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脚下的石子路有些硌脚。

方泞穿的软底鞋有些吃力,他尽量走边缘上的石板路。

封允辙默默跟在后面，还在回味刚刚突如其来的吻。

不到十分钟。

峰回路转。

能看到前面的路变得平坦起来。

一个小坡上面便是小云峰。

标志性大黑石耸立在中央。

通体黑色高十米,一柱擎天,旁边带俩小的，形状有些不可描述。

上面三个苍劲大字‘小云峰’是外公年轻时提的。

方泞一扫心中的颓然情绪，看到标志性的黑石头,满心欣喜。

以前他最喜欢摸这块天然形成的巨石。

封允辙也看得出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脸上表情变得温柔深沉起来。

经过岁月里风雨的冲刷,黑色大石头表面光滑,其实布着很多细小如针的孔,在艳阳下散发着细碎的光芒。

方泞走上前,踮起脚摸了摸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凸起。

这个凸起颜色和整体无异,大约就凸起了一厘米的样子,特别的圆,有一元硬币大小。

还有些烫手。

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会抱起他摸那个凸起。

母亲则在一边微笑，说着：我家泞泞以后肯定能长很高能自己摸得到。

“你也摸摸。”方泞心情愉悦，手指在凸起处摩挲，亲切得就如同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朋友。

封允辙站在方泞身后点点头，伸出手也上前学着方泞摸摸石头，目光却一直黏在方泞身上。

“我母亲小时候总说摸摸便会长高。”方泞回头看了一眼封允辙,眉眼里全是笑意，“你倒是不需要再长高了。”

封允辙的心快被这温暖的笑容融化了。

方泞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色石头的衬托下格外白皙纤细，封允辙恨不得抓过来亲上几口。

封允辙装作不经意,手掌在凸起处摸了摸,慢慢触碰到方泞的手指。

和滚烫的石头不一样,方泞的手指带着些凉意,他慢慢捉住那只手，捂在手心里。

方泞象征性地动了动手指，并没有拒绝。

头上烈日炎炎。

方泞深吸了两口气，拉着封允辙挤进石头的阴影处。两人挤在一起，倒也不觉得热。

方泞一只手轻放在封允辙的肩膀上，脸慢慢地靠近。

高度差距让他只能下巴轻轻靠着封允辙肩膀。

阳光炫目，石砖上的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躲在阴影之中，方泞只看到蓝色的眼睛里缀着点点光彩。

他低下头，嘴角藏着笑意。

原本想在这块大石头下吻小辙。

可是他的小辙又开始害羞了。

封允辙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背靠着温热的石头，肩膀有些僵硬，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封允辙眼神开始乱飘，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我是不是要被壁咚了？

他今天好主动，我好开心。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闭上眼睛？

远处传来阵阵工程车驶过去的声音。

方泞慢慢抬起头，立刻打消了亲亲封允辙的念头。

装作漫不经心拍拍封允辙的肩膀，转身也靠着石头上。

两眼看着蔚蓝的天空，全身心放松下来。

封允辙还紧紧攥着方泞的手：“泞哥经常来爬山吗？”

方泞抿唇：“小时候来得挺多的，最近几年很少来了。”

封允辙认真想了想，露出一口白牙：“我以后也能经常陪你来。”

以后都陪我来吗？

方泞心里闪过一丝甜蜜，目光落在封允辙那比太阳还灿烂的笑容上。

笑容太耀眼了，过于梦幻和美妙让人觉得太不真实。

方泞觉得似乎离自己的世界非常遥远。

心中顿时充满了失落感。

他淡笑道：“我们去前面吧。”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封允辙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默默地跟在方泞后面。

穿过了有大黑石的小广场，方泞看到熟悉的路口，往前便是休息区。

平时这里人气还算不错，旁边有休息的地方，各种餐饮店，纪念品店，还有拍照打卡点。

如今不过零星几个人，穿着蓝色橘色的工作服，看上去像施工人员。

左边大排商店关门。

只有右边第一家位置最好的便利店还开着，里面货物乱糟糟的摆放在一起，上面一层黄色的灰。

店里铁制大吊扇正呼啦呼啦不紧不慢地转动着。

没有开灯，昏暗的柜台里闪着光，一阵阵游戏打斗声飘出来。

里面有一个扎丸子头的年轻女子，坐在小凳子上玩手机，进来了顾客头也不抬一下。

“老板，买两瓶矿泉水。”方泞小心地看着脚下，生怕一踩才进去。

两个箱子半敞开着，里面全是些像珠子牌子画册一样的纪念品。

女子头也没抬，“矿泉水一瓶五块，十块三瓶，自己在地上找。”

方泞愣了一下。

封允辙立刻翻找起来，在角落的箱子里找到些品牌混杂的矿泉水，从里面挑了三瓶日期好的。

其实一人一瓶就可以。

方泞没出多少汗，对补充水分需求并不大。看着笑嘻嘻的封允辙手上拿着三瓶水，陷入了沉思。

两瓶和三瓶价格一样，不拿三瓶似乎感觉自己有点傻。

方泞环视一周，这店墙上刷着的白色墙灰已经泛黄，很多地方显得乌黑油亮，沾满了岁月的味道，不显眼的位置贴着绿色的二维码。

方泞举起手机扫码付款，随口问道：“老板你们是不打算做了吗？”

