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4

男人从夜色中来，披着满身星辉，面容光洁如玉，五官俊美无俦，让人不禁联想到挂在夏日晴夜里的那一轮清冷皎月。

沈君斐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许多，并不是宁霈以为的那种儒雅斯文的书生形象，沈君斐身材高大，看着比沈豪杰还要高一点，完美的宽肩窄腰倒三角比例，一看就知道应该是经常健身的人。

宁霈都有点忍不住想要抱怨女娲造人的时候太偏心，不仅给了沈君斐超高的智商，还给了他一副无可挑剔的皮囊，真是让普通人嫉妒。

尤其是男人镜片后的那一双温润如墨的眼睛，明亮又深邃，里面宛如藏了一个浩瀚宇宙，有着无边无际的深度和广度。

只要还是学生，对老师这个职业便会有天然的敬畏心。

宁霈在没穿书前，每次被班主任点名回答问题，心里还要抖一抖呢，而眼前这个男人，可能比他高中的校长还要厉害。

在宁霈短暂的两次人生里，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活的大学教授，那新鲜程度，不亚于第一次去动物园看大熊猫。

沈君斐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一回来就看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男孩，看外表应该是个高中生，见了他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他看，目光里不光充满了好奇，还似乎含着一些不加掩饰的崇拜。

沈君斐毕竟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于是清了下嗓子，先开口询问：“你是？”

宁霈回过神，身体本能地立正站好，弯腰给沈君斐鞠了个躬，“沈老师好，我叫宁霈。”

所有老师都喜欢懂礼貌的孩子，沈君斐也不例外。

“你认识我？”沈君斐对宁霈温和地笑了下，猜测道，“你是沈豪杰的同学吧？”

宁霈总不能直接跟沈君斐说自己是他妈给他准备的童养媳，想到自己虽然和沈豪杰不同班，但两个人是一个学校的，应该也算同学，于是直起身，望着沈君斐点点头。

“那先进去吧。”沈君斐没有怀疑，和宁霈一起进了别墅。

许馨兰在厨房忙着做饭，还不知道大儿子已经回来了。

而沈豪杰想让沈君斐发现他正在刻苦学习，一直假装没听到外面的动静，直到沈君斐进了客厅，他才像是被人从知识的海洋里捞上了岸，眼神迷离地抬起头，看见沈君斐后神情立即流露出惊喜。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才写作业写得太投入，都没发觉家里进来人。”

宁霈在一旁默默吐槽，当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弟弟是个学渣，就沈豪杰这种拙劣的演技，恐怕只有太阳打西边出来，沈君斐才会相信他是真的在好好学习。

但让宁霈失望了，沈君斐就像是没看到沈豪杰试卷上鬼画符一样潦草的字迹，走过去拍拍弟弟的肩膀，语气欣慰地说：“难得你也知道要好好用功学习，我们家豪杰长大了。”

宁霈：“……”看着挺聪明一人，这么好骗的嘛？

沈豪杰用手挠挠头，憨笑了两下，卖乖道：“毕竟高三了嘛，再不学就来不及了。”

“有没有什么不会做的题，我帮你看看。”沈君斐许久没回家，也想尽一尽自己身为兄长的责任，边说边弯下腰想要检查一下沈豪杰的作业情况。

可沈豪杰作业全都是瞎写的，哪里真的敢让沈君斐看，连忙用手按住试卷，找借口说：“哥，你先去厨房看看妈吧，等我把所有作业做完了再把不会的题一起问你。妈知道你要回来，今天特意下厨了呢。”

沈君斐有些诧异，“你说妈今天亲自下厨了？”

“是啊。”沈豪杰点点头，“说真的，我都不记得妈上次下厨房做饭是什么时候了，咱们家也就你有这种待遇，你快去厨房吧，妈看到你回来肯定高兴。”

知道许馨兰亲自下厨，比看到沈豪杰用功学习还要让沈君斐感觉意外。

沈君斐了解自己的养母，千金大小姐出身，养尊处优了一辈子。

许馨兰并非不懂厨艺，但从小到大，沈君斐也就只见过许馨兰在养父或者他和弟弟生日的一些特殊日子里，才会亲自下厨给家人做饭。

但自从沈君斐上大学离开家之后忙于学业和工作，和沈父的关系也日趋紧张，一家四口常年都聚不到一起，许馨兰也就没了做饭的心情。

“那我先去厨房。”沈君斐离开客厅前又深深看了眼沈豪杰，“你好好写作业。”

