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子晏斯年

暗九听到声音,抬头望去,看到来人,连忙跪倒。

“见过主子。”

只见来人,玉冠压顶,青丝若墨。

往脸上看,面如敷粉,五官分明,整张面庞如经年巧匠精雕玉琢出来的一样。

细观之,其刚毅在眉,刀锋入鬓;风流在眼,顾盼生辉;高贵在鼻,挺立中庭;温雅在唇,浅笑淡然。有匪君子,有女相而无女色。

身形高挑秀雅,举手投足之间,皇家礼仪形态入骨。

一件宝蓝色的锦绣修身薄棉锦袍,用同色丝线绣上团花朵朵,看似素色,行动之间,却有流光闪烁。腰间横跨一条,巴掌宽刻绣龙纹的束身腰带,上面挂着荷包香囊,玉佩金印,每一样都显奢华精致。

修长的玉指正在解下身上的玄色大氅,同时也卸下了一身寒气。

来人正是这东宫的太子殿下晏斯年。

暗九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知道殿下是从暗道回来的。昨日的杀手和江南税收是这几日东宫的大事,同时也有无数人正盯这位东宫的太子殿下。怕是殿下为了避人耳目忙到这半夜才回来。

晏斯年上前将躺在地上的小八,轻轻抱了起来,抱回内室放在床上。几层幕帘落下,将小小的人儿藏在锦绣之内。

回身出来,挥挥手打发了还跪着的暗九。

更鼓声后,已是午夜。

冒着徐徐清烟的香炉,在内室里散发着幽幽的龙涎香。

晏斯年已经换上了一件淡色的居家道袍,坐在内室外的软榻之上,看着那清烟幽幽,手中一枚如铜钱大小的浮雕美玉,不自觉的在手指间轻转着,隐隐间有流光在其上闪过。

晏斯年此时已经陷入了沉思。

“太子晏斯年,久居太子之位,体难养身,德不配位,纳邪说而违朕命,怀异端而疑诸兄。既伤败於典礼,亦惊骇於视听。定权宜暂居东宫西园,养身修德,无旨不得出。”

上一世,晏斯年十年太子,到最后只换来一句,“德不配位”,落得个身中不治之毒,还被幽禁于东宫西园。

身边人不过短短几日,就被他发现在不是他人的探子,就是已经被人收买,剩下的也都各找了出路。都说树倒猢狲散,可他这里太子之位尚未被废掉,忠心之人已寥寥无几了。

晏斯年还记得那时节秋寒露重,自已生病在床上,连口热水都没有。他从还铺着夏日单被的床上勉强起身,来至临窗的榻上。看到窗外的漫天烟花,远处还隐隐的能传来欢声笑语,那是为了庆祝福王的三子满月而放的烟花。

而那位福王就是自已那失踪了八年,回朝两年的亲哥哥,原来的太子殿下晏弘阳。如今就住在这东宫之内。

当时的晏斯年怎么也想不通,自已的哥哥原太子殿下,失踪八年,说是早已失去记忆,时到今日还是没有想起前尘往事。

两年前被他的暗卫找了回来后。当时自已说愿还太子位给哥哥,可是他哥哥说,自已之前什么事都不记得了,而且这么多年,朝堂上人事物他一概不知,坚决不当太子。只想与自已的妻子和孩子生活在一起,做一个富贵王爷。是的,这位前太子爷是带着妻儿老少一起回来的。

可是自从这个哥哥回来之后,看着什么也没做,与他相处也是处处关心,时时惦记。虽然没有失踪前的记忆,但他们兄弟间也没有因此产生什么隔阂。

但一切还是变了,先是父皇封哥哥为福王,但却让他住在东宫,理由是给哥哥诊治的太医提出,为了能找回之前的记忆,要多多接触以前的人事物,所以哥哥要住回以前住过的东宫,不但如此,所有以前,前东宫太子的宫人臣属也全都成了福王的宫人臣属,理由同样是为的治疗福王的失忆之症。

