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我不想认命

教坊司,妆镜台。

教坊丞宋嬷嬷小心翼翼地给姜明枝卸下满头繁琐,见镜中人神情恹恹,又忍不住出言相劝,“姜小姐,人,总得认命。”

宋嬷嬷在教坊司摸爬滚打多年,自然见过无数风雨。

朝堂本就瞬息万变,好似有的官员,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今日便可能沦为阶下囚。

眼前的姜明枝,同样是如此,从高高在上的尚书府嫡女,一夕间,就被贬为了官妓。

看到她,宋嬷嬷就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前的自己,不由得多了几分疼惜。

“多谢嬷嬷教诲,可我不想认命。”姜明枝闻言,心头一颤,神情有一瞬恍惚,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只是不由自主的咬紧了嘴唇。

宋嬷嬷叹了一口气,“不管你过去是多么风光,入了教坊司,一切就该按规矩来,不要再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否则一旦惹火烧身,谁都救不了你。”

嬷嬷的这句话,很是直白露骨,直戳姜明枝心事。

教坊司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取悦一众达官贵人,作为官妓,基本一辈子都是仰仗着男子而活,运气好的官妓被哪位大人看上,能纳为小妾,便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运气不好的官妓,惹得哪位大人不开心了,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就在这时,妆镜台的门被人敲响,“嬷嬷,定国侯府传话,让您安排几个官妓去宴会。”

定国侯府——听见这四个字,姜明枝条件反射的抬起头来。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自己的父亲被流放,其中也少不了定国侯的手笔!

想到这里,姜明枝忽然扯住了宋嬷嬷的衣角,“嬷嬷,我也想去定国侯府。”

“不行,你昨日才……。”宋嬷嬷的话,刚递到唇边就被打断。

姜明枝取下了头上戴着的那根的银簪子,再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了一些首饰,全部塞到了她的手中。

少女秀眉微蹙,一双眼中满是恳切,让人动容,“嬷嬷,求您通融。”

“这,这怎么能行?”宋嬷嬷踌躇着双手没有收回。

“罢了罢了,不过你千万要记得,莫要去招惹那些我们不该招惹的大人物。”犹豫再三,宋嬷嬷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首饰全都收入了袖中。

“多谢嬷嬷成全。”姜明枝松了一口气。

——

三月初六,定国侯府。

春花园内歌舞声色,纵情一片。

金樽烈酒,推杯换盏之间,几名官妓缓缓登台,在台上尽情释放舒展着身姿。、

只是这一次,姜明枝不是领舞,她小心翼翼的藏匿在几名官妓中间,眼神却在时不时向下打量。

一直到看到裴铮那张熟悉的脸。

男人风光霁月,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转动着酒杯,杯中酒被旋出漂亮的小涡,却不少半分。

“左相大人赏脸莅临,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海涵!”首座上的定国侯对着裴铮举起酒杯,语气恭敬。

裴铮淡淡的点头回应,而后才端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场上乐声突然急切起来,官妓的队形也随着音乐急速变幻,飘逸的纱衣随着动作幅度的变大而在空中飞舞,无数曼妙的腰肢在空气中暴露无遗,歌舞变得更加晃眼起来。

台下的一众达官贵人,都忍不住喝彩。

裴铮半眯的眼眸,已经注意到了姜明枝。

哪怕不是领舞,她的身姿也在众官妓中显得最妩媚动人,让人无法忽略。

裴铮不自觉手中的力道增大,贴着铜质酒杯的手尖隐约有些泛白,一双凤眸中隐约染上了怒意。

姜明枝见此,大胆的迎上他的目光,盈盈一笑,绛红色的唇掀起一抹嘲弄的弧度,眼神中更是蓄满了挑衅。

一舞毕。

官妓都整装回了偏院换衣准备,姜明枝却趁机脱离了队伍。

——

定国侯府后院。

夜幕沉沉,残阳溃散,漆黑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天空,层层黑云,不断堆积,如同一只猛兽,噬灭了所有明光。

与前厅灯火明媚不同,后院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借着夜色遮掩,姜明枝轻松避开所有守卫,径直探向书房。

姜府遭难,起于数封从定国侯府拿出的伪造密信,那些密信,绝对不可能轻易被毁,肯定还在定国侯府。

定国侯的书房修的格外的大,其中堆放着三个紫檀木做的巨大的书架子,上面摆着各式古书籍。

姜明枝小心翼翼的翻找,却一无所获。

突然,书房的门被打开,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从衣袖中抽出那把有些生锈的匕首,退到了门帘后,随时准备防身。

一个身形悄无声息的进入,借着微弱的月光,姜明枝看清了来人的脸。

这时候,宴会还没有散场,裴铮怎么会来这?

“出来。”裴铮似乎早知道她的去向,进来便冷声开口。

姜明枝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人从门帘后揪了出来,一个踉跄,她不偏不倚的直接吻上了裴铮,手中的匕首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虽然,这已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吻,但迎上姜明枝那如水般娇软的唇瓣,裴铮一时间像是失去了理智,愣在原地。

“你,好大的胆子!”

裴铮眼眸微垂,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来,却鬼使神差般地没有推开姜明枝,眼帘中,她生的极其貌美,清纯与妩媚这两个相反的辞藻,在姜明枝身上,完美相融。

那传遍全身的酥麻感,让位居高位的他,第一次产生了异样的情绪。

“什么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声响,应是巡逻的守卫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帮我。”姜明枝一愣,顾不了太多,下意识的靠在了裴铮的怀里。她不过是一阶官妓,若是被发现,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可裴铮不一样,定国侯府的人不敢拿裴铮怎么样!

想到这里,姜明枝一双玉手开始肆无忌惮的在裴铮身上游走,黑暗中,她吻得更加大胆,更是拉起他的手,任由其与自己如玉般的肌肤相摩擦。

满屋暧昧,春光乍泄。

妩媚多姿,这四个字,与此刻的姜明枝完美贴合。

裴铮心中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思绪却不能从此事中抽身,一时之间竟是任由姜明枝动作。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吱呀”一声,书房门被人推开。

“左、左相大人?”

为首的侍卫第一眼便看见了裴铮的脸,瞬间停下了动作。

裴铮回过神来,连忙推开了姜明枝。

不等他出声,姜明枝已经整理好从他身后走出来,“你们这般莽撞的闯进来,是打算坏了我和左相大人的好事吗?

“大人恕罪。”听见这话,众侍卫当即被吓得跪了一地。

任谁也想不到,传言中不近女色的左相大人,竟然在定国侯府书房和一个官妓做出这样的事情。

左相裴铮的手段,他们当然有所耳闻。

传说得罪了他的人,都很难见到翌日的太阳。

“左相大人,是小的们有眼无珠,还请大人恕罪。”

“那你们还不赶紧滚?还是说你们打算继续留在这里观摩我和左相大人做好事?”姜明枝假意把玩着手中的发丝,愈发放肆,顶着裴铮的冰冷眸光,她看着这群侍卫,怒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