沈君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沈豪杰是故意装样子给他看，之所以不拆穿是因为他许久没回家，弟弟的同学又还在旁边，他这个当哥哥的总要给弟弟些面子。

而且沈豪杰上高三了，高三压力大，最是需要鼓励和包容的时候，所以沈君斐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当面揭沈豪杰的老底。

沈豪杰却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真的骗过了沈君斐，等看到沈君斐进了厨房，得意地冲宁霈挤眉弄眼。

“怎么样，见到我哥真人是不是觉得特帅？”

宁霈敷衍地扯了下嘴角，人长得确实帅，就是好像没长心眼。

沈豪杰用手敲敲茶几，一本正经地警告宁霈：“我知道像我哥这样帅的男人，一般人见到很难不动心，不过我劝你少打他的主意，他那个人特清高，不可能看得上你的，别自讨没趣知道不？”

宁霈心想他一个年方十八、青春正茂的美少年，连手都还没和人拉过，就被逼着和一个比他大七岁的老男人结婚，沈君斐清高了不起啊，他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不过也懒得跟沈豪杰解释，借口上厕所远离了沈豪杰这个“吹哥狂魔”。

宁霈一直在厕所里待到晚饭开饭才出来，也不知道沈君斐进了厨房后和许馨兰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就见许馨兰吃饭的时候笑容一直挂在嘴角就没下来过。

沈家一家三口在饭桌上其乐融融地聊天，宁霈一个外人插不上话，心不在焉地低头默默吃饭。

他才十八岁，正值人生最美好的年纪，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在等着他。

要他被困在沈家，受沈家人折磨，他宁愿出去流浪。

但宁霈也不是真的想当流浪汉，毕竟还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他那个恶毒后妈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在沈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都取决于沈君斐喜不喜欢他，沈君斐就是那个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人。

“宁霈，我妈做的饭好吃吗？”

忽然听到沈豪杰喊他，宁霈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抬起头扫了一遍饭桌上的其他三人，忙不迭地点头，“好吃，好吃。”

沈豪杰嘻嘻笑道：“那你也不用连生姜都吃了吧？”

宁霈闻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筷子，刚才想心思想得太投入，一不留神夹了块长得很像鸡块的生姜，已经被他咬了一大口，现在嘴里又辛又辣，眼泪都被刺激了出来。

宁霈忙把嘴里的生姜吐掉，想找水漱口，可手边的水杯已经空了。

坐在宁霈旁边的沈君斐见状，端起他的杯子放到宁霈面前，“喝吧，我没喝过。”

宁霈感激地看了眼沈君斐，立即接过杯子，仰起脖子就大口喝起来。

“吨吨吨吨吨。”

宁霈一口气喝完了一大杯水，刚放下杯子就发现沈家母子三人的目光正齐刷刷看着他。

沈豪杰是幸灾乐祸，许馨兰则是不满嫌弃。

宁霈也觉得自己刚刚喝水弄出那么大的声音有点丢脸，脸颊不争气地开始发烫，都没好意思观察沈君斐看他的是什么眼神，小声对沈君斐说了句“谢谢”，便迅速把脸撇开，闷头往自己嘴里扒了口饭。

沈君斐看到少年的耳垂红得都快滴血了，以为宁霈性子腼腆，出于主人对客人的关照，把盛鸡块的盘子往宁霈面前推了推，“没关系，慢点吃。”

对面的沈豪杰见沈君斐又是给宁霈递水又是给宁霈推盘子，不禁眉头一皱，悄悄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他本来是想让宁霈在沈君斐面前出糗的，可越看越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宁霈跟他哥说话的时候脸蛋红红的，还眼泪汪汪的，这么一副可怜兮兮小媳妇的样子，他想演给谁看呢？

这家伙，是不是故意在他哥面前装傻白甜，想引起他哥的注意？

哼，心机boy！

沈豪杰在心里把宁霈鄙视了一遍，嘲笑宁霈枉费心机。

他哥才不可能对宁霈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产生兴趣。

那必须得是天仙下凡才配得上他哥。

吃完了晚饭，趁着许馨兰拉着沈君斐去了客厅说话的功夫，沈豪杰赶紧推着宁霈上楼，威逼利诱宁霈帮他上分。

可宁霈现在哪有心思打游戏，今天是他运气好，许馨兰才放过了他，明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找他麻烦。

