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决胜周旋久,阴谋计较劳1

“嗯。那就买在小叔给你买的那山旁边吧,不过一边野菜一边玫瑰,实在是不太像样。”说着裴思远慢慢走到门口。

程、袁两人刚松了一口气,一口气还没舒完,不想他又杀了个“回马枪”,他笑容满面道:“哦,对了,那孩子今天晚上就到了。既然吾骥在医院,我就让孩子也住过来吧,你们一家三口亲热亲热,培养培养感情。”

裴望舒垂着眼眸,不声不响,那张小脸全然不似瑚州常见的孩子那般白嫩光滑,他脸色蜡黄,头发稀疏,眼瞅着就像是一只孱弱多病的小猫。

袁斯年将面前怯生生的孩子抱进怀中,他摸着孩子的发顶,教他读自己的名字,随后与裴吾骥打趣道:“望舒三五夜,思尽谢玄晖。你家取名字真有意思,动辄就是诗词歌赋,一听就是文化人。”

裴思远的名字取自诸葛亮的《诫子书》中“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裴吾骥的名字出自刘向《九叹》“经营原野杳冥冥兮,乘骐骋骥舒吾情兮”,寓意是荒原山野中寻求贤君舒泄情肠;裴汗青的名字较为耳熟能详了,是选自文天祥的诗《过零丁洋》中“留取丹心照汗青”;至于这个小猫一样的裴望舒,他的名字出自唐朝钱起的《寄郢州郎士元使君》。

裴吾骥冲他微笑,心中却道:其实你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啊。

裴吾骥端着碗给裴望舒喂饭,她动作娴熟,速度适中,一口饭,一口菜,看着小望舒有吞咽动作后才不紧不慢喂第二口,仿佛是早已经做习惯了。她眼底全是温柔的笑意,眸子亮晶晶的,每个动作都充满着爱。

年幼的孩童对这种无声的动作语言是很敏感的,小望舒很明显感觉到自己过上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他渐渐放下了警惕心,伸着小手抓住袁斯年的手,还抬头望望他。“宝宝,吃饱了吗?”袁斯年摸了摸他的肚子,拿起放在桌上的布巾为他擦拭唇角,“碗里还有一口,我们把它吃掉吧,是鸡蛋糕哦。”

鸡蛋羹!裴吾骥无声指正。

“咱们北方叫鸡蛋糕,”蛋羹里还加了肉末,这种软嫩的食物很适合年幼的儿童,裴望舒一口一勺,吃得非常香,“哦,还有绿菜花,这个超级有营养哦。”

西兰花!裴吾骥再次指正。

两人也因此开始探讨起了南北文化差异,从最基础的咸甜豆腐脑儿之争到春卷、汤圆、粽子再到月饼,从速冻饺子到手擀面,一顿探讨猛如虎,但两人全程都是笑语盈盈,把裴望舒看得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饭后裴吾骥递给裴望舒一盒蜡笔一张白纸,让他尝试着画房子和人,裴望舒愣愣看着未拆封的蜡笔不敢打开,他那胆小畏缩的样子好似自己要将自己隐藏起来,希望所有人都不会看到他。

“不会画画吗?没关系的,我们随便画一下喽。”袁斯年帮他拆开了蜡笔盒子,可是封住开口的透明胶难撕得很,他手上力气又大,一不当心便撕坏了蜡笔盒子,几只蜡笔掉下了桌。这本是最最寻常的事,可裴望舒却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身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登时充满了紧张与害怕。

袁斯年立刻将他搂紧,柔声问道:“宝宝,怎么了?你在害怕吗?”

