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相煎何太急6

程可立一反常态,他对裴吾骥竟然充满信任,“我相信裴吾骥可以应付的。”

“怎么应付?她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涂个面霜都拧不开瓶盖!喝个橙汁儿都剥不开橙子皮!根本拿不动超过一市斤的任何物品!”

“……”

“……”

“……”

吐槽者一号,不屑一顾道:“那没有你的时候,她那二十七年不涂面霜了?”

吐槽者二号,冷眼相待道:“那没有你的时候,她那二十七年不喝橙汁儿了?”

吐槽者三号,嗤之以鼻道:“那没有你的时候,她那二十七年不拿东西了?”

程可立义正言辞总结道:“矫情!就是矫情!她在大学的时候扮演小透明的时候啥事情都自己来:能拧头颅盖!徒手剥老鼠、兔子、青蛙皮!手提十公斤的医疗箱,单肩扛白骨架!”

“……”袁斯年的脸涨得绯红,磕磕绊绊道:“那时候不是没有我吗……这,这是退化了吧……嗯,退化了……”

“呵,退化,改明儿见到她估计得在树上跟她打招呼。”

“呵,退化,改明儿见到她估计得下水跟她打招呼。”

“呵,退化,改明儿……不对,白垩纪有恐龙,我就不打招呼了吧。”

“……”

(注释:为了科学严谨性,茶白吨引用百度的解释。阿尔伯特实验:华生曾以一个叫阿尔伯特的婴儿为被试,进行了一个著名的婴儿恐惧形成实验。实验者首先让阿尔伯特接触一些中性刺激——实验室里的白鼠,这时,阿尔伯特毫无害怕的表现,似乎想用手去摸它。后来,当白鼠出现后,紧接着用铁锤敲击金属棒,发出使婴儿害怕的声音(无条件刺激),白鼠与敲击声经过3次结合后,单独出现白鼠也会引起婴儿的害怕和防御性反射(条件反射建立);经过6次结合后,婴儿的害怕反应更加强烈。后来,阿尔伯特的恐惧反应越来越严重,对任何有皮毛的物体都感到害怕(泛化),如,白兔、动物标本、有皮毛的动物玩具等,甚至对老爷爷的胡须、圣诞老人的面具也害怕。)

但不管招呼打不打,人总得想办法救出来的。好在目前的情况在可控范围内,裴吾骥和另外两个人质没有伤亡,嫌疑人也没有失控,所以只能等待时机。

“这小崽子看着是不成了,”铁钉指在裴吾骥咽喉处,“选一个吧,让我看看你在乎谁?”

裴吾骥毫不犹豫地转向裴汗青,她没有惧怕那根生锈的铁钉,没有惧怕眼前这个怪异凶残的凶手,她抬起的那双充满愤怒和憎恨的眼眸冷冷瞥向裴沉书。

她的眉眼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双瞳剪水眉目如画,相反她的眼睛偏圆,动起“歪”脑筋时,狡黠都会变成精灵古怪,可此刻的恨意却能平铺直述传递出来,直让裴沉书看得心里一惊。

裴吾骥没有理会地上那些凌乱无序的电线,径直走向裴汗青,她拿掉了塞在他口中的东西,粗略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没有外伤,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你……走……”打了肌肉松弛剂后,裴汗青无力控制肌肉,说话也是气若游丝。

裴吾骥伸手搂着他,手伸进他的衣衫内,在他背后写下了几个字,他的咽喉发出空洞的喘息声,但那个字裴吾骥听懂了。“是……”

她又写了几个字,裴汗青回了一个“一”。但此时除了他们两人,谁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既然选了这个小崽子,那这个小的,我就送他上路了!”

