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博物馆里，庄柔则没有等来女导游的回答。

他只好又问：“在我的了解中，大朔是一个很短暂的王朝，并且在一夕之间消失，你们究竟要如何追求永恒？”

“永恒的生命存在于你们不能轻易窥见的尽头。”

“那我们为什么要参观这些？”

“是主人的命令。”

女导游定定地看着庄柔则：“是主人要求我带你们参观。”

“你的主人究竟是谁？”

女导游沉默地低下头，大有一副你在逼问我，我就再把嘴藏起来的模样，因此庄柔则只好不再继续逼问。

女导游：“既然朔甗参观完毕，各位这边请。”

她抬手，引着众人往背后正对着另一件展品走去。

那只展柜与朔甗相对而立，在过道的另一侧，也就是说，他们需要经过李嫂爆炸后的残骸。

女导游沉声提醒：“记得保持队形。”

这是在要求他们踩过李嫂的尸体吗？

庄柔则抬手向后压了压，让身后众人稍安勿躁：“只是保持队形，不是走过去，你们跟我好就行。”

女导游闻言，那张像是被人用刮刀磨平的脸扭过来，正对着庄柔则。

硬是在那张没有眼睛的脸上，显出一点恨意来。

庄柔则不为所动，带队绕过了李嫂尸体的残骸。

女导游靠在新展柜旁边，这个展柜形制与之前展览朔甗的大致相同，里面摆放的展品像是一个香炉，又像是一个灯架。

“这是什么？”庄柔则看着上面的介绍，缓缓读出，“黄金人骨香炉？”

女导游点头：“就是黄金人骨香炉。”

香炉底座由几个展开倒置的三角形黑色物件组成，中间竖起一根长约10的黄金圆杆作为支撑，链接上方一个半圆形的镂空小炉子，顶上是许多又尖又长的黑色物体，组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如同海葵一般朝天竖起的盖子。

庄柔则：“这是哪里的骨头？”

女导游：“手骨。”

她向身后众人招招手，示意他们把队伍甩过去，全部围到这个展柜旁边。

女导游介绍道：“在我们大朔的祭祀仪式中，焚香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我们会把松枝大量焚烧祛除晦气，以烟雾敬神，再走进祭坛之中。”

“这种香炉，是王室男儿手捧之物，以此敬颂神明，以标诚意。”

“你们可以看一下它的底座，这里是用手掌骨拼成。”

她说着，敲了一下展柜，里面架着香炉的小圆台便自动动起来。

“这里一共是六块手掌骨，总共用了三名成年男性的手掌骨拼成，是以莲花盛开的形状为基础，表示松树深深扎根于地底的根茎。”

“上面连接的黄金，象征着树干以及往上延伸的烟雾，代表敬意直达天神。”

“至于这些。”女导游指着最上面那堆密密麻麻、如同海葵一般竖起的物体，“这是他们的指骨，拼接成松树枝丫的形状，同时在点燃时放入松子，便如同焚烧大量松枝松叶一样，代表了我们大朔王室，对天神的无上敬意。”

她的语气中充满自豪，丝毫不觉得他们整个王室的人都用来做这些奇怪的事情有什么不妥。

庄柔则不想再看这个全由手骨组成的东西，便向后回头，看众人也是纷纷别开眼睛——这不奇怪，他们脚边紧挨着的便是李嫂的尸体，右手边又是这么一个全都由骨头组成的东西，怎么待怎么别扭。

见大家也无异议，庄柔则便对女导游说：“这个我们看完了，可以去看下一个了吗？”

女导游有些许惊讶：“这么快就看完了？”

“嗯，香炉没什么新鲜的。”

“是吗？”

女导游好脾气地点点头，拍拍展柜，展柜里小平台自动旋转的动作停止了，香炉恢复平稳地待在展柜里。

“请随我来。”

女导游转身往前走，藏在红衣里的手轻轻一晃。

在庄柔则身后，展柜里的指骨忽然动起来，像是蠕动的长虫聚到一起，纷纷向外面伸出它们乌黑的触手。

这一次，不仅仅是老李，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一阵令人骨头发寒的笑声。

桀桀——。

桀桀——。

那笑声不像是从人嘴里发出来的，更加不像是动物，但每一下都像是在拿铁勺子剐蹭瓷盘，刺耳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有了老李的经验，所有人都装作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只静静地往前走。

忽然，那桀桀的笑声停止了，变成了一个略显尖利的男声，像是掐着嗓子在说话一样。

“你们这就要走了吗？难道不想知道我们的主人是谁吗？”

庄柔则心里一突，下意识就想回头。

一只手摁在他脑后。

是红姐。

“柔则，不要回头。”

她话音刚落，手腕上便传来一阵剧痛。

红姐立即一把攥住自己的左臂手肘，才没有如同其余几人腕带发作时浑身颤抖，努力维持住了体面的形象，却还是疼得嘶嘶抽气。

庄柔则急道：“红姐，怎么了？”

红姐：“没事，柔则，往前走。”

低头一看，腕带上的数字果然从“2”变成了“1”。

这也正常。

能够及时拦住柔则，就是意味着她也听到了那东西在说话，便是违反了规定，看来之后只能更加小心才是。红姐无所谓地耸耸肩，伸手向前一搭庄柔则肩膀：“小王八蛋，红姐帮你挡了一次，可挡不了第二次了，别他妈再上当了。”

“红姐，对不起。”

“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员工，还跟我弟似的。”

红姐跟在庄柔则身后，在第三件展品前方站定。

他们面前第三个展柜里，是一个流光溢彩的头冠，有点像古代新娘结婚时带的凤冠，金灿灿的，镶满珠翠，前方还垂下一串串白色的小珠子。

“这东西真漂亮啊！好不容易有个和前面的东西不一样的，是不是……”

红姐随口感慨，抬手撞撞身边的张琪。

她穿的是一件长袖连衣裙，隔着薄薄的衣袖，一阵彻骨的凉传来。

红姐深吸一口气，不敢扭头过去看。

默默地往庄柔则身边挪了一点，扯着庄柔则衣袖小声说：“柔则，张琪不对劲。”

庄柔则抿紧了唇，扭头朝着红姐身侧看过去，那里哪里是张琪，分明是刚刚死去的林诗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