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灯光昏暗的包厢,唯一光源便是头顶的工业风单灯罩吊灯。

方泞坐在沙发椅上，光影投射在他的脸上，意味不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关系,黎医生烟瘾又犯了，习惯性地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想起烟盒打火机都被封允辙的保镖拿走了。

明明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说话的魄力十足,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望着方泞。

美人美兮，冰冷无情。

方泞将手机放在茶几上，黎医生瞟了一眼,看到并未开启录音。

其实封允辙出门的时候在方泞的口袋里塞了一支录音笔。录音笔非常迷你,但方泞能感觉硬邦邦的冰冷。

录音与否对封允辙来说意义不大,因为包厢里还安装着窃听设备，关上门保镖便递过来一只入耳式的耳机。

主要是让方泞有安全感，封允辙心里美滋滋的,又刷了一波好感，哄着方泞开心，晚上再玩点新花样。

黎医生放松了一些,整个人像个鬼,惨白而枯槁，完全没有半分医生的模样。

“你……想知道什么？”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在抗议缺少尼古丁对神经的刺激,说话也含糊不清。

“从三年前开始吧,”方泞想了想,“你们为什么要去岛城？”

“你们？”黎医生顿了顿,忽然激动起来,“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本来萎靡不振的人，此刻声音却出奇嘹亮。

“我和两个姓罗的本来就不是一路的。”黎医生说着推推脸上的眼睛，“我是黎家的人，这个你也知道，不尴不尬算个分家的儿子，父亲不太争气，就拿着分到的遗产过日子，不上进，但钱也够过了。和本家的人争不过，不甘心的母亲让我学了医，想的是进入黎家本家的医院坐个高职。”

黎医生尴尬地笑笑：“你也是学医的，知道一个医生的培养周期有多么长。我也是云城理科大学毕业，算得上你的学长，本来我努力地进入医院，慢慢往上爬。”

方泞当然知道。他问过学校的导师，还有同行，了解到黎医生修的是急诊科学，除去人品这一项，业务能力还不错。

就算是富家子弟，到了医院，还是一样工作，无证的时候就是该打杂，就算有了行医资格证，也是要轮班要学习要考核。

急救科不同于老年科，还要经常上救护车。

方泞有个学长就曾抱怨，跟了几年救护车，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得了痔疮不得不去手术。

“我本来考完主治，准备去国外进修，黎家家主我的伯父找到我，让我处理个事。”黎医生倒吸了口气，“我想着是个好机会，原本可能要四十岁才能出头的日子，现在不到三十岁，机会来了。”

“岛城在开发阶段，方家早早在十几年前就下了场，但是方家吃不下这块蛋糕。封家也有投资，但有些行业被方家抢了先机，并不想大量投入收购，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吞并。”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们家早就不行了，各家都知道，虎视眈眈。各家只是觉得封氏发展太快风头太盛，于是趁着封启明大张旗鼓在岛城开游轮生日宴的机会，一边想参于进来，一边又想压制封氏。”

方泞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没有太多兴趣，方家和封家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原本就只想平静地和外公一起生活，结果被方父拿做筹码跟封家交易。

黎医生见方泞不说话，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封家发展这么快吗？”

他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封启明的确是很有才，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封启明的妈上流社会知名交际花，靠的是男人起家。”

“是因为封允辙的家族投资，那个家族在当地富可敌国，出了不少名人，资产更是庞大，全球都有产业。”说着说着黎医生眼睛里闪着光，兴奋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帝国，我调查过，最开始的投资来自外国，后来封启明连本带利地还回去，竭尽全力地将那股势力踢出去……”

“我和封启明在同一个别墅区长大，一直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他母亲常年在外面泡男人，他亲生父亲非常落魄，常年寄住在亲戚家里。”

方泞淡淡打断他：“我没有兴趣。”

黎医生顿住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方泞。

方泞重复：“我说我对封家还有云城各家的关系没有兴趣。你继续说你到岛城之后的事情。”

黎医生沉默了几秒：“黎家将我派到岛城综合医院，正好急诊科有空缺，伯父想让我过去走走关系，能发展最好，黎家晚了一步，封启明动作非常迅速先入了资。你那边的疗养院也一样。”

方泞知道疗养院在建成的时候，封家就投了资，占有一定的股份，但综合医院并没有。

“封启明和云城这些眼界高的家族不一样，他喜欢投资民生基础项目，比如医院、殡葬……”黎医生继续说道，“云城那边的医院都被各大家族占有了，他很难插进去，目光放到新型城市里，确实很有眼光。”

