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3
“黑手党处理叛徒向来封进水泥桶沉底,再不济也绑着石头,哪儿来这么多浮尸?难不成尸体自己解开绳子,主动浮起来要求沉冤昭雪?”
太宰治叼着根不知哪个草丛扒拉的狗尾巴草,双手插在风衣兜里,走得慢慢吞吞。
“看来你对港口黑手党的手段很熟悉。”国木田独步看向港口三三两两聚集的人群,随意道。
太宰治瞥了眼嘴瓢不自知的人,纠正:“黑手党,没有港口。”
“啊?”国木田独步盯着正在和渔民争执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港口黑手党有专门的尸体处理部门,否则他们经手过的尸体全扔进海里?哼、恐怕海平面都得上升一厘米。”
太宰治呸了狗尾巴草站定,草草瞥了眼船,转而看向停在路边的车——奔驰S级。
奔驰的三叉星历来受日本黑手党青睐,但这不意味着随随便便谁都能开,尤其是在等级森严的里世界,即使买得起也会被视为越级。
国木田独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你认为不是黑手党?”
太宰治:“黑手党这几天忙着内查。”
国木田独步知趣地没问他的消息来源:“好。我先去问问渔民。”
太宰治没有上前凑热闹的意思,他走到海岸线的栏杆旁,粗铁链在两根石柱间小幅度晃着,细碎的金属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他弓腰倚上石柱,东京湾这片看惯了的海,换一天看自然不会额外多出一分新意,倒是今天的太阳——
粼粼水面反射了阳光,细细碎碎闪到眼里,太宰治抬手挡了挡眼睛。
明媚得过头了。
海风柔软地吹着,太阳晃得刺眼,像一块骄阳下的巧克力,又像一只晒太阳的缅因猫,太宰治渐渐眯起眼,整个人斜倚在石柱上。
港口,他现在在港口了——
“太宰?!”
国木田独步又惊又惧的喊声陡然叫醒了差点在阳光下融化的太宰治。
太宰治慢半拍地回头:“……唔?”
国木田独步盯着大半个人斜出海面的太宰治,舔了舔被海风吹得发干的唇,只觉喉头发紧:“你——你先从栏杆外头进来。”
“什么栏杆外——啧、”太宰治低头,直到看到悬空在外的半只脚,微微失重的下坠感通过视觉后知后觉传递到他的大脑中枢。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国木田,真是的,就好像我要去死一样。”太宰治嘀咕着嘀咕着笑了一声,若有所思,“哈、不过跳海倒是没试过……”
“打住。”国木田独步连忙叫停他发散的思维,欲言又止,“先别指控我的表情,你不看看你自己的、”
太宰治挑眉:“什么?”
国木田独步看了看太宰治油盐不进的样子,摇摇头,封皮上拓印了“理想”二字的方正本子被他掌心的汗洇湿了一角,吓的。
国木田独步换了只手拿本子,捻了捻紧张地发僵的食指:“我叫不醒装睡的人。”
他不信太宰治看不见自己那只跃跃欲试踏进鬼门关的脚,太宰治当然看得见,不仅看见了,还装瞎。
国木田独步深吸一口气:“太宰治,你要真想跳,现在,就这,在我跟前跳。这样我还能把你捞起来,否则你以为还有谁听了你跳河的消息,会傻不愣登地扔掉所有事情找你吗?”
太宰治嘴角的笑容僵了僵。
有一瞬间,国木田独步看到了蛰伏在太宰治皮肉下的、没被隐藏好的、抽动的肌肉。
这场拉锯战实在太久了,久到他竟然产生了扭曲的胜利感。
这一刻,国木田独步的心情同太宰治一般,假松快了。
他后退一步,眉眼松弛,装作让步:“跳吧。”
太宰治偏了偏头,舌尖不自觉抵住上颚。
僵持了小几秒,他跨过嘎吱摇晃的陈年栏杆,在国木田独步跟前站定,拍拍风衣上的铁锈。
“渔民怎么说?”
国木田独步嗤了一声:“不跳了?”