沈君斐难得回来一趟，今晚要是放沈君斐走了，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得想办法尽快抱住沈君斐的大腿才行。

好在沈豪杰还是个未成年，一天只能玩两个小时游戏。

宁霈现在只能暗暗祈祷沈君斐晚点离开，等他应付完沈豪杰，还能有时间去找沈君斐。

一楼客厅里。

许馨兰泡了一壶热茶用来饭后消食，和沈君斐母子俩坐着边喝茶边闲聊。

沈君斐两个月没回来，许馨兰先关心了下他近来的情况，等到沈君斐整个人状态放松下来了，才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到宁霈身上。

“刚刚那个男孩，你觉得怎么样？”

沈君斐脑筋转了下，才明白许馨兰说的是谁，不以为意道：“您是说小杰的同学么？挺有礼貌的孩子，性格好像有点内向。”

许馨兰抿了口茶，“你也觉得那孩子挺好？”

沈君斐不明白他妈为什么会对沈豪杰的同学这么关注，只是随意“嗯”了声。

许馨兰放心茶杯，若有深意地瞟了沈君斐一眼，缓缓开口道：“君斐，妈妈知道你平时在学校里忙于工作，没有心思在谈恋爱上，妈妈理解，也不会催你，但是吧，你年纪也不小了，人生大事也总不能一直耽误下去。妈妈是这么想的，你要是觉得宁霈那孩子不错，那我就先帮你调.教着，你喜欢什么样的，妈就帮你把他调.教成什么样，等有了感情就结婚怎么样？”

“您说什么？”沈君斐眉头惊讶地皱起，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从他.妈口中听出这样滑稽可笑的话，“我没有理解错吧，现在什么年代，您还想玩包办婚姻那套？那孩子看着还没成年，您这样做是违法的知道吗？”

许馨兰解释道：“成年了成年了，上个月刚满十八周岁。这件事也是经过他父母同意的，不然我哪里敢随随便便把人往家里带。”

沈君斐深吸一口气，克制地又问：“那他自己也同意？”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许馨兰轻蔑地瞟了眼楼上，“我儿子这么优秀，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多少人想当我们沈家的儿媳妇还没机会呢，他还敢挑剔你？”说完又拉过沈君斐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君斐，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将来的幸福着想，你说你整天忙着搞学术，忙得连身上的人情味都快没了，等你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你就知道什么都比不上家人重要，爸爸妈妈年纪一年大过一年，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可以共享天伦之乐，你理解吗？”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也不可能接受。”沈君斐无动于衷地抽回自己的手，“我的事我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

“你是不喜欢那孩子吗？”许馨兰不想放弃，又提议道，“那我再重新物色一个……”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荒谬了吗？”沈君斐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面色冷凝地打断许馨兰，“把两个毫无联系的强行绑在一起，这是婚姻？那孩子是个人，不是傀儡，您不能随便改变他的人生。好了，不用多说了，明天我就亲自把人送走，我回房了。”

可惜沈君斐的话并没有能让许馨兰迷途知返，她还在为儿子不接受她的安排而难过，伤心地拍了两下沙发，冲沈君斐的背影喊道：“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沈君斐脚步沉重地上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年养父养母的行为越来越离谱荒诞，而且一意孤行，固执己见，不管他怎么劝说，他们也听不进去。

他也不知道在这个家，自己到底还能忍得了多久。

楼上，宁霈正在沈豪杰的房间里帮他上分。

沈豪杰这个人玩游戏不行，但人菜瘾大，还特别爱装逼，他怕有人查他战绩，知道他是靠抱大.腿上分的，所以干脆直接让宁霈玩他的号。

不过宁霈也没让沈豪杰闲着，除了让沈豪杰帮他整理老师讲的重点歪，还时不时指示沈豪杰给自己倒个水捏捏肩什么的。

沈君斐回卧室经过沈豪杰的房间外面，刚好听到两个大男孩在里面吵吵闹闹。

“渴了，给我倒水。”

“你不是上把才喝完水，又渴了？你是水桶吗？”

“不想倒？那我挂机自己去倒。”

对一个分奴来说，没什么比上分更重要，沈豪杰连忙把刚准备起身的宁霈按回去。

“别！我倒还不行嘛，你给我好好打，别分心，这把我们家打野和上单都是废物，就靠你carry了！”

