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个东西呢
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A6车卷着一路尘土急速驶进野麻滩生态农业观光园,老黄禁不住暗自吃了一大惊。
时至今日,在这里当门卫已经三年五个月了。
在他清晰的记忆中,老板张占国将自己的座驾开的如此疯狂,这还是头一次。
这个时候,正是2008年6月22日的早晨。
东方破晓,太阳还没有出来,黄河两岸一片静谧。
车子在办公楼前刚刚停稳,张占国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黑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瞥了一眼正在打扫卫生的老黄,边打电话边大踏步走向二楼的办公室。
这座乳白色的六层办公大楼是公司去年斥巨资新盖的,巍峨壮观,很气派显眼。
此时还不到上班时间,大楼内空荡荡的,寂静的有点瘆人。
张占国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很响亮地回荡在整个大楼内。
走进办公室,他气恨恨地一屁股坐在宽大的牛皮转椅上,还没有来得及喝第一口早茶,副总经理刘建就颠颠颠地小跑了进来。
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脸问:“张总,大清早的,你打电话叫我来,是不是有啥急事儿?”
“你说有啥急事儿了?”
张占国脸色猛然一沉,将茶杯重重地墩在桌子上。
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对方,没有好气地粗声反问道:“你做下的好事情,你还不清楚?”
刘建顿时明白了,心底里不由得一阵发虚,又是一阵发紧。
暗自骂了一句,不知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在背后告了老子的黑状。
少许,语气弱弱地说:“张总,事情我已经摆平了。”
“我听说有人受了伤?”
“陈积德的头被打破了,我当时就拨打了120,把他送到县医院了。”
张占国喝了一口热茶,心里的火气略微消散了一点儿,又冷声追问:“是谁打伤的?”
刘建清楚,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自己洗刷清白,绝不当背锅侠。
便故作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当时人很多,乱糟糟的,没有看清楚是谁打的。”
见他这样说话,张占国一下子火了,瞪大眼睛劈头盖脸地大声吼叫了起来。
“老子花大钱雇你来,放手让你管理生态园。如今出了事情,你他妈的却一问三不知。”
见老板怒火冲天出言不逊,刘建哪敢顶嘴,只是站在原地,白皙的脸庞涨的通红,很尴尬地咧嘴傻笑着。
如果是公家单位,遇到这样蛮不讲理的上司,以他的脾性,早就撸袖子迎头顶了上去。
只可惜,野麻滩生态园是张占国私人的一亩三分地。
在这块地面上,他就是说一不二威福自操的土皇帝,谁能奈何?
过了一会儿,等老板的火气发泄的差不多了,刘建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昨天下午,根据张占国在电话里的指令,他招来包工头杨家胜的工程队清理生态园南墙外面一个多年无人问津的臭水坑。
阳光白花花一片,非常灼热,照的人不敢抬头,几乎睁不开眼睛。
清除完杂草淤泥后,再引入清水,把这个面积大约两千平米的臭水坑修建成一个人工湖,在湖中央盖一座别致精巧的休闲凉亭。
这是张占国心中的秘密规划。
他还为这座未来的凉亭取了一个颇为浪漫雅致的名字,荷花亭。
除此之外,还计划在凉亭落成的那天,大张旗鼓大摆筵席地邀请各界朋友来捧场。
当然,还有一个人千万不能遗漏。
这就是西靖县赫赫有名的大书法家黎少泉黎老先生,请他大驾光临生态园,现场亲笔题写亭名。
截至目前,偌大的生态园里,这个天才般的创意没有一个人知晓,包括与之患难多年的老婆、现任财务经理的尚雪娟。
刘建站在树荫下,边喝茶边监督宏达工程队的那五六个汉子在灼热的阳光下撅着屁股很卖力地干活,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鄙夷。
他今年刚刚六十一岁,但身体很好,精力充沛,红光满面,看起来一点也不显老。
去年五月从县城投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上退休后,应张占国的几番诚心邀请,就马不停蹄地来到野麻滩生态园已经整整一年了。
尽管树荫下很凉爽,但天气太热了,阳光很毒辣,站的时间一长,刘建还是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暗自感叹了一声。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不服老不行呀。黄忠八十不服老,只是个美丽的传说。
随即,打电话吩咐门卫老黄拿来一张藤椅,坐着监督那几个人干活,很惬意。
在公家单位当了二十来年的领导,最初是县教育局的副局长,后来又担任县城投公司的副总经理。
不管在哪个位置上,每次出行检查工作时,有专人服侍,前呼后拥威风八面,习惯了。
就在他把茶杯举起来,张开嘴巴喝水的一瞬间,突然听见臭水坑里响起了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叫。
刘建赶紧抬眼仔细查看,见那个叫陈积德的汉子右手高高扬起一个沾满淤泥的圆东西,满脸的兴奋与激动。
他暗自冷哼了一声,心想,没有见过世面的东西,以为自己挖到值大钱的宝贝了,大惊小怪的。
旋即转念又一想,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野麻滩地处黄河之畔,据传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要道,经常出土一些奇奇怪怪大大小小的文物,有的还很值钱。
这样思索着,却见那五六个汉子围成一团,争抢扭打了起来,还不时发出阵阵惨叫声。
不好,有可能真的发现宝物了。
刘建赶紧跑到坑边,挥动两条胳膊,声色俱厉地制止了这场争斗。
见陈积德俯身趴在淤泥臭水里,便大声催促他上来。
可是,一口气连喊了三四遍,灼热的阳光里喊的嗓子冒烟,也不见对方有一丝动静。
刘建吓坏了,急忙吩咐其他人把陈积德搀扶上来,又见他头上流着丝丝血水,就急忙拨打120,叫来救护车,把他送进了县医院。
讲完事情的前后经过,刘建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儿。
最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些农民工的素质太低了,为了屁大点的事情就打的头破血流。”
张占国一眼不眨地紧盯着对方,问:“陈积德的伤重不重?”
“我看不太重,也许只是擦破了点头皮。”
“没有大碍就好。”
张占国刚举起茶杯,忽然像记起了什么,紧声问:“那个东西呢?”
刘建一愣,问:“哪个东西?”
张占国右手端着茶杯,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
笑着说:“就是你方才说的陈积德发现的那个东西,圆圆的,看起来像个圆碟子。”
刘建嘿嘿一笑,说:“当时只顾着救人,手忙脚乱的,谁知道落在哪里了。”
“你真的不知道?”
张占国有点不相信,用狐疑的目光紧盯着对方,不无嘲讽地说:“刘总,你的记忆力不是一向挺好吗?昨天的事情怎么今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刘建很难堪地咧了咧嘴,苦笑着说:“张总,你别催了,让我好好想一想,也许能想起来。”
“你最好能想起来。”
说完,张占国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水,喉咙里即刻发出咕的一声,很响亮地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