“不……”裴汗青发出一声低鸣。他和裴望舒相处时间虽然短暂,但他很清楚他们两个人在家中的位置,同时也很清楚裴思远的离去对整个家族是莫大的伤害,如今家族已经不能在丧失他们三个中的任意一人了。

裴望舒听到脚步越发挨近,急得大声哭泣起来。他被抓住了衣襟,但是没有被拎起,眼瞧着铁钉就要敲入他的脑袋,蓦地听到耳边有东西飞过。

室内的光线很暗,只有裴吾骥手边的手电和裴沉书椅子边的监控显示屏这两处光源,裴望舒的视线又被泪水蒙住,好似玻璃上糊了一层薄雾,根本看不清飞来的是什么东西。

直到——

直到裴沉书将那东西拾了起来。

裴沉书愣了神,短暂的失神后他朝着裴吾骥纵情大笑起来,“你瞧,你瞧,从此他们两个人的人生路就从你手里改变啦!”他拾起那块物品,硬生生塞到了裴望舒怀里,他又扯过地上的电线将那东西与裴望舒捆绑起来,“她根本不管你的死活!这是什么?这是炸弹,这是还没有连接线的炸弹!你妈,你妈用炸弹砸你,什么意思?她要你死,你明白吗?她要你死!”

他五指大张,捏着那张幼嫩的小脸,强迫他睁开眼睛看清自己怀里的东西。裴望舒本就害怕,此刻更是一动不敢动,心酸和怨恨在身体里发酵,泪珠不断从眼眶涌出来,他嘴唇被咬破了皮,血和泪混在一起打湿了领口和胸口。

“……”

不知道裴汗青在另一边说了什么,裴沉书大约也听到了他们的求救信号,慌乱地想要去找火源点火。

这栋楼一共五层,他们所在的楼层在四层。

原本特警队想从五层突入,可哪里知道五层早已经被裴沉书埋了“雷”,那一整层全部铺满了易燃易爆品,还组装了一个点火装置,只要楼下的电线有所牵动,极其容易引火爆炸。

裴望舒虽然幼时家庭不幸,好歹性命无虞,如今被人这般搓磨,性命攸关之际,养母还不顾他的死活,这让他幼小受到无以言表的打击,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似被闷在一缸陈醋之中,眼睛酸涩、鼻腔酸涩、胸膛更是酸涩到胀痛。

裴沉书的亢奋大抵是过去了,激昂的神色慢慢褪去,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口中的音调也低沉了下去,他甚至对裴望舒产生出一点点的同情,“可怜的孩子,你看,他们都不要你了,”他摸着裴望舒的满是泪痕的脸,不知不觉将自己童年的情景投射代入到他身上,“你不恨他们吗?你恨的吧……”

原是冬日里最冷的时刻,可这屋子里每个人几乎都出了一身汗,有紧张害怕的冷汗,有担忧恼恨的急汗,也有大仇即将得报酣畅淋漓的热汗。裴沉书抬手擦了擦额头脸颊上的汗,袖子上黄黑一片,他缓缓转过身子,将裴望舒往地上一掷,裴望舒被摔得眼冒金星,只敢躲着往角落缩。

木棍高高举起,这次不是向着裴望舒,而是向着——

“啊——”

裴汗青轻呼一声,他微弱的呼声不是痛呼自己的伤痛,因为裴吾骥抄起手电反手回击了!

就如同裴沉书说的那样,裴家宗族的人都是从小学过武术的,虽谈不上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与未曾学过拳脚的常人交手肯定是不落下风的。眼瞧着地上的炸药包大多数都是“假货”,裴吾骥行动起来自不会畏手畏脚,那反手一抄也是使足了力气。

而裴沉书看着体弱多病,实则也是个演技派,他与安东尼·布朗相识多年,拳法也学了不少,此外他个性狠辣出手也不曾留有余地,再加上男女力气有别,一时间还是占据了上风。

“看来你今天是非要救这小崽子了,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木棍又一次高高举起,与此同时,他拉动了五层的引火装置。

“呼啦——”

“嘭——嘭——”

火势起得很快,一时间光火冲天,室内温差过大后,五层的窗户和墙体开始爆裂,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

“……”裴吾骥虽不能说话,然压在心中的怒火如洪水一般猛然决堤,下手之时便不会保留,一拳一脚间再不分兄妹之情。

裴家宗族自来看重亲缘,然亲缘绝不单指血脉,裴沉书这一害就害了她两个最亲最爱的人,她自然是要拼命的,且裴思远多次中毒,身体受到极大的伤害,对于她来说今日必须新仇旧恨一同报了。