太宰治瞪他一眼。
“成。”那么这事就算翻篇了。
国木田独步翻开笔记本,继续案件:“有件事情很奇怪,渔民们说他们不知从哪儿听到小道消息,说是有老板在花大价钱买尸体。附近村子的几个渔民信了,这几天一直在捞。说几天倒也不准,捞了一礼拜了。”
太宰治站着站着腰又倚在了石杆上,一副没骨头的软塌样子:“卖出去了几具尸体?”
“不清楚。”国木田独步眉头微皱,渔民支支吾吾的显然没透露全部,“我觉得不是尸体的问题,尸体贩卖虽然也成了条产业链……”
“但付出和获得不成比例。”太宰治替他补充。
“人死后24小时,尸体很值钱,一具全尸甚至能卖到两千万円,但海底的腐烂的死尸?”
瞥了眼路边的豪华轿车,太宰治嗤笑道,“倒贴钱都嫌臭,更别说眼高于顶的收藏家了。”
“收藏家?”横滨称得上收藏家的人并不多,国木田独步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名字。
“渔民替他找人?”
“不对、许多捞上来的尸首的面部并没有清理痕迹,”国木田独步极快地推翻了前一个猜测,“收藏家在找某一类人。”
“如果是收藏家的话,麻烦了……”国木田独步卡塔卡塔按着笔头,对于收藏家来说,尸体只算小事——
“一屋子的违禁品,压根不可能允许我们进门,就算进了门,不该看见的也绝不会放在明面上。”
太宰治很是认同地从鼻尖哼出一道长长的气音:“嗯哼——”
随即转折,“那就半夜偷偷溜进去。”
?
国木田独步瞪大眼睛,“抱歉,我没听清。不、我的意思是你再说一遍?”
太宰治抱胸,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做贼一样溜进去、大摇大摆闯进去、或者正常拜访被人规规矩矩请出大门。自己选吧。”
国木田独步:“如果是我想的那个人——他家门口安了两把轻机枪。”
太宰治耸耸肩:“看来我们只剩一个选择了。”
国木田独步朝后捋了一把头发,出门前打理得端端正正刘海此时零落了两绺。
他觉得自己被太宰治的小诡计绕进去了,明明应该有更安全更走寻常路的查案手段——蹲点港口、走访渔民,按部就班地得出答案,但偏偏太宰治只给出了几条剑走偏锋的路。
国木田独步无奈地笑了笑,点破他:“你故意的。”你那该死的蠢蠢欲动的自毁倾向。
太宰治装作听不懂,转而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耍赖态度,并且振振有词:“不可否认,我的方法见效最快不是吗?等你慢吞吞地查完,申请搜查令,你猜我们要找的证据在哪儿?”
“何况我也很好奇尸体对收藏家的吸引力在哪儿。”
太宰治从怀里抽出一张请柬,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念道:“咳咳、三天后,收藏家即将举办一场宴会以展示他的藏品。”
“他上一次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还是因为‘创世者之眼’。”
洒了金箔的刚古纸被太宰治折成两三只千纸鹤,扑腾着被海水吞没,“他总不能从尸体里剖出第二枚黑宝石?”
国木田独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三两下变成千纸鹤的请柬,太宰治早就知道了?但知道了什么?
“你想做的事情总有一百个令人不得不信服的歪理。”
太宰治:“但至少你有个理由。”
国木田独步无法否认。
事实上,自神乐绮罗离开后,太宰治的作风愈发接近那场动荡里的“太宰治”,行踪诡秘,意图莫测。
“……行,明晚潜入。”国木田独步妥协了,“但有个要求,只有我们两个。”
太宰治比了个OK的手势。
国木田独步转身往渔民的方向走出十几米,身后一片寂静,没有人跟上来,但铁链碰撞间发出沉闷的低吼——
砰!砰!
震耳欲聋。
国木田独步恍然一惊扭头,只见太宰治斜倚在石栏上,跨过栏杆是他的臆想。
而铁链的声音,不过是风吹的而已。
海风又开始吹了,这一次蒸发了国木田独步后背发凉的冷汗,他出神地盯着太宰治,惊魂未定,就好像没从幻觉里走出来的人是他一样。
也许国木田独步看得太久了,太宰治偏过头,冲他淡淡地笑了笑,嘴角弯起的弧度聊胜于无:“马上过来。”
太宰治的笑难得温和,国木田独步却透过他黑黢黢的眼神,看到渔民捞上来的、一具具尸体上腐烂一空的眼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