在两人多次鼓励下,裴望舒才战战兢兢伸手去抓蜡笔,他在纸上画了一条线后,立即抬头去看袁斯年和裴吾骥,仿佛要再次确认这两人没有骗他,他自己是真的可以使用这些蜡笔的,弄脏了白纸也不会被教训的。在看到两人微笑着点头后,他又补了几笔,但神色依旧是不安的。

裴吾骥让他画房子、树木和人,这其实是一种投射性的心理测验,房子代表的是成长的家庭;树木代表的是生命成长历程和自我形象;人则代表的除了自我的自我形象外,还包括了身边人的人格特征。

“宝宝,画好了吗?我好想看看呀。”袁斯年替他打开一袋小零食,捏了一块塞进他口中。

裴望舒说话不太利索,喃喃说着什么,声音很小,需要人贴在他嘴边听。袁斯年将耳朵凑过去,听到了一声“嗯”。

绘画心理测试是裴吾骥提出的,因此如何解释分析自然也得看她,她与袁斯年商议了一会儿后,袁斯年摸着裴望舒的小脑袋问道:“宝宝呀,这个小房子怎么没有门呀?”

“……”裴望舒不言不语,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

“宝宝,屋顶上这个细细的小棍是小烟囱吗?”

“……”他还是不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这个是小树吗?小树好瘦哦,跟宝宝一样呢,”袁斯年指着树梢上的几点米粒状的小点问道:“宝宝,这个是小叶子吗?”

裴望舒点头。

“哇,宝宝的观察力好棒哦,春天的小嫩芽豆看到啦,真棒。”

绘画测试结束后,裴望舒被安排睡觉了,然此时裴吾骥却红了眼眶。

在袁斯年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一个非常坚强坚韧的女人,在这种相对温馨和谐的场景中她竟然会哭?

裴吾骥打开了平板电脑,从图库中找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发黄的陈旧画纸,上面也有蜡笔画的房子、树木和人。纸张的右下角用铅笔淡淡写了一个日期,袁斯年一看就知道,那是裴吾骥四岁时画的。

四岁和三岁还是有一点差距的,裴吾骥的画明显更加精细些,她画了楼房,画了密密麻麻的瓦片,画了细细的小树和落叶,当然也画了人,只是一个人是站立的,还有一个黑色的小人是躺倒的。

袁斯年没有看懂,但他意识到这幅画应该是一种测试,于是问道:“你不是随便让他画的,这有什么寓意吗?”

裴吾骥用平板拍下了裴望舒画的图,用电容笔圈起了本该是门的位置,她用手机打起了字:缺少门窗,说明原生家庭破碎,他在自己家中并不幸福。

然后圈起的位置是细细的树干,她写到:这说明他是个内心忧郁的孩子,已经受到了家庭的影响。她打字的同时,袁斯年也瞅着裴望舒的画拧眉沉思,他问道:“这孩子不会有事吧?”

平板:孩子还小,但是我觉得是个好孩子。

“嗯?”袁斯年揽住她的肩膀,与她保持一定距离,然后舒舒服服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平板:要看这个人的人格象形态,就可以看他画的树,虽然这棵树还很弱小,还不能遮风挡雨,但是你瞧,已经有嫩芽了。红色的圈圈勾在树梢上的小米粒上,裴吾骥轻笑:我当时也画了这个。

袁斯年猜测道:“这是希望的象征吧。”他的下巴承受了整个脑袋的重量,说话时嘴长不大,发音很像大舌头。

平板:是啊,新的生活,新的开始。不过,这个小测试是一种投射性的测试,所以结果还是比较主观的,只能作为参考。

裴吾骥以两指托住袁斯年的下巴,减少与他的接触面,随后弯下腰,在裴望舒瘦削的小脸上亲吻一下,无声说了一句:晚安,我的宝宝。后又将他的下巴放回自己的肩膀,头一歪,头顶顶到他的鬓角,亲昵得很。

然袁斯年还惦记着裴吾骥给自己看那张画,于是在她洗漱的时候用蜡笔模仿了一幅画,画完拍了照存在手机里,他一直都是怀疑她存在心理障碍的,既然这个图是一种投射性心理测试,那么即便结果再如何主观,也是有一定意义的。

他拍完照后悄悄把纸撕碎丢入了垃圾桶,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裴望舒没吃完的零食一口闷了,“我去,这啥玩意儿?一点味儿都没有?!怪不得孩子不爱吃。这是哪个厂家生产的?”翻开包装,上面只有一枚标贴纸,上面只写了一个日期,袁斯年扶额无语,“怪不得,裴氏厨房出品:保质保量不保味!”

