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灭门之仇

安缙朝,圣德元年冬,天牢内。

“哗——”

狱卒将一桶冰水泼在趴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衣衫单薄残破,一片片血迹浸出,触目惊心,被冰凉刺骨的水迎头一激,悠悠睁眼。

还未等她完全清醒,便听见一道轻柔却略带讽刺的声音。

“姐姐,我是见不得你受这苦的,不如你早点将白家兵符交出来,也好让我向圣上交差。”

“咳咳……”

沈朝颜咳嗽了声,挣扎着想要支起身。

可受尽酷刑后的她筋疲力尽,只能勉强抬起头,湿发贴在孱弱苍白的脸上。

“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沈朝颜噙起冷笑,哑声道。

原本灿若星光的双眸此时布满血丝,望着眼前一身华服的女子,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怪我识人不清,才会相信你与萧天逸,落得这般下场……咳咳……如今你们要杀要剐……随意便是。”

见沈朝颜这般,华服女子美艳的眸子闪过狰狞。

然而她还记着自己被交代的任务,不得不压着怒意说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那兵符你拿着也无用,只要你交给圣上,我相信以圣上的仁心,定会宽恕你的。到时我再好言劝说几句,圣上将你封个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朝颜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妹妹,这些话听着像是为她考虑一般。

可也只有她知道,都不过是哄骗她的谎话罢了。

而她也是一再被所谓的姐妹情深蒙蔽,错信了这两人,才害得这般下场。

若她现在交出兵符,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施虐。

似觉多看眼前之人一眼都觉得恶心,沈朝颜只闭上了眼,咬牙吐出两个字:“休想。”

见她油盐不进,华服女子面上最后一丝虚假和善也褪了去。

“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姐姐,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副什么狼狈相,真当自己还是尊贵的相府嫡长女不成?!”

华服女子声音陡然拔高,再也不愿伪装,看向一旁立着的狱卒,伸出如葱般洁白的手。

狱卒赶忙递上一条鞭子。

“看来姐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华服女子讥笑一声,扬鞭狠狠抽向沈朝颜。

“啪——”

鞭子的破空声在牢房里异常响亮。

然而沈朝颜硬生生忍着鞭笞的痛楚,不闪不躲,也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华服女子见状,更加气急败坏。

她最恨的便是沈朝颜的这副模样。

不管怎样磋磨,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嫡长女的傲气刻在骨子里,任谁都压不垮半分。

“你最好能一直这样傲气下去!”

华服女子已然撕

她已经顾不得旁边还有狱卒侍女,只想着发泄心里的怒气。原本养尊处优的通身温和贵气,现在只剩狠戾之色。

一旁垂首立着的狱卒抬头看了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你被关在这牢房里,还不知道吧,你外祖父一家通敌叛国,被诛九族!”

华服女子恶狠狠地道。

一直咬牙硬忍的沈朝颜倏地抬头,鞭子落在她惨白的脸上,瞬间一道血痕。

然而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只瞪着淬毒的双目,颤声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

华服女子忽地笑了,手中鞭子停下,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轻柔。

是了,她费力气抽这贱人做什么,诛心可比千刀万剐更折磨人呢。

扔掉手中的鞭子,华服女子一边用绢帕擦着手指,一边继续柔声道:“是啊,谁能想到呢,昔日荣宠不衰的镇国公府如今灭门了,真是唏嘘得紧。”

“啊……对了。”

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华服女子迈上一步,对着沈朝颜弯腰勾唇。

“我知道姐姐一向最疼你那表妹,便替她求了圣恩,现下不必跟着白家受死,被充去军帐了。想那白家姑娘姿容不错,定会在军中红帐好生替白家赎罪的。”

“还有你那几个舅舅,受刑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嘴硬……”

华服女子声音温柔,一字一句地说着白家众人结局。

听在沈朝颜耳中,却如恶鬼低喃。沈朝颜目眦欲裂,嘴角沁出血来。

“沈青瑶……你简直是畜牲!”

再也挡不住胸中涌起的恨意,沈朝颜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疼痛般,拼尽全力扑向面前之人。

可她原就身受重伤,只一息间,狱卒便反应过来,不费什么力气便将她按住。

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沈青瑶后退两步。

见沈朝颜被制住,便稳住心神,嗤笑道:“姐姐若是现在交出兵符,许还能赶在白家受刑前,瞧上最后一眼呢。”

沈朝颜越是挣扎,狱卒便按得更紧,她眼中迸出恨意,道:“便是为了白家满门忠烈,我也宁死都不会交出兵符!”

“可真是遗憾呢……”

沈青瑶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凤钗步摇,似是真的可惜什么般,叹了口气,“那姐姐怕是看不到我凤冠霞帔了。”

说罢,她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睨了沈朝颜一眼。

见那原本清丽脱俗的面容如今鞭痕可怖,沈青瑶勾起笑容,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离开。

沈朝颜眼角的一抹金丝锦袍拂尘而去,便是她此生对这个庶妹最后的印象。

-------------------------------------

得知沈朝颜酷刑之下都不愿交出白家兵符,刚登基的圣德帝萧天逸只冷声道:“那便赐死吧。”

白家已然大厦倾塌,虽然白家军他势在必得,但拥有白家血脉的沈朝颜若不能为他所用,倒不如一死了之,免除后患。

待领了命的内官抵达天牢时,却见沈朝颜胸口插着一块磨尖了的石头,双眼圆睁,已经咽了气。

“这是怎么回事?”

内官皱眉,问道。

狱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忙道:“是小的疏忽……可谁能想到,遭了这么重的刑,这女子还有功夫磨石头……让她钻了空子……”

内官表情怪异,感叹了句:“到底算是半个白家人。”

说罢,拂袖而去。

狱卒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看了眼沈朝颜的尸体,也不愿多留,追着内官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