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她想留下来,当他们的女儿

刘雷哎了一声:“你跟我俩发脾气有啥用。你也知道咱爹跟那边赌了几十年气,巴巴地去偏心个外人。”

“我喜欢应淑姐!想帮她!”刘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着急道:“再说爹是生二叔跟姑姑的气,又不是生应淑姐的气,为啥不能帮她呀!”

刘雷摇摇头,跟钻了牛角尖的妹妹说不通,他说:“你过去亲眼看看情形就知道了。不是我们拦住应淑妹妹就能混挨过去的事儿。”

刘国安在屋里蓦然问了一句:“他家现在是什么情形?”

刘闪大声插话:“我们回来的时候,二叔家已经见了血。”

应淑一点儿不知道刘国强家的情况,走到一半,心里已察觉不详。

整个山沟窝就像被煮到半开的水,热气尚未炸开,却已有无数细小的水泡不安分地喧腾起来。

“估计……没法善了。”

“动起手了,国强骨头硬……”

“……不知道是死是活,唉,可惜……”

“为了她连家都毁了,她能赚多少……不值当。”

应淑愈听脸色愈白,顾不上停下详问别人,撒开双腿朝刘国强家狂奔。

刘国强家外面围了个人山人海,比宋香来闹那天更热闹。

只是那么多人看热闹,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的人却没几个。

可能是应淑带着刘国强家久穷暴富,人人都把她家日子过得有多好看在眼里,人生再苦莫过于穷,有钱人遇到劫难,便天生自少招人同情引人相助的资本。

应淑并不怨恨他们,她只怪自己连累刘国强。

“你们让让,让我进去。”应淑拨开看热闹的村民,硬钻着往里头挤。

有人喊起来:“应淑回来了,大伙让让让让!”

“哎呦,回来了。”

“瞧国强家都成啥样了……哎,”

“她命里的金太硬,克遍身边的亲人啊。”

各色各样的话语涌进应淑的耳朵,她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地穿过了人群。

看到刘国强家的门扉,她的眼眶就是一热。

刘国强原本把门修得多齐整多漂亮,现在却让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砸成了稀巴烂。

再往里一看,正对大门的狗窝草棚,拴着链子的虎妞躺在窝边儿,颅骨凹陷,七窍流血,已经没了呼吸。

忠诚可爱的看门狗虎妞,让应中军用木棒活活打死了。

泪水盈眶,眼睛里像是长出了刺,一鼓一鼓地刺痛起来。

刘波刘涛那么喜欢虎妞,要是让他们知道虎妞没了,该多伤心啊。

应淑想象不到这方寸的小小农院方能发生多激烈的冲突,会让应中军挥起木棒打死一只看门狗。

血迹昭然刺目,应中军已经被激起了凶性,他会不会跟刘国强动手?

应淑想起刘国强还没有痊愈的枪伤,抬头向人多聚集的后院冲去。

应中武和一群后河村的后生蹲在篱笆墙外头抽烟。看见应淑咧嘴一笑,若无其事地问了声好:“回来啦?回来正好,我跟你爹来接你了。老在你舅舅家住着不像话。”

隔着篱笆墙听到那边传来拳拳到肉的闷响,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打谁。

应淑目光扫射一圈,也没能看见周春花。她的心情格外焦灼起来,心里像放了把带剧毒的烈火。

“我舅妈呢?”

应中武也不卖关子,夹着烟的手往后移一指。

“跟你爹你舅在一块待着呢。你爹不亲自看着不放心,怕去找你通风报信。”

他在“通风报信”四个字上加重了口气,似乎在暗示应淑他知道她刚刚躲在哪儿。

应淑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表现出丝毫他所期望的反应。

“你们倒是厉害。后河村大半青壮都让你们给带过来了吧。我何德何能,劳烦你们这么些人。”

“自打你走后,村里越来越穷。三姑婆说你把祖坟上的金气带到山沟窝了!”有个年轻人没有憋住,气愤地指责她:“咋就那么坏!”

”……祖,祖坟上的金气?”应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农村受教育水平低,难免迷信,没想到会迷信到这个地步。

应中武得意洋洋地朝应淑咧嘴,说:“还是清芬发现,找人算出来了的,”

”……”

原来是应清芬。

应淑无话好说,只能把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

改革开放后,光在农村破除迷信相信科学,国家都不懈奋斗了十多个年头。

她空白无凭的一张嘴,又怎么能解释得清三姑婆是受应清芬指使陷害她的,她根本没带走什么祖坟上的金气?

应淑绕过他们走向后院,脑子里还不肯言败地思索着摆脱他们的办法。

他们能用迷信鼓动后河村,那她也能利用迷信牵制住他们。

要是山沟窝知道她把后河村的金气带来会怎样?

气运都是虚无的,可偏偏有无数人相信。

什么东家占了西家祖坟半块地,西家把人埋进了东家祖坟里……

在农村因祖坟打起来多是屡见不鲜。

要不信,祖坟这两个字怎么会绵延千年?

山沟窝还因为她,恰巧有人赚到了些钱。他们会舍得放走她带来的金气?

应家想利用迷信唆使后河村的人帮忙掳走她,她也能以牙还牙,利用迷信驱动山沟窝的人来保护自己。

她迅速思索着办法怎么实施,可脚步转过,她的脑袋里就什么都想不了。

周春花让两个男人扣着按在篱笆上,脸和脖子刮出一道道血印子,刘国强比她更惨,一拳一拳的落在身上,摇摇欲坠。

还没结好痂的伤口又裂开了,洇出厚棉袄,像一个嗜血的黑红小妖趴在肩头,源源不断地嗜去他的生命。

“舅舅!舅妈!”应淑捡起木棍,冲过去狠狠砸在应中军头上,趁他吃痛扑到刘国强旁边,紧压住他肩上的伤口。

“舅,你还有伤,跟他打什么打……流血多了也是会死人的。”

“傻丫头,你怎么回来了啊!别哭,他……他也就是打我两拳,还不敢搞死我。”

应中军缓过神来,冷笑一声,飞起一脚踹倒了应淑。

“敢你爹,反了天了。”

周春花发出一声哭叫,拼命挣扎。刘国强惨白的脸色浮现愤怒,他把应淑挡在身后。

“她是你亲闺女!”

“看她是我亲闺女,我才没下重手。”应中军挥了挥拳头:“我动手打她,她能挨几下?!”

刘国强和周春花眼里都冒出愤怒和怨愤的火苗。

打家里人的男人其实常见,但像他一样能向亲骨肉下毒手的男人却少有!

“畜生……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周春花凄厉地怒骂起来。

“淑啊,你不能跟他回去。舅舅以前没护着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以后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再受罪了。”

”你信舅舅舅妈,不管说啥都会护着你。你自己千万不能有跟他走的念头!”

应淑的嗓子眼被塞入一团吸满水的棉花,又哽又涨,痛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应中军是坏,她前世的亲生父亲也不好,可上天多公平,补偿给她一对并非亲生却胜似亲生的父母。

她不想走。

她不想离开这个家。

她对不起周春花和应中军,累他们受伤,害他们流血。

但她会孝顺他们的。

她想留下来,当他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