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洞房花烛(一)

黎国使臣离去后,明琬在驿站委实闷得慌,便跟着郁迭风将殷国沅城逛了个遍。她自幼过目不忘,很快便熟悉了整个沅城,默默记下了几家医馆药铺。

毕竟她身上的毒就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若无解药,她就只有三年的时光,若要得到解药便要杀了宸王,可就算不为了两国百姓,她也不会拿命去搏。

求人不如求己,或许她有法子将这解药制出来。在黎国皇宫命不由己,如今到这殷国,她不仅要活得长久,还要活的自在。

“公主生得真好看,连婢子看了都好生嫉妒。”

“你这小蹄子,还叫什么公主,该改口叫宸王妃了……”

婢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自从她们被太后派来驿站伺候黎国公主便清闲活泼了许多。

原以为黎国公主是个不好伺候的,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们才发现公主没有半分架子,待下人也温和。

年龄稍大的婢子又往明琬发间插了一支镂花金步摇,与发间凤冠相衬。

打扮妥当后,镜中人一身夺目红妆,朱唇皓齿,黛眉轻染,额间贴着精致的桃花钿,周身华贵艳丽,恍若云宫里的神妃仙子。

“公主可梳妆好了,吉时快到了。”

秦嬷嬷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着明琬这一身装扮,满意地点点头,弯身道:“原本按陛下的意思,您身为败国公主,大婚流程一应从简,可太后素来疼爱宸王殿下,哪肯殿下的婚事如此草率,故而才有了青云台大婚,您可要感激太后娘娘的良苦用心啊。”

明琬接过牡丹团扇微微颔首,没有三媒六聘,好歹有八抬大轿,勉强算是隆重了。

她在驿站的这些时日,很快便同一众婢子熟络起来,从她们口中打听了宸王的喜好。

殷国宸王惊才艳艳,冠绝惊华,是沅城女子的梦中郎君,女子皆爱俊俏少年郎,那他生得自然不差。

年过弱冠,府中无任何妾室通房,那便不用她日日对着一班莺莺燕燕,省了不少麻烦。

还有传言,宸王喜欢温婉持家的女子……

可传言终归是传言,不可尽信,届时还得借机行事。

明琬用团扇遮住面部,拖着一地红裙上了花轿。

接亲队伍浩浩荡荡从驿站出发,行至宫中青云台仍有一段时间。一路上红绸满目,街道两旁挂满了喜庆的红纸花和红灯笼,锣鼓声响,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举国百姓皆知今日是宸王殿下的大婚之日,纷纷围在街道两旁驻足张望。

“青云台大婚乃是太子才有的殊荣,我朝尚未立太子,陛下此举怕是有立储之心啊。”

“皇室之事不可妄议……”

“你们就不好奇这黎国公主长什么样?黎国多美人,隔着一层红帐也看不清……”

“黎国兵弱,实在富庶,这一箱箱的嫁妆,皆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明琬坐在轿内,层层红缦恍若红花锦簇,外头的议论却听得分明,她来到殷国便发现此地的民风较黎国开放,百姓生活富庶,鲜少见到乞丐灾民,若非一国君主治国有方怎会有这般盛况。

花轿轻微摇晃落地,明琬蝶翼轻颤,方才从梦中悠悠转醒。

红纱缦被掀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到她身前,明琬手持团扇遮面,看不太清眼前人的面容,依稀可辨出那人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明琬略一迟疑,将手覆了上去,紧接着被那人反握在手心,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微微蹙了眉。十六年来,从未有过这种异样的感觉,这让她很不适应。

祁暄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笑了声,“公主在紧张?”

明琬一只手执着团扇,一只手被他攥着,忍下心中不悦,只得低眉应声,与他并肩步入大殿。

青云台高位上坐着帝后二人,殷帝年过不惑,看着却像而立出头,面带笑意,同帝后谈笑风生,少了一分上位者的威严压迫,多了一分寻常长辈平易随和。

岁月不败美人,云后雍容华贵,一国之母的仪态尽显,脸上亦堆满了笑意。宸王放着一众世家贵女不娶,反而娶一败国公主,白白丢失了拉拢朝中权贵的机会,她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今日宸王大婚,气氛喜庆活跃了不少,前来道贺的朝臣也不拘礼,祝贺之余还唠起了家常。

所谓和亲大家都心知肚明,黎国赔了公主又折金,割让五座城池,金钱马匹连年上供,就连黎国公主带来的大半嫁妆都充了国库……

国库日渐充盈,俸银跟着水涨船高,寒酸憋屈了半辈子的殷国朝臣终是有了盼头。

明琬在大太监的唱喝声中行了拜礼,皇室大婚终究与民间不同,踢花轿,跨火盆一应省去,拜了帝后便算礼成。

“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恭贺宸王殿下,宸王妃!”

朝臣百官齐声道贺,偌大的青云台回声不断。

“今日宸王大婚,黎国与我殷国睦邻安邦,结秦晋之好,诸位爱卿不必拘礼,尽可开怀大饮。”殷帝站起身,宏亮的嗓音自大殿响起。

祁暄从容地与一众朝臣敬酒致谢,明琬则被一众婢子拥上了花轿,洞房花烛夜自然是在宸王府进行。

此时宸王府也是张灯结彩,前堂宾客云集,觥筹交错,笙歌喜乐不绝于耳,整个王府洋溢着一股浓厚的喜庆气息。

明琬束着沉重的发髻,手持了一天的团扇,又经历一系列繁琐的婚事流程,早已疲惫不堪,由婢子送入洞房后便靠在床沿闭目小憩。

房中花烛成对,其上纹有金银烛彩饰,花烛红妆添画屏,鸳鸯金被成双影,满目喜庆,应时应景。

房门吱嘎一声,明琬霎时睁开了眼。

“公主饿了一天可吃些糕点填填肚子。”染月端着茶点走了进来,低声道:“公主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明琬冷笑出声,一寸寸抚过床榻上的鸳鸯喜被,“父皇可是给了我三年时间,我今日一招不慎可是白白浪费了三年的光阴,我现在杀了宸王才真的成了黎国的罪人。你出去罢,我自有分寸。”

染月抬眸看了明琬一眼,僵迟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红烛已燃了一半,明琬不见困意,应付殷国宸王必定要耗费她很多心神,她要想在殷国存活立足必先过祁暄这一关。

盯着飘忽的烛影,沉思间,外头从来隐隐约约的声响,明琬拾起榻上的团扇,置于面前端庄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