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夜探死牢

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一身狱卒的打扮。

沈青黎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当年,就是他暗中相助,帮着萧宴玄将她救出来。

狱卒提着一盏灯笼,恭敬道:“王妃,请随小的来。”

大理寺的大牢,和别处的一样,阴森潮湿,散发着血腥气和霉味。

狱卒引着她往大牢深处走去:“沈相自关进来后,就被提审了一回,半个时辰前,裴少卿才回去。”

“用刑了吗?”沈青黎望着墙上挂着的刑具,问道。

狱卒答道:“并未。”

那真是可惜了。

当年,这里的每一样刑具,都沾着叶家人的血。

牢里一片死寂,一点细微的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几人的脚步声在甬道上清晰地回响着,越往里走,越安静。

那些惊恐到难以入眠的囚犯,如惊弓之鸟般,万分惊惧地望着几人。

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最难熬的,不仅仅是那些大刑,还有暗夜里的脚步声。

仿佛每一步都是死神的脚步。

狱卒躬着身,解释道:“这些都是等候处决的重犯,时日无多了。”

“都是罪有应得吗?”

狱卒愣了一下,低声道:“大理寺鲜少有冤案。”

“那就是有了。”

沈青黎的声音很轻,路过一间牢房时,忽然顿住了脚步。

牢房里空荡荡的,但透过栏杆,仿佛看见了一个小姑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跟个血人似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当年,她就是被关押在这间牢房里,从金尊玉贵的叶家大小姐,成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为了逼父亲认罪,他们当着父亲的面,对叶家每一个人都用了重刑,她年纪小,一轮都扛不下来。

她听到了父亲如困兽般的嘶吼声,看到父亲猩红到充血的眼眶,看到了那一滴滴血泪。

痛到极致,她忽然就笑了,满是血污的脸上,眼眸明亮清韧,如暗夜里的星子。

她说:“叶家风骨,宁折不弯。”

然后,她看到了父亲脸上的笑,那样骄傲,那样心疼。

时过境迁,她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血腥味。

“王妃?”狱卒回身,讶异地看着她。

沈青黎敛神,道:“走吧。”

狱卒带着她来到一处漆黑的牢房前:“最多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王妃要抓紧些。”

“好,多谢。”

“王妃客气了。”

狱卒退下后,锦一走到了外面的甬道上守着。

沈青黎踏进牢房。

牢房干净,沈崇闭着眼睛,靠坐在墙上,形容有些疲倦,却并不狼狈,身陷囹圄,却处变不惊,仿佛还是尊贵威仪的百官之首。

沈青黎眉梢轻挑。

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沈崇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青黎?你怎么来了?”

沈青黎轻声说道:“出事后,沈家一派的官员接连被问罪,陛下龙颜震怒,应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女儿来看看父亲,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或许是并未用刑,让沈崇心里的侥幸更甚。

他右手落在膝盖上,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沉声道:“沈家是败了,但为父未必满盘皆输。”

“陛下手腕铁血,不像是宽厚的性子。”

“这世上,最复杂的,便是朝堂,忠臣也好,奸臣也罢,都只是帝王手里的一颗棋子,一把刀,棋子废了可弃,刀即便钝了,也有自伤的可能。”

“帝王不止一把刀,朝堂也不止一个小人,有的人想重拾风光,那必然要有人保不住性命。”

沈崇目光眯了一下,默了默,问道:“你查到什么了?”

沈青黎道:“二妹妹的身世被揭穿是容家所为,吕严御前指控父亲,亦是受容家的指使。”

沈崇语气笃定:“前面一事是容家的手笔,但后面一事,绝不可能是容家。”

“吕严是父亲的心腹,知道父亲一些事情,不足为奇,但那些通敌叛国的指控,桩桩件件,证据齐全,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临州知府能查到的,他的身后还藏着一个人,这个人不但了解父亲,对父亲所行之事,更是了若指掌,世家之中,与父亲往来最为紧密的,便只有容家。”

沈崇眼中的冷芒沉了沉,默然不语。

“有件事情,女儿一直未曾向父亲提起。”

“何事?”

“女儿在临州城时,住在陆家,陆夫人和陆公子都是女儿的病患,所以,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一个月前,陆夫人给女儿来信,其中一件事,便是陆老进山砍树的时候,发现梨云山有外人活动的痕迹,女儿当时并未在意,直到今日再查,发现容家在一个月前,便派人前往临州,之后运回了一批金子。”

沈崇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点,目光格外的凌厉阴沉。

吕严指证了所有事,却唯独没有提金矿之事,原以为,他监守自盗,留给家眷,没想到他真竟然和容家狼狈为奸。

沈青黎看着他眼底的怒意杀气,又添了一把火。

“容家身为第一世家,是何等的风光,谁敢不避其锋芒?人站在高处久了,就不可能就此沉寂,而沈家是最好的垫脚石。”

“垫脚石?”沈崇冷笑,冷戾的声音,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的瘆人,一字一句,狠辣道,“那就剁了他的脚!”

“可如果陛下也要父亲的命呢?”沈青黎抬眸去看沈崇。

沈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女儿一直想不明白,父亲行事谨慎周全,即便动了心思,也不会一粒米粮都不给百姓,善谋者,不会赶狗入穷巷,给旁人一条生路,脚下的路才更宽更稳,可父亲倒卖了所有的赈灾粮,仿佛冲着把事情闹大,好嫁祸给林侍郎,林氏一族,定罪得太快,这背后定然不止一股势力在推波助澜。”

“现在想明白了?”

沈青黎颔首。

“林家获罪后,父亲成为户部尚书,之后,北燕进犯,玄甲军战死,接着便是陛下登基,事情一件接一件,身在其中,只觉风云变幻,朝堂动荡,生怕牵扯到自己,无辜丧命,朝臣顾着自保,便不会细究,可只要沉下心细想,就会发现这些事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所以......”

沈青黎顿住话头,定定地看着沈崇:“女儿心里有个猜测。”

沈崇心底一凛:“什么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