“只要不是他们部门主管又给这个世界写了小说的第二部续集,主角正是萧家礼,然后又要我们严格按照小说情节走剧情就行。”萧枕云站累了,去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话音刚落,只见萧念用一种错综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叹了口气,掌心一转,里面出现一本硬壳书,“萧枕云,你知不知道你这张嘴经常好的不灵坏的灵?”

萧枕云:“……”

“骗你的啦。”倏然,萧念张开五指,硬壳书瞬间消失,“这是其他世界的剧本。”

萧枕云:“…………”

天禄出现在萧念的身后,狠狠地用角撞了下他的背。

“所以你是在去下个世界执行新任务之前,回到这个世界看看我们?”司棣问。

“嗯哼。”萧念点头。

“这就要走了?那你还会回来吗?”萧家礼赶紧插嘴,“念念,谢谢你,我一直想向你道谢,我知道你给我的,根本不是一句谢谢可以完事的,但我这声谢还是一定要说。”

“够了够了,早就听腻了,谢来谢去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萧念佯装不耐烦道。

“……”萧家礼小脸一红,“所以对着你的雕像说话,你是真的听得到。”

“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刺猬疑惑,“你该不会还对着他的雕像鲁了吧?”

萧念:“……”

“没有!”萧家礼赶紧反驳。

萧枕云见不得这条坏蛇欺负他儿子,不睦道:“你当谁都是你,什么变态做什么?”

刺猬嚯一声:“我能有你变态?”

“我变态那是剧情要求,都是装出来的,你变态是发自内心,货真价实的。”

……

段霏还没有系统听过世界本源的解释,今天以前,一切还都是这些知情人偶尔几句话语再结合他的猜想,构筑出的模糊概念,但现在,无数超出常识的理念猛地灌输进他的脑海,导致全文唯一的聪明人都有些消化不良。

“今天人还挺齐。”萧枕云忽然笑着说,“目前还不知道世界书和剧情存在的重要角色,就只有两位主角司楮和叶斐然了。”

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惨的主角。

……

原本萧枕云以为萧念既然有任务在身,应该是来去匆匆,见他们一面,了去最后的一点遗憾,就一副驾鹤西去的模样再次原地上演消失。

结果这家伙好像并不急着去新世界,竟然自来熟地跑他新家里住下,一住就是半个月,关键还没要离开的迹象。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开除了?”萧枕云忍不住问他,“所以赖着不走了。”

萧念啧一声:“只要不出现你这种意外情况,监测新生世界的活其实非常简单,也不需要我去那个世界内,所以我在这儿多停留几天怎么了?我刚回来的时候你多体贴啊,还叫我念念,这才几天就赶我走了?”

“爸爸不是那个意思。”好儿子萧家礼连忙殷勤地来回缓和哥哥与爸爸的恶劣关系,“念念你待几天都行,最好一直待下去。”

“是啊,”司棣笑着说,“开除了也没关系,我们偷五感抑制器养你。”

“没开除,但年终奖没了。”萧念叹口气。

萧家礼为他愤愤不平道:“凭什么呀!你工作那么尽职尽责,还心地善良,应该给你升职涨工资才对。”

萧念假装手里有述职报告,双手抬起,用一本正经的口吻道:“关于7405号世界剧情原著与现实变动的情况说明,管理局,7405号世界剧情完成度为62.54%,存在巨大差异的原因是世界壁破损,进入一名9471号世界亡故的灵魂,该灵魂顶替了7405号世界原著中角色‘萧枕云’,并意外救活了1、2、345678个坟头草哨兵、向导、普通人,其中包括男主的哥哥1名,重要配角的哥哥1名,全文最终大反派1名,小反派1名,以及混乱中立乐子人1名。以上情况,特此说明。”

“你们领导挺好说话的。”司棣评价道,“居然只扣年终奖,没把你直接开了。”

“呃,呃呃,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萧家礼再次出场缓和尴尬,年幼的小鹰为这个家简直操碎了心,“既然今天大家都休息,要不要出去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

他同时得到了三个“没有”。

迫不得已之下,萧家礼只能去求助刺猬师父,这无疑是一个极为错误的举动,因为下一秒,刺猬就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这个混乱的大家庭,并且提议道:

“走啊,城郊新开的那家大型游乐场,听说好多设施都贼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