……………………

夜晚的瑚州市公安局灯火通明,从程可立的办公室往外看去,马路边路灯林立,人来人往,端得是热闹喧哗。他带上桌上的资料匆匆赶往法医办公室,那儿有一块难啃的骨头。

因为裴吾骥的配合,他们昨日成功抓捕了潜逃的嫌疑人纪勖,这是这几个月来最最令人满意的,最最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可随着审讯的开展,事情根本不似他们预计的那么简单,因为富华山庄里的物证有所缺失,无法组成证据链去起诉这个杀人狂魔!

何旭和李柠想着再次复勘,但是想到那么大一栋独立别墅,不禁赶到手脚无力。黄隽也想到重新解刨,但那么一堆尸体实在令他头疼。他们与真相之间就像是隔了一面无形的玻璃,能够看到,却无法摸到,又仿佛置身于海市蜃楼之中,真相和证据能够在一瞬间被击溃。

“让我先看看他的验伤报告。”程可立接过验伤报告,翻到有图片的那页。纪勖被裴吾骥的发钗刺伤,照理说这是锐器伤,通过刺的方式造成人体皮肤及深部组织器官的损伤,形成相应的刺创。纪勖的伤势很重,按照黄隽的说法是:原以为是那娇滴滴的大小姐,却不想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黄隽解开两粒衬衫纽扣,将自己肥肉囊囊的脖子和半边“肥肩”露出来给程可立看,“两根簪脚插在这里,深一分就刺到心脏主动脉,偏一分就刺到颈动脉,险得不得了。”

程可立实在没眼看那白花花的大肥肉,拎着一件破外套朝他丢去,“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她学过医的。”

“呵,还专门修过法医的课程呢。”黄隽通过同学老师了解过裴吾骥在大学里的情况,他没有否定这个怀疑,相反他也有与程可立相同的猜想。“哦,对了,还有一点,”黄隽将刚纽好的扣子再次纽开,又指了指自己肩峰和喙肩弓的位置,“这边都是骨头哦,很硬哦,能够找准间隙插下去,力气可不小。”

“之前的绑架案,我一直觉得有问题。纪勖那群人和裴家旁支那几个菜鸟不是一路人,裴吾骥都落到他手里了还不死,这就很奇怪了,而且那张明信片根本就不是烧死,为什么纪勖会放火?”

“还有,那栋楼已经是废楼了,压根没人!要真想让她死,直接带去顶楼不好吗?或者五楼,六楼,烧不死跳楼也是个死,放在三楼的话——实在是很刻意。”

程可立与他目光一触,异口同声道:“刻意留她的性命!”

“我调来了小袁第一次遇到杀手时,她跳过一次楼,从跳下时的减缓动作来看,我有理由相信她是学过武术的!在能在受伤且吸入一口乙醚的情况下与一个一米八多的连环杀人犯对打不落下风,能在受伤的情况下独立逃出着火的房间,没点身手还真说不过去。但是她挺能装,动不动就装晕,身后还有个——”提起裴思远,程可立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

黄隽正要开口,不想李柠提着两杯冰美式走进了法师办公室,脚一踏入办公室的领地就看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胖子“香肩半露”,程可立又是拧眉嫌恶状,这实在让人无法不去“浮想联翩”。李柠双手捧心,一脚后踏,身子向后仰去,颤抖的嗓音无不体现出她的忐忑,她“嗖”地放下咖啡,一手捂眼,一手平直举在身前作抵御状,“我啥都没看到,你俩继续——”

“继续你个头!”程可立一把抄起两杯咖啡,掀开了盖子闷下一大口,冰凉苦涩,刺激得味蕾瞬间麻痹,不禁让他说话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裴吾骥和纪勖过招的时候咱们人都埋伏着,看看谁的记录仪上有视频,抓紧剪出来。”

李柠应下后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我想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