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纷飞的村子里，村民都趴在江家的墙头看热闹，秦刚子拍着手在院子外拍手哈哈乐，秦老婆子拄着拐棍坐在院子里，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泼妇模样。

“你们老江家是什么人家，嫁出去的闺女还怎么往出跑？一个傻子能跑到哪里去，肯定是你们家搞的鬼，俺跟你们说，你们要是不把傻妞儿给俺找回来，俺就住在这儿，俺就不走了！”

江君棠的娘蜷在墙根底下，委屈地一把一把抹着眼泪，江老爹愁得坐在门口抽烟。

烟雾缭绕之下，是那双枯瘦的眼。

老实巴交的人，全家人都找不出一个能站出来跟秦老婆子说话的人。

村民们围在墙头叽叽喳喳，互相交头接耳的看着热闹。

自从秦刚子疯了傻妞儿跑了以后，这两家人简直成为了村里人的笑话，家家户户吃完了饭后的谈资就是他们两家。

君英坐在里屋，也懒得出去看。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麻烦精来了，大姐在的时候，她们给这秦老婆子起了个绰号，叫麻烦精。

因为她一来，麻烦事儿就跟着来了。

“二姐！你咋还在里头坐着呢，外头都乱成啥样了，你咋一点都不急？”

江华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仿佛外头有天大的事似的。

君英抬眼直翻翻眼，“急什么？秦老婆子还真能把咱家的天掀翻了不成？”

江华说：“她来找傻妞儿！”

“那又怎么样？傻妞儿舍得回来么，城里人放个屁都比咱们村里香，她能舍得回来？”

君英捂着嘴哈哈大笑，把一向最爱强词夺理的江华都说得不出声了。然后江华坐在炕沿儿，背对着君英，不知道在想什么。

君英捧着小镜子左照右照，“诶，上回傻妞儿给的那钱，还有没有？赶啥时候，给我买个发卡去，城里姑娘都戴那个，可洋气了！”

“没了！”江华甩手道，“俺都给过你那么多了，你咋还跟俺要？”

“没了？你干啥去了？”

君英显得格外生气，一巴掌拍在江华的肩膀上，肩膀上瞬间出了一道道红印。

“要不是我，你个愣头青能找到那傻妞儿，你能要上钱？做梦吧你！”

江华不说话，抿着唇赌气。

这让君英更加生气，“说话啊你！哑巴了？你去！再给我去找傻妞儿，给我弄点钱过来！”

“还去？”

“怎么了？你不该去吗，我可告诉你啊江华，你不去就别怪我抖落做的那点破事儿，要是爸妈知道大姐是怎么没，你就……”

“好了！”

江华一听这样的话心里就烦躁，这么久了，大姐君秀的死仍旧是他的心病。

他叹了口气，“我去。”

派出所一到了上班时间，来往的人就多起来，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报案。

江君棠带着小波早早的过来等候。

一名警察过来，给二人倒了热水，“小波的父母过来坐长途汽车，还得几个小时，你们来得也太早了。”

小波摇摇头，又忽地抬头，“警察叔叔，你们确定找到我的爸爸妈妈了吗？”

“这个我们也不能确定，我们只知道这个人也叫徐一志，在几年前也走失了孩子，目前他人没来，我们没办法核实确认。”

“好，辛苦了警察同志。”

江君棠拍拍小波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心满是潮热的汗，兴许在他的心里，也是期待又紧张。

“没事的，很快你就能和他们见面了。”君棠安慰小波说，而小波似乎却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两个小时后，派出所门口跌进一个瘦高的人影。

徐一志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还能够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儿子小波。

徐小波木木地盯着那个人。

那是自己的父亲吗？他记不清楚了。

小波只知道离开家的那天，父亲徐一志穿着那件黄色的夹克衫，还沾着泥土，而现在，眼前的男人早已换成了光鲜亮丽的衣服。

“小波？”

徐一志走到小波面前，小声地试探，小孩长的快，仅是三年，就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了。

“爸爸！”

清脆的一声，让徐一志的心变得不安起来。他有些木讷地看着徐小波，直至江君棠打断了他的思绪。

“您是小波的父亲？”

徐一志看了看徐小波，又微笑着摇了摇头，用一种很温和的南方腔调，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的话：“不，他不是我的儿子。”

“你不是徐一志？”

刚才的男警察走过来，徐一志见是警察，也不否认自己是徐一志的事实，“我是徐一志，警察同志，可我不认识这个孩子，他不是我的儿子。”

小波看着徐一志，这个男人跟自己父亲有着一样的声音，嘴角下有明显的疤痕，那是年轻时候受的伤。但，这个人不认自己。

警察有些纳闷地翻找资料，他们寻找了十多天才找到这么一个条件基本吻合的人，他们以为能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父子关系。

一旁的女警察认真做着笔录，“麻烦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你的孩子是在什么时候丢的，都详细跟我们说说，我们再帮你找……”

“不用了警察同志！”

徐一志很果断的拒绝了，他说在不久前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而眼前这个孩子，他是不认识的。

说罢，他又摸了摸小波的头，蹲下身道：“小朋友，我不是你的爸爸，是你认错人了。”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插进了一个十岁小孩的心里。

回家的路上，江君棠一直安慰着小波，“这个徐一志不是还有下一个徐一志，这世界上叫徐一志的人多了去了，哪还能都是你爸爸？没事儿，咱再等等，等到你真正的爸爸来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江阿姨。”

小波走着走着就突然站在原地不走了，江君棠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拽着他的手想拉着他走。

只听得小波垂着头说：“我不找爸爸妈妈了，我想跟你卖粉，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