黎医生说得津津有味，对老同学封启明非常赞赏。方泞能够理解，他和封启明差不多年纪，同样出生于不太理想的家庭，但封启明很有头脑，完全是不一样的发展。

但方泞听得有些不耐烦，他不太想知道封启明的光辉事迹。

“我和封启明的关系就算是认识，而且这些年他在公共场合基本上装作不认识我。我按照伯父的要求去找过院长和院里的高层，基本上都倒向封启明。我打算放弃，半年之后按原本的计划继续去国外深造。”

“本来是和我没什么关系，某天我在医院遇到一个人。”黎医生倒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天天躲在这里，提心吊胆，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罗玉？”方泞疑惑，他记得在酒吧的厕所里，黎医生和罗玉在偷情。

“那时候是叫罗玉，但是我在云城的时候他并不叫这个名字。”

黎医生低下头，阴阴说道：“或许他有很多名字。大概四五年前在云城酒吧认识的，他长还算漂亮，是我喜欢的那一款。那时候我来者不拒，睡了几晚，他便和一个富老头跑了。我倒也没太在意，就当他是个不要钱的MB。”

“很久没见，突然在医院的走廊里碰到，他说他男朋友在疗养院住院。”

黎医生语气里尽是悔恨，咬牙切齿说道：“我刚到岛城，人生地不熟的，看到他又贴过来，自然也没有拒绝。我俩在外面幽会，倒也挺开心的，根本没有在意他那个男朋友，我当时就有想过疗养院空出来的VIP病房哪里是那么容易进入的，那个男朋友本身就有问题。”

方泞忍不住说道：“罗玉的男朋友叫罗青，在疗养院是以弟弟的身份照顾罗青。”

其实同性恋人在社会上很常见，大家接受度也很高，他不太明白罗玉为什么要以罗青‘弟弟’的身份出现。

实际上却是恋人。

方泞想了想，如果说是‘恋人’也不严谨，罗玉的态度奇奇怪怪，两人之间的关系让人费解。

“那家伙是叫罗青，长得又矮又丑，还瘸着一条腿，极其普通。”黎医生阴沉沉说道，“我接着职务偷偷去看过一眼，看到小玉一口一个‘哥哥’，让我只犯恶心。”

“又过了几天，罗青好像发现了什么，过来综合医院做检查的时候，还特意跑到我科室来。”黎医生气愤道，“还好我反应快，把门关了，他指着我的鼻子就爆粗口，说罗玉和他有协议，叫我滚。”

“协议？”方泞眯起眼。

“对，当时就是用的‘协议’这个词，我记得很清楚。”黎医生叹气道，“老实说我和罗玉只是玩玩，罗青自己满足不了罗玉，让男友跑出来偷荤，能怪我吗。当时我也是昏了头，觉得罗青就是二百五，强硬地怼了几句。”

“等等，罗青是一个人去找你的？”方泞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一个人，罗玉不知道去哪了，病人做检查也不陪着，我感觉他偷欢对象不止我一个人。”黎医生愤愤道，“隔天罗玉又出现了，约我去酒吧，我气愤地问他协议是什么意思，这小家伙甜言蜜语把事敷衍过去了。我也没再问。”

方泞陷入了沉思，他对黎医生和罗氏假兄弟之间的三角关系兴趣不大，但是‘协议’是指什么。

年轻貌美的罗玉看着就精明事故，也不像普通人。

“过了几天，就是疗养院出火灾那天，本来我是出班的，打算回去住所睡觉。我收到了罗玉的短消息，说他那男朋友虐待他，让我去疗养院病房找他。”

黎医生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度。

“我是当场拒绝的，这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我和罗玉又不是什么恋人关系，纯粹玩玩，大家说好互相都不负责。”

方泞面无表情，说道：“说重点。”

黎医生气得浑身发抖，干咳了几声，渐渐平静下来，继续往下说。

“该死的家伙，发来几张床照，直接威胁我，十分钟内不出现就马上把床照发到医院的公共网上去。”

“没有办法，我只能一路狂奔到疗养院。我十分小心，想先从门上玻璃窗口往里看，那玻璃被纸贴住了。果然我进门就被打了，罗青拿着拐杖躲在门后偷袭我。”

黎医生咬着牙：“还好他是个瘸子，废了好大劲我才把他打趴下。我才发现外面起了火，罗青的瘸腿被压到了柜子底下动弹不得。”

“他活该！”

黎医生陷入疯魔。

“我怎么可能会去救他，我直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