虽然自已当时生了重病,精力有限,可是也没有人问过自已一句,是否愿意。好像朝野上下同时忘了自已的存在。国不可二君,也没有人想到过,储君之处岂可二主。

自已生病需要调养,不能开窗见风,也很少见人,同时自已的病也是时重时轻。开始时还有人时时询问,小心安排。

可是自从福王住进东宫之后,除了三五日来一趟的太医,再也没有人过问过自已的病情。

一开始他也没有多想什么,但时间一长却容不得自已不多想了。

自已本非太子人选,不过是半路被驾到这个位置,为了不辜负父皇和母后的恩情,也为了不坠原太子哥哥的声名,他不得不将这个位置做牢做好,每日了不苟言笑,学的是自已从不愿学了治国之论,帝王之术。周旋于朝臣与世家之间。只为了父皇的一句夸讲和母后的一个笑脸。

自已虽没有原来的哥哥出色,但也是兢兢业业,自问用尽了全力来做好这个太子。

但晴空霹雳,忽然间一道德不配位的幽禁旨意,把自已这个养病之人,稀里糊涂的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关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下废太子的旨意,但看看自已的身边,只有还在膳房当个闲职的平启,每日夜里给自已送些吃食,否则那些白日的残羹剩饭早就将自已饿死了。

自已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又出生了什么?想要查清楚,可没有可用之人。身边的暗卫只有一个暗九还在身旁外,旁的人是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最后自已用刀架在自已的脖子上,逼着平启告诉自已到底发生了什么。

平启以头触地,痛哭泣述。

原来自已在养病的期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宫里宫外,朝堂之上,甚至是百姓之间,传出当朝太子是一个荒淫无度败坏了身体的淫乱之人,行动奢靡只为享乐,为了供自已玩乐,高价卖官,甚至将科考的题目卖给目不识丁之人。打骂虐杀宫人属官,致使身边无人敢近身,还有人说他被禁入西院,是因为在东宫搜出了咒杀帝王的巫蛊之物,甚是恐怖。

因只有流言而没有证据,就是皇帝也不能以言入罪,所以这也是只被幽禁,还没有被他废太子之位的原因。

他的暗卫因想要帮他查证真相,各处奔走,可却一个也没有回来。平启没敢告诉他这一切,最开始是因为太医说,他病情沉重不能受到刺激,所有不好的消息都不能告诉太子,说是怕要了太子的命。所以陛下也下旨不让告诉他。

平启说,原先他是信陛下的,陛下是关爱和保护太子才不让他告诉,把太子幽禁在西园也是为了堵天下人的口。可是现在,暗卫有去无回,西园仆从宫人皆是不见踪迹,甚至连正经的吃食都没有,而皇帝每日都带着福王的儿女,祖孙同乐,也没有过问过这个还在西园的太子。他就不敢再信陛下,但也不敢做什么,怕自已也去了,那么给殿下送饭的人也没有了。

晏斯年听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直接晕了过去。吓的平启赶忙去找太医,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

晏斯年再醒时,已是这漫天烟火之时了。

也是这一夜,在那个火树银花照耀下的凄凉西园中,来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也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承恩公府,大房的嫡孙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原太子已订未娶的太子正妃——舒流云,那个被晏斯年从小叫姐姐的人。

舒流云是来告诉晏斯年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十年前,太子失踪,她原是太子未娶的正妃,可却成了未来渺茫之人。

她还不是太子妃,没有行礼也没有记入御碟,她也不是未亡人,因陛下和皇后没有下旨,承认太子已故。她就只能这样没名没份,尴尬的活着。

小太子入住东宫后,对她倒是礼遇有加,以家姐称之,也常请皇后让她来宫中小住,这才让她在家中和世家交际中没有那么难过。

舒流云跪在晏斯年的塌前,攥着他的衣袍哭着说对不起他。因为她在原太子回宫的前两年收到了原太子的亲笔密信。

原太子的信上称,自已受伤不知是何人所为,这几年只能躲起来养伤,加之要找出伤他之人,所以没有出现在。

现在他的弟弟已经成了新的太子,他更不能贸然回宫,但十分思念于她,后面就是满纸的相思之情。最后嘱咐她因没找到暗中的人,所以不让她声张。之后她又收到了几封原太子的信,但都是情书。