可同样的,裴沉书对安东尼·布朗的感情也很深,爱人身死,自己的名声尽毁,他也是满腔愤恨,两人扭打间踢翻了不少假炸弹,还将原本就残破的墙面撞坏不少。

楼顶的爆炸声连续不断,不时掉落些许火苗下来,这一下直接将整层楼都点着了。

“你走……”裴汗青的手臂不能动,他拼劲了力气只能抬一下手指,“带弟弟走……他没有打针……”

自古以来母子亲情总是特别能打动人,裴吾骥与他虽非亲生母子,可十来年的相处和裴家特有的教育理念让两人的关系远胜寻常母子,在最危难的时刻,裴吾骥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奔向他,他当然也会将存活的希望给予她。

“炸弹……有……部分……假……”

裴汗青拼劲力气大喊一声,他的声音传到耳麦中,令人振奋,但下一秒——

“擦,顶楼着火了!”

原本已经黢黑的天空染上了一块橙黄,紧接着就是连续几次爆破声,熊熊的火焰张牙舞爪伸出墙面,肆无忌惮地朝着它可以触及的地方蔓延。

可即便是这个紧急时刻,也不能白搭上性命往前冲,虽然裴汗青说楼内的炸弹有部分是假的,可并非所有的炸弹都是“障眼法”,若是不小心触碰到真的,岂非要把所有人送上西天?

“我去!”袁斯年从后备箱翻出两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直接往头上浇去,“我进去,我在读书的时候也学过拆弹。”

“大学都是教一个大概的,让你明白——”程可立戛然而止,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慌忙从纸箱里拧了一瓶水,兜头往自己头上浇去,“我跟你一起去!”

特警大队长急得要跳脚,前方还有三个人质没有救出来,这会儿还要搭进去一个支队长和一个前市委领导的姑爷和现任大集团、本市纳税大户家的亲夫婿,那这“预计”伤亡人数岂非直线上升?

“你俩别——”

程可立往病楼跑的时候口中还喃喃自语,神情也有些恍惚,在这种危难关头,一丁点松懈都能要了人命,袁斯年刚想提醒他,却被他一把薅住。“他未必会要我的命,但是你的命——那张明信片,你懂吧。”

袁斯年刚想说什么,又被他抢先,他急切道:“你上去把你那儿子救下去。裴吾骥是成年人,身体没有大碍,能跑能跳,脑子也活泛,她不会有事的。另一个伤得重,你一个人没法儿把他拖走,”他目光炯然,“我有办法吸引他的注意,但是时间有限。”他的手掌重重拍在袁斯年肩上,仿佛在说:那个孩子靠你了。

从一楼到四楼的楼梯上,缠绕交错着许多电线,但好在大多是掩人耳目的,两人没留心踩到时并没发生什么。

原本漆黑一团的病楼在那团团火焰的照映下,一下子亮如白昼。

大约是裴沉书太过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了,再者火势和连续的爆炸声掩盖了程可立和袁斯年的脚步,他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当他反应过来时,程可立一拳头直直朝着他的脸袭去,惯性让他脚下不稳,连连向后退去,但当他反应过来即将要踩到一个小盒的时候,他身子一歪,硬生生让自己摔在一侧。

裴吾骥和程可立都注意到了他的这个举动,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明白那个小小的看似不起眼的快递小盒一定不寻常。

程可立瞥见裴吾骥力气即将耗尽,他快步上前,一把跩住裴沉书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他手肘一撑,将裴沉书压在墙上,“小宗桑,你踏马杀了多少人?”话音未落,他抡起拳头狠狠击中裴沉书的腹部,但他腹部并不似常人那般柔软——

程可立一手挟制着他,一手撩开他的上衣,只见裴沉书腰腹间绑着一个小型的炸弹。他咧开嘴,无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只让裴吾骥上楼是为什么?哥,这可是你自己找死!”说着,他按下了口袋中的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