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宝破损，非同小可。

众目睽睽之下，霍淩聿脸色铁青，眸中怒意翻滚，他的眼神远远望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江念瑶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心中狠狠一颤。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开始快速回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册宝一直由专人看守，按理来说不会有这样的问题，除非……有人暗中伸了手。

想到自己昨夜小憩的那一会，江念瑶不由得暗暗懊恼。

大殿上，蒋芝云微微瑟缩，双眼不自觉泛红，委屈而又惊慌：“皇上……”

霍淩聿拍了拍她的手，朝她投去温柔安抚的目光：“别怕，不是你的错。”

高敏压下眼底深处的喜悦，上前道：“皇上，册宝受损乃为不详，不如等查清原因后再另择良辰吉日封妃，皇上以为如何？”

她有自己的心思。

毕竟封妃大典往后拖得越久，事情的变数就越大，她越能找到机会除去蒋芝云这个眼中钉。

“皇上！”

蒋芝云急切地转头看向霍淩聿，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她虽然在宫里待的时间不久，可也知道若仪式中断，她被传出去不详，往后的名声可想而知。

“梅贵妃，你初来皇宫，不懂规矩，本宫不跟你计较，但在大是大非上，本宫还是希望你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高敏冷冷地盯着蒋芝云，颇有些警告威胁的意味。

本朝历来重视凶吉之兆，底下不少官员都在点头。

高敏本以为自己的提议十拿九稳，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解散众人的准备。

哪知霍淩聿褪去眼中的惊疑不定，却是抬手制止了她：“不必。”

而后他往前走了两步，朗声宣布道：“仪式继续！”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像是炸开了锅，连太后也大惊失色地叫了一声：“皇帝！”

“皇上不可！这是大不吉，有损国运呀！”

“是啊皇上，封妃仪式不急于一时，若是惹怒了上天，是会降罪于百姓的！”

“请皇上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

不断有人上前，试图说服霍淩聿，他始终不为所动。

“皇帝，上天征兆不可轻视，哀家知道你心悦梅贵妃，可事急从权，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太后苦口婆心地劝霍淩聿，他神色未变：“母后，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无缘无故让百姓受苦受难，您多虑了。”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官员们洋洋洒洒跪了一片。

连高敏也率众嫔妃跪下，求他三思而后行。

太后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蒋芝云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害怕地往霍淩聿身后躲了躲。

男人呼吸加重，眸中寒光迸发，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联合起来逼迫朕？你们好大的胆子！”

底下的人愈发瑟瑟发抖，提心吊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一味地重复：“请皇上收回成命！”

江念瑶同样俯着身，心中悲凉又无奈。

她了解霍淩聿。

他已经决定的事，别人越阻拦，他就越是要一意孤行。

身居高位，他眼里容不下丝毫的忤逆。

果不其然，霍淩聿平静下来，锐利的眸子扫视四周，再度开口时，已经带上了浓浓的肃杀之意：“谁敢再多说一个字，朕不介意当场拔了他的舌头！”

全公公见他今天铁了心地要封蒋芝云为梅贵妃，连忙出来示意仪式继续进行。

蒋芝云这才努力端正仪态，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殊不知，高敏等人心里已经恨透了她。

仪式结束，江念瑶正在安排相关收尾事宜，有个小宫女急匆匆地跑过来，让她赶紧去乾清宫一趟。

江念瑶闭了闭眼，心中一沉。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霍淩聿经此一事，不知道有多少怒火憋在心里，只等着她过去尽数发泄。

江念瑶来到乾清宫。

宫里一片寂静，半个随侍的人都看不见，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

表面越是平静，内里便越有可能蕴含着狂风暴雨。

“江念瑶，你可知罪？”

一道冷沉的声音传来。

江念瑶毫不犹豫地跪下，重重磕头：“请皇上责罚！”

“认罪倒是快。”

案牍后，霍淩聿的脸隐匿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语气狠厉：“你错哪了？”

“回皇上，奴婢错在办事不力，不该让人有可乘之机，毁坏册宝。”

江念瑶承认得干脆利落。

霍淩聿眯了眯狭长的眸子，眼中的探究之意更甚：“哦？不是你做的？”

“皇上何出此言？”

江念瑶陡然抬头，态度不卑不亢，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自嘲。

“您将此事全权交给奴婢，奴婢若是暗中做手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您应该了解奴婢，我是不聪明，可在深宫多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触及到她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浓烈的失望，霍淩聿心口一窒，猛地移开目光：“朕还以为你是嫉妒阿云被封为了梅贵妃。”

“皇上说笑了，奴婢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奢望。”

江念瑶定了定，又补了一句：“也不会奢望。”

霍淩聿的脸色一变再变，半晌之后，才冷哼一声：“这件事朕自会调查。”

“不管怎么说，你有一半的责任，不惩罚难以服众，朕就罚你去浣衣局浣衣半月，以儆效尤。”

“奴婢，叩谢皇上大恩。”

江念瑶逼退眼角的湿润，行了个大礼，而后退下。

她早该想明白的。

情意正浓时，哪怕她犯了错，霍淩聿也从来没讲过那些规矩，在他的威严之下，没人敢说什么，然而情意褪去，她便也和其他人一样，哪怕没错，也需要用被惩罚去堵住悠悠众口了。

霍淩聿望着那一抹瘦弱而又坚决的背影，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而逝，快得他根本抓不住。

朔风凛冽，滴水成冰的天气，江念瑶双手通红，正蹲在地上，费力地捶打那些衣物。

不远处有人影走近，一只脚突然狠狠地踩到了她的手上。

厚重的花盆底死死碾着她的手，反复用力揉搓。

江念瑶疼得脸色苍白，浑身直冒冷汗，却不敢挣脱。

只因鞋的主人正是皇后高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