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快一点。”

前方有人穿过催促。

夜楼宸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手下却没控制住力，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

他慌张去看，那芍药花竟被自己半折断在枝头。

“皇上，是李太医和孙嬷——”嬷。

徐全的声音靠近，看清了夜楼宸手里的花直接消了声音。

“呃，皇上……”他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心里暗道要完。

夜楼宸有多看重这芍药他最清楚。这宫里谁都不能动这里的花，甚至包括皇上自己。

这一下……

徐全想到之前那些粗心修剪花枝伤了芍药花匠下场，忍不住双腿哆嗦要跪下来。

“奴才该死！”他头磕在地上，甚至不敢以“下侍”自称。

然而，徐全开了嗓门的求饶声，明明就在身后，夜楼宸却像是听不见一样。

他的眼中只剩下手中的那支花朵。

阳光四射下来，他的眼睛里，有无措，也有颤动的心欢。

他喉咙忍不住发紧，控制着声音喃喃道：“是你回来了吗？”

“皇上你说什么？”徐全磕头的动作一顿，仰起脑袋问道。

夜楼宸抿唇，瞬间回过神来。

他双手将芍药轻折下来，动作温柔地藏护在袖子里，这才转身看向跪在脚边的徐全。

“你方才说什么？”

“？”徐全睁大的眼睛又睁得更大，满是疑惑。

不远处的人已经要从对面走过，夜楼宸看了徐全一眼，避开了他朝李太医和孙嬷嬷走去。

看到夜楼宸的动作，徐全跪在地上难以置信皇上没和他计较花的事，紧接着就反应过来，撑着地站了起来追上夜楼宸的身影。

“李太医——

孙嬷嬷——“

徐全一边追夜楼宸，一边扯着嗓子喊前面的两人。

听到徐全的喊声，李太医和孙嬷嬷才看到站在御花园一角的夜楼宸，赶紧快走了过来。

“微臣/奴婢参见皇上。”

夜楼宸摆了摆手，微蹙眉看向孙嬷嬷。

“孙嬷嬷，你这是？”

孙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夜楼宸对她的态度比寻常的宫侍要和善得多。

孙嬷嬷也不遮掩，“回皇上，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让奴婢找李太医瞧瞧。”

夜楼宸闻言，有些担心，“朕今晨去请安时母后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身子不适了？”

孙嬷嬷还没有接话，夜楼宸便对李太医和她道：“既然如此，朕与你们同去慈宁宫，莫要耽误母后看诊。”

一行人急匆匆往慈宁宫赶去。

进了太后魏文姜平日最喜欢待的篱笆小院，徐全与夜楼宸身后的那些内侍宫女都候在外面没有入内。

夜楼宸、李太医、孙嬷嬷三人依次进入。

魏文姜本来还在拿着木长勺一株株浇她种下的菜苗，听到动静抬起头，就看到面带担忧的夜楼宸。

她直起身，消瘦的脸上柔和微笑，眼尾折起的皱纹丝毫不影响她的温婉气质，年龄的增长，更像是赋予了她岁月静好的沉淀。

夜楼宸看着她，叹了口气走近，接过她手中的木勺丢进腿边的水桶里。

“不是身子不适，怎么还在这里站着？”他单手扶住太后的肩膀，想把人往屋子里带。

魏文姜眼角还是带着笑，却也不逆着夜楼宸。

她顺着他的力道走，十分受用夜楼宸的孝顺。

“不过是头疼罢了，总不能让哀家像生了天大的病一样卧床不起吧。”

夜楼宸见她说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抿唇将她扶坐在上座，想要让李太医给她瞧瞧。

魏文姜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用湿帕子擦了擦手，食指与拇指翘起支着侧脸看向夜楼宸的衣袖。

“皇帝，你的袖子里藏了什么？”

夜楼宸转身喊人的动作一顿，他回头，狐疑的目光落在魏文姜笑盈盈的脸上。

“李太医。”夜楼宸头也不回地喊道。

“臣在。”李太医赶紧应道。

“出去。”

“……是，皇上。”李太医收回了已经迈入门槛的一只脚。与他一同守在外面的，还有孙嬷嬷以及屋子里一种侍候的宫女。

整个大殿里，只剩下夜楼宸母子。

魏文姜好整以暇地看着夜楼宸，等着他开口。

夜楼宸憋了口气来到魏文姜旁边的位置坐下，注意到她的目光，犹豫了下，还是掀开衣袖，将指间拿的白芍药展示给她看。

“真美啊……“

魏文姜胳膊交叠放在桌子上，脑袋趴在其上歪着脑袋去欣赏夜楼宸手里的花。

夜楼宸忍耐着，等她看了几息就又将花收起来。

跟魏文姜互相扶持多年，他们母子之间的默契不是寻常情分可比。

夜楼宸看着她，眸中带着无奈，“你故意装病让孙嬷嬷去引我。”

夜楼宸说的不是问话，魏文姜也不跟他打幌子。

她直起上半身，手指扒拉着桌上花瓶中的几只桃花枝。

“也不算吧。”她语气随意，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谴责。

“你要是再刺激刺激柳芙，下一次就是真的看哀家卧病在床了。”

只一句话，夜楼宸就明白了。

“贵妃来找母后了？”

他顿道，紧接着蹙眉，语气里难掩不耐，“她说什么话母后无需在意。”

魏文姜打量夜楼宸这模样，平淡的眸子升起哀意，却在夜楼宸注意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她幽幽道：“哀家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做了决定后不要后悔。”

“更不要像你父皇一样，利用人利用的心安理得。”

她抬眼凝望夜楼宸的袖子，“哀家知你忘不了曾经那些。”

“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最明白你的难，第一个不想强求你如何。”

“但你我走到今天，该担的责任，在你我还要这个身份的时候，就必须担起来。”

“你说呢？”魏文姜的声音温和，眼睛里的包容一如当年。

夜楼宸长长吐出一口气，放在桌上的拳头握了起来。

“朕知道了。”他说完，坐在位置上沉默。

“嗯。”魏文姜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也跟着静静不说话，陪着他消化那些翻涌的情绪。

良久，她弯唇移开了话题：“你现在倒是比之前会表现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