再后来原太子在书信中告诉她,他怀疑现在的太子,也就是他嫡亲的弟弟就是害他之人。就让苏流云给太子下药,只是让人看似病重的药,因为他需要一个回来的契机。

舒流云信了原太子话,也没想过原太子失踪时,现在的太子还未满十一。舒流云借着能自由出入东宫之便给晏斯年下了药,这也是晏斯年忽然重病的原因。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对她说着相思入骨的人,早已娶妻生子,她原想质问,可那位福王晏弘阳面对她时,却如见陌生人一样。给太子下毒,她犯下不赦之罪,为了家族为了承恩公府上百条的人命,她实在是有口难言。

自觉得对不起晏斯年,正想给晏斯年提示之时。又收到了晏弘阳的信,他在信中说,他娶的妻是个村妇,不能为中宫位,只有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日后的中宫之主。但他现在不能和她相认,他要她做她的一着暗棋,因这普天之人,所有人里他只信她。

然后在这两年里,她在他的指示下,以太子和东宫的名义指派承恩公府在官员中收受贿赂,在豪绅间强取豪夺。一切不堪之事,全是她在晏弘阳的指示下做,所有收到的东西和好处都给了福王,所有不堪和污名都是东宫和太子的。

她说她知道所有不堪的事,都不是晏斯年做的,她也知道了,当年的晏弘阳骗了自已,从来都不是晏斯年害得他。

她说自已是自私的,是对不起晏斯年,但今日之前她并不后悔,为了家族,为了自已,她可以直视自已的不堪,她也不怕成为权利下的一把刀。但她不能被人当刀使了之后,还被人当傻子耍。她世家小姐的尊严不许,她都城贵女之首的声名不可坠。

如今晏弘阳对她不仁,她也不毕对他有义。

她今日来这西园,有歉意,有悔恨,但最重要的是要把她知道的一切告诉晏斯年。

她告诉晏斯年,当年晏弘阳的失踪,没有阴谋也没有谋害之人。战场上回来的晏弘阳是自已甩了暗卫离开的,因为他说失忆了,时到今日也没有人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但她已经查清,当年就是他自已离开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她不知道晏弘阳到底是何时被暗卫找到的,只知道他失踪之后,娶了一个说是救了她命的村妇,生了两个孩子。那个村妇就是现在的福王妃。

她是在晏弘阳回都城的两年前,收到晏弘阳第一封的。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收了几封,大概三个月左右,就收到了晏弘阳指使她给晏斯年下毒的信。但那封信同时也要求她,当着暗卫的面给烧掉,包括之前收到的几封信。之后收到的几封,让她嫁祸给东宫和晏斯年的信也是一样,都被烧了。

她说她没有证据,但她可以指天盟誓,她说的没有一假话,否则让她生生世世永为贱民。

“殿下,姐姐对得起家族,对得起他宴弘阳,对得起所有的人,唯独负了你,负了你的关爱照顾,负了与你的姐弟之情。”舒流云没有哭,她跪在晏斯年的脚下,努力的不让眼泪从眼中出来,只是用那双泪眼死死的看着晏斯年。

“姐姐……你去吧!”晏斯年没有再看一眼她,原本低垂的眼,此时已经转头看向窗外,看向那烟火消散的天空。

舒流云愣愣的跪了一会儿,慢慢的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已发饰衣裳,向坐在那里的晏斯年施了一个全礼。

“太子殿下,臣女告退。”转过身她又是那个名满都城,高贵端庄的世家贵女。带着一身用高傲掩饰下的不堪,走出了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