“算是吧。”女子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爸妈的店，我也不清楚，过两天东西就全搬了，你们还需要什么自己拿，都便宜卖了。”

伴着一声巨大的‘GAMEOVER’，门口驶过一辆渣土车，顿时尘土飞扬。

女子怒气冲冲关掉手机游戏，抬头就骂道：“要死了，施工走门口过，还不洒水，让不让人活了。”

骂完顿了几秒，看了一眼愣住的方泞和封允辙。

帅哥美人养眼，女子就又含笑解释：“这里天天都是工程车，这周我天天坐这里吃灰。”

方泞：“附近的店全关了，是在新建什么项目吗？”

女子收起笑容：“全关了。就剩我们家，安置款也下来了，我们也该走了。”

“安置款？”方泞记得浮云山是有居民的，分山上和山下。

而他外公家据说以前在山下还有祖屋和祠堂。

“不清楚。”女子轻轻摇了摇头：“算了，爸妈他们的事情，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女子浮躁起来，又坐下玩起了手机，方泞再想问她一些关于浮云山的事，都是回答不清楚。

封允辙还在脚边的箱子里想翻点饱腹的食物。刚刚吃的那点小面包完全不够，他翻到一包吐司两袋包装蛋糕，都过了期。

“怎么了？”封允辙一脸疑问。

他早就注意到方泞从凉亭起就格外关心浮云山施工的事情。

“没什么。”方泞摇摇头，

外面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一辆SUV停在小店门口，走下来两个人。

年纪大的穿着POLO衫，叼着根烟，后面年轻的白衬衫打着领带，手里夹着公文包。

“怎么还没走？”叼烟男脱口就问。

白衬衫恭恭敬敬点头哈腰：“款已经发下去了，就这两天关门。”

方泞嫌烟味重，径直走出了小店，封允辙紧紧跟在后面。

外面太阳很大，水泥平台白花花泛着白光。

方泞顿了顿，走到旁边的树荫下，环视四周。

一片萧条的景象映入眼中，店全关了，也没有游客。几台工程车散落停着。

“喝水吗？”封允辙拧开瓶盖递过来。

方泞接过水刚喝了一口，小店那边就传来骚动声。

“都说了会走，给我滚。”

女子声音很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外扔东西。两个男人慌忙跑出来，白衬衫还贴心地用公文包帮领导挡住头。

“不是还有几天吗？”白衬衫讨好道，“您别急。”

叼烟男烟已经被吓得掉到地上，他烦躁地踩了两脚。

“还不是上面催我。”男人无奈道，“就他们家钉子户，折腾了一年，硬说自己位置好不肯走。”

“您别急，”白衬衫拉开车门安慰，“听说封总昨天就离开了岛城……也没说来视察……”

“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过几天想起了再过来？”

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上了车，一阵汽车尾气喷出，消失在坡下。

方泞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渗出。

白衬衫说的普通话带岛城这边口音，也听不出来到底说的是‘封’还是‘方’。

刚巧封启明和方父昨天都离开了岛城。

也不知道是指哪一个。

方泞明白，更大的可能是两家联手。把浮云山的使用权吞了，也不知道开发什么项目。

方泞斜倪封允辙一眼。

他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毕竟也在那船上，虽然好像不知道我和封家的联姻，也不知道我是云城方家的儿子。

毕竟方这个姓也挺常见的。

千万不能让单纯的小辙知道方家这些破事。

他会怎么想我……

原本满头大汗在喝水的封允辙，此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浮云山施工的难道是哥哥的项目？

好好的景区要开发什么？

完全没有听说过。

不管怎么样。

千万不能让方泞知道我是封家的人，万一被讨厌了怎么办……

封允辙不关心封家的产业。就凭他父亲家族资本和自身的能力，足够让他这辈子也不用担心生活。

他对大哥封启明的联姻对象也有耳闻，听说是云城名门望族的美人。

封母也明示过，和封启明登对，而且见面聊得开心，感情不错。

再多的，封允辙就不知道了，他很清楚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热风拂过，在地上卷起一阵黄尘，夹杂着地上的残枝碎叶跟个小龙卷风似的。

方泞拉住封允辙连忙往树林里羊肠小道里走。

两人走了几分钟，也不知道走到哪里。

树木茂密，头上蝉鸣。

方泞停住脚步，默默地猛灌了一大口矿泉水。

封允辙瞥了方泞一眼，两人目光相交。

双方眼神都有些闪烁。

头上一大朵乌云飘来，天阴了下来。

方泞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喉结上下移动，吞咽下嘴里的矿泉水。

一丝丝水从嘴角流下来，他不自觉抹了一把。

封允辙调整好情绪，尽力拉平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不知该说点什么才能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一时间沉默起来，目光四处漂移。

方泞拿出手机，定位还是在小云峰附近。

再往前便能去隔壁山峰。

他心里有些纠结，到底是往回走顶着扬尘下山，还是往隔壁山峰再玩玩。

头上乌云厚重。

明明是正午，却天色渐暗。

方泞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午后阵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