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焚心

第七百零二章焚心

盛金战争爆发得比想象得要早许多。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露面的大盛皇帝只是个替身,真正的他早就病得奄奄一息,随时都要宾天。

金人对此半信半疑,还没来得及有所举动的时候,大盛朝堂先一步发生了内乱。

向来雷厉风行手段果决的皇帝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但按不下刺儿头,反而把乱子越弄越大,惹得不少大臣抱怨怀疑,人心浮动。

探子把这消息传回金国后,金国主事之人当机立断,撕破脸大举进犯。

可金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兵马才越过边线没多久,就被早已等在那里的晏煜廷杀了个措手不及。

还不等回过神来,又被西北边裴玉朝的部下夹击断后,硬生生损毁了近半兵马,大溃而退。

经此一役,虽说金人威胁并没有彻底解决,却是在短期内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王府内,沈琼芝看着昕儿给她寄来的信,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裴玉朝虽早就看过内容,却还是问她里头说了些什么。

沈琼芝道:“昕儿说,那人受了不轻的伤。”

断续病了几年,曾经强横的身体大不如以往。尤其是一出面便是带兵打仗这样高难度的事情,能活着回来已经是烧高香。

裴玉朝轻抚着她的发:“你要是担心,去大盛一趟?”

沈琼芝道:“不用。我又不是大夫,派不上什么用场。两处路途遥远,等我过去了他只怕早就好了。”

裴玉朝笑:“要是没好,反而坏了呢?”

沈琼芝没有说话了。

裴玉朝道:“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要去看一眼。昕儿若因为你对他父亲过于薄情生了怨恨,将来对瑛儿瑞儿也不好,源儿只怕也要被牵扯其中。因为这种小事伤了手足之情,得不偿失。”

沈琼芝出了许久的神,苦涩道:“你连由头都为我找好了。”

裴玉朝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心在于我,他那等人物甘愿做侧室你也不动心,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毕竟夫妻一场,去看看吧,正好你也许久没见老太爷和孙兄他们了。”

沈琼芝握紧了夫君的手。

临行前,因南繁国那边出了些事情需要裴玉朝处理,便改为裴瑛护送母亲和妹妹前去大盛。

晏昕得知车队来京后,亲自带人迎接母亲和兄妹入宫。

两个互相惦记彼此许久的少年终于相见,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裴瑛如今生得比他父亲更加清冷漠然三分,如冰雕玉琢,昳丽胜寒月清辉,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晏昕则是和他父皇如出一辙的秾丽绝伦,小小年纪便有了蛊惑人心的举止神态,可想而知将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迷乱。

二人都适时收回目光,彼此见礼,规矩丝毫不错。

瑞儿甜甜喊三哥,晏昕欢喜拉起她的手问了许多话,又邀请裴瑛一起去他那边坐坐,裴瑛答应了。

吕程看到太子眼色,连忙带着沈琼芝往后头寝宫去。

进卧房时,沈琼芝有些恍惚。

这里的摆设布置仍和她住在此处时一模一样,踏入的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几年的岁月里。

晏煜廷沉沉睡着,虽姿容如旧,却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态。

沈琼芝下意识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发现也是如此。

虽保养得当又装扮华贵,完全称得上是个美妇人,到底少了许多曾经的神采。

他们都不年轻了。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渐渐年华逝去,会和上辈子一样一直到白发苍苍吗?

沈琼芝坐在床边想着心事,许久后晏煜廷才缓缓睁开眼。

他似乎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怔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伸出手。

切实握住沈琼芝的手后,他笑:“原来是真的,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沈琼芝沉默了许久,道:“明明身子没养好,去什么前线?我就不信整个大盛只剩你一个能打的。”

晏煜廷安慰她:“带兵打仗不是比武打架,功夫差一点无妨,能指挥应变就行。你夫君虽然暂时不如以往,骑马带人冲还是没问题的。”

沈琼芝蹙眉:“是前夫。”

晏煜廷笑:“你就不能哄哄我这个将死之人?如今的我想和你再行云雨也有心无力,只怕还得你亲自坐到我腰上来。身子上的便宜占不到,就让我占点口头便宜吧。”

沈琼芝被他的话弄得又气又悲:“少说这些晦气的,我看你精神好得很一时半会死不了,安心养着吧。”

她抽身要走,晏煜廷不肯放手,忽然倒吸气了一声,面色似是有些痛苦。

沈琼芝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的,问他怎么了。

晏煜廷指了指旁边的药瓶:“伤口怕是扯破了,你替我上好药再走吧,那些奴才一个个笨手笨脚的,我不喜欢。”

沈琼芝无奈,只得拿了药来,晏煜廷微微侧过身子,解开寝衣。

在看到他身上那狰狞可怕的伤痕后,沈琼芝僵住了。

她不是没有见过伤痕的人,裴玉朝的一身新旧痕迹亦是令人触目惊心。

可这样的恐怖至极的伤她还是头一次见,手都有些抖了。

晏煜廷背对着她道:“金人下手挺黑,箭头都是开花钻,一旦扎在身上想弄下来少说也要去一块肉,有好些将士战场上没死,取箭的时候硬生生疼死了。得亏我命硬又能忍,不然这会儿你就得做太后了。”

“不过就算是做大盛的太后,也比做那边的寡妇强。我死了你顶多哭两声,姓裴的死了你就跟着去了,我也经不起你再走一回。所以就算身子再差也得我打头阵,死一个好过死三个。”

“……怎么不涂药?”

晏煜廷回过头,却看到沈琼芝面容平静,似是毫无情绪。

泪水却是涟涟,湿透衣襟。

晏煜廷笑:“傻芝儿,哭什么?”

沈琼芝没有说话,直直看着床褥上那熟悉的龙凤锦纹。

过去这帐中一幕幕交缠欢好重现眼前,情浓时的山盟海誓如在耳边,险些把她的心给撕扯裂开。

有些东西无论如何回避掩盖,也不过是挖了很深的坑埋掉,永不腐朽消失。

坑挖得再深又如何,上面的花开得再艳,也始终会想到

她对夫君的感情问心无愧,谁也不能指责那段岁月里无奈发生的事情。

可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