宁霈一边在游戏里大杀四方，一边又轻巧地吩咐道：“倒完水再把你这周做的所有试卷给我复印一份。”

“知道了！知道了！”

沈君斐听到了房间里的对话，略有些诧异，他的弟弟他最了解，从小受家人溺爱长大，性子野脾气大，除了父母和他这个哥哥外，还从没见过有其他人能指挥得动他做什么事。

听沈豪杰回答的语气，显然已经极其不耐烦，却没发作，而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真看不出来那个叫宁霈的男孩，人看上去文文静静，内向腼腆，居然能压得住沈豪杰这个霸王性子。

不过沈君斐也没对宁霈产生更多好奇，既然已经知道了宁霈是许馨兰给他物色的“童养媳”，那他们之间还是避免非必要的接触才好。

沈君斐回了他的卧室，一个小时后，沈豪杰因为未成年防沉迷系统在游戏里被强制下线，宁霈也终于重获自由。

从沈豪杰房间出来，宁霈本打算下楼去看看沈君斐还在不在，可经过阳台窗户旁边时，他无意中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沈君斐的车还停在楼下院子里，不禁大喜过望。

太好了！沈君斐今晚会留在家里过夜，那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大好机会。

于是他赶紧先回到卧室洗了个澡，然后背了会儿英语单词，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拿上一本数学习题册走出了房间，来到沈君斐的卧室门前。

宁霈站在门口，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抬手敲门。

“谁？”房间里几乎立即响起沈君斐低沉的声音，人还没睡。

“沈老师，是我，宁霈。”

大约过了十来秒，门开了，沈君斐从里面走了出来。

已经是深夜，男人还穿着衬衫，扣子一直扣到领口最上面一颗，好像连脖子都吝啬展露人前，禁欲范十足。

沈君斐和宁霈保持着一臂的距离，镜片后的眸光漠然地扫了眼前这个半夜敲响他房门，衣衫单薄的男孩一眼，“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宁霈举起手里的习题册，用崇敬的目光望着沈君斐，“沈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看下这道函数题应该怎么解吗？”

宁霈本来就没打算顺从许馨兰的安排和沈君斐结婚，三更半夜来敲沈君斐的房门当然不是为了勾.引他。

沈君斐是大学教授，没有老师不喜欢勤奋好学的学生，如果能让沈君斐知道他对学习的热爱，说不定沈君斐一感动，就会帮他重新回学校念书。

上辈子宁霈猝死在高考前夕，人生还没开始便匆匆结束，这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

这辈子他穿成了“宁霈”，“宁霈”也是个可怜的男孩，被后妈欺负，被沈家虐待，人生戛然而止在十八岁。

现在他既然占据了这副身体，那他就要改写原本属于“宁霈”的命运，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消失的“宁霈”，他要继续读书，他要考大学，他要创造一段共同属于他们的光辉灿烂的人生。

宁霈为了让沈君斐相信他不是别有用心，压抑住心头的紧张，目光毫无保留地和沈君斐对视，想让男人看清他眼里对知识的渴望。

沈君斐面无表情，望着面前这张年轻稚嫩的脸，又想起刚才在楼下，许馨兰跟他说的那些话。

有些怀疑会不会是许馨兰还不死心，所以指使宁霈三更半夜来找他。

实在可笑。

不可否认，男孩长得确实漂亮，但难道在许馨兰眼里，他就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容易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吗？

沈君斐本想硬下心肠直接命令宁霈离开，可对上男孩那双单纯清澈的眼睛，又生出些不忍心。

算了，孩子还小，又能有什么坏心眼，不过都是被大人摆布的罢了，也是可怜。

镜片上闪过白光，沈君斐稍加思索，换了个委婉的赶人方式，冷冰冰道：“我是你家教？”

言下之意，我又不是你老师，没义务教你，识趣的赶紧离开。

可沈君斐忘了他面前的男孩只是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高中生。

他高估了高中生做阅读理解的能力，宁霈根本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男孩纯真的目光里浮现出懵懂之色，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有些不知所措。

沈君斐这么说，难道是不喜欢自己称呼他“沈老师”吗？

宁霈犹豫了片刻，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行，他豁出去了！

“那老公，这题我不会，你能不能教教我？”

沈君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