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山，宫阙深处，后殿一间书房内。

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站在书桌前，恭恭敬敬地候着那位深藏不露的道人，脸上露出些许难色：

“大人，第二支队的折璐小队……折了，全军覆没……信息科那边来消息说，玉佩是同一时间损毁的，没有任何间隔，怀疑是被沈家那位……”

简皓，天门秘境试炼大会第三负责人，兼特勤处第二支队队长，折璐、朱墨、司瑞、顾楷，四人均是他的下属，截留沈佑的指令，正是由他直接部署的。

此次任务失败，若是厅里怪罪下来，他，就是第一个背锅的……

“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身着道袍的莫长禄依旧稳坐案前，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手中泛黄的书卷，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简皓脸色微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连忙解释道：“可是大人，沈佑他……”

“没事儿，随他去吧，天枢真要有心拦着的话，仅凭那些孩子如何折腾，也是休想看到那座塔的一片倒影。”莫长禄手指微动，翻开了书卷的下一页。

“可为什么……”

“为什么要派人去阻拦他，是吗？”莫长禄放下了右手，指尖轻点桌面，帮简皓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天枢内部，派系林立，争权夺利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有人希望他能将那些往事公之于众，自然也就有人希望那些事能继续尘封，直至……文明终结……”

“我这人随性惯了，对于这些腌臜的破事，本来是懒得多管的……只可惜当初欠了道盟一个人情，没办法被架到了这个位置上，还要替他们收拾这些烂摊子……”

“镇妖塔也好，英魂塔也罢，都是一百多年前的旧事了，有人良心发现，有人冥顽不灵，说到底，都是人性在作祟。”

“我能做的，不过是替天枢看好这盘棋局，别让外面的人把它玩崩了，对于现在的夏国来说，安定，比什么都重要。”

“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明……明白了……”简皓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蠢的错误，不仅没能及时察觉到潜藏在棋盘之下的暗流，还过于急切地在领导面前展露了自己的“幼稚”。

意会这件事后，一时之间，简皓如芒刺在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属下……属下告退，若有新的变动，属下一定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说完，便转身离去。

“辛苦了……”

莫长禄缓缓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端起案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神情严肃默然，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之后，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沈钧孺，你个老不死的，倒是生了个好孙子呀……”

……

“说实话，这里的星空，挺没意思的，比其他秘境里的差远了，还不如我老家那边……”

洛轩将全身裹在毛毯和睡袋里，把自己裹成一只蚕的形状，然后将身子缩成“L”形，凑在火堆旁取暖。

这里燃烧用的柴火，是洛轩之前在修士集市上专门购买的灵木，不仅热量大、耐燃，还能防风防潮，驱寒效果远胜于一般的取暖器，刚好能够在这个零下十度的荒野之夜给人带来家一般的温暖。

“老家？你不是江宁本地人吗？”

楚若菱此时的装扮和洛轩如出一辙，在御寒装备的层层包裹下，只露出一张被火光照得通红的小脸，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在洛轩对面，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可爱极了。

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两人都没有什么困意，于是干脆围着篝火，聊起了天。

“严格来说……我算半个江南人吧。我妈是江南淮宁那边的，只不过我从小在天南长大的，每年最多陪家人过来一次，看看外婆家这边的亲戚，所以对于这边基本不怎么了解。”

说着，洛轩裹紧了身上的睡袋，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难怪了，之前听你的口音，总感觉和江宁这边的人不太一样。”楚若菱恍然地点了点头，流露出了几分释然：

“也对，我早该想到了，像你这么厉害的异能者，要是在江宁上学的话，名声肯定不会小的，我也不至于没听说过……”

洛轩向来是听不得别人夸奖的，被楚若菱这么一说，老脸当场就有点儿挂不住了：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在老家那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吧，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无非是运气稍微好一点儿罢了，遇到了一些愿意真心待我的师长和朋友，没有他们的帮助的话，我一个人是很难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说不定还在灵阶的门槛边缘徘徊呢……”

不同于炼气和古武，异能体系一般都是没有所谓的“传承”的。因为异能觉醒的随机性太大，不一定能够依靠血脉遗传，许多出身普通家庭的异能者可能祖上数代都没有诞生过修炼者，对于所谓的传承、修炼，根本就没有完整系统的认知，无法给后代提供良好的教学帮助。

对于像洛轩这种毫无根底的“野生异能者”而已，要想晋升到玄阶之上的境界，往往要付出比同等级的炼气士更多的代价，天赋、机遇、人脉、资源、悟性、毅力……缺一不可。

楚若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洛轩，明亮的眸子中跃动着温暖橘红的火光：

“可你给我的感觉，根本就不像一个普通的学生，一般正常学生身上没有你那种气质……”

“我能有什么气质，呆板木讷直男癌吗？”洛轩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小到大，他所听到过的对自己的评价，无非是“斯文”“懂事”“听话”“乖”那几个字眼罢了。

几乎每一个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他是一个老实的好人，说话温温和和，从不与人急眼，更别提争吵、打架、斗殴这些“不入流”的勾当了。

包括老师同学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会把他当作一个老实本分的“乖孩子”，却从未想过，在这层名为“刻板印象”的面具

“你像风……”楚若菱突然喃喃道。

“什么意思？”洛轩愣住了。

“你给我的感觉，和你的风系异能很像，向往自由，讨厌枷锁，但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将自己困在牢笼之内。你厌恶世间所有的污秽与肮脏，却没法挽救世界的悲苦和无奈。”

“你曾面临过一次又一次的打压，遭受过许多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你沮丧过，崩溃过，却从未真正放弃过。在人生这条路上，你摔倒过很多次，付出过很多代价，其中应该有不少你无法割舍的东西……”

在说这些话时，楚若菱的表情显得极为认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洛轩，像是想借此窥透洛轩的内心。

“哈，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说法，塔罗牌吗？和我们初中班上靠纸牌预测未来的那位大兄弟有点儿像呀。”

洛轩嘴角微微抽搐，勉强扯出一个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身上的睡袋和小棉被裹得更紧了。

“啊咧？难道不对吗，这是我和一位精通望气术的族叔学的呀，他看人可准了，应该不会出错的呀……”

被洛轩这么一打岔，楚若菱瞬间就不自信了，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沮丧极了。

“不，你说的很准，和我们班上那位神棍同学一样，算是给我前面十多年的人生来了一个完美的总结，我或许、应该、可能、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洛轩将右手从睡袋中伸出，随着空间掀起的阵阵涟漪，一块青色的木头凭空出现，随后坠入了下方的火焰之中，凭借着无私奉献的精神和粉身碎骨的勇气为这个冰冷的寒夜又增添了几分温暖。

寂寥空旷的深夜荒原里，除了远处若隐若现的些许哀嚎外，最大的噪音来源大概就是这火堆中柴火燃烧炸裂的“噼啪”声吧。

“真……真的吗？”

楚若菱显得有些兴奋，小脸红彤彤的，眼神中洋溢着喜悦的光芒，像是做了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当然，我很少欺骗陌生人……”

洛轩笑得很是含蓄，同时，也很是肆意，虽然他很好地克制住了咧嘴大笑的冲动，可他眼神里那名为“调笑”“捉弄”的意味却是怎么也瞒不住。

短短的几个汉字，硬生生把这位江南小姑娘的CPU给干烧了，即便是隔着厚厚的睡袋，依旧能看到她头顶冉冉升起的那几缕“炊烟”……

正如楚若菱所推测的那样，如果不是自己淋过雨，洛轩又怎么会一次次地为他人撑起一片避风的雨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