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祭拜

蔺晨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玉清的后衣领。

“咱们这位新任的三妹是怎么做到在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还能这么顺畅的完成结拜仪式的?”

对此,他心中是服气的。

梅长苏沉默了半晌,不确定的猜测。

“可能是……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的酒鬼吗?

蔺晨很怀疑。

他摸着下巴,弯起的眼眸满是不怀好意。

“长苏,你说她明天……还会记得今天的这番折腾吗?”

梅长苏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明天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这么拎下去,小大夫就要被你勒死了。”

蔺晨低头看向玉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玉清脸都憋红了。

他赶忙换了只手拎住玉清的腰带,一步三晃的将她拎回了房。

第二天,经过蔺晨夸大其词的描述,玉清才知道自己多了三个异姓兄弟。

至于她自己,对此接受良好。

百岁老人什么尴尬没有经历过?

话说回到现在。

鉴于梅长苏的身体状况,马车行驶得并不快。

紧赶慢赶,一旬之期的最后一日。

一行人还是如预期那样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马车,入眼处是一片雪茫茫。

一层薄薄的雪花覆盖,干枯的草叶在一片白茫茫中探出了头。

萧索,悲哀,和不甘。

“这里是?”

梅岭吗?

玉清抿了抿唇,轻声问道。

梅长苏没有立刻回答。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了许久,仿若一棵青松,似乎要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背影萧索,悲哀,又不甘。

天地为之沉默。

沉默中,雪花坠落在地发出的悉索声让此间愈加萧索。

良久之后,梅长苏动了,他抬脚往洁白深处走去。

“对,梅岭,这里是梅岭。”

梅长苏的嘴唇微微颤抖,连带着说话的气息也不稳。

他稳住声音后再度开口道,“我带你去见梅石楠。”

玉清轻轻“嗯”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黎纲、甄平等人不发一言跟在他的身后,深锁的眉头在利刃似的寒风中愈加紧蹙,苦大仇深的表情愈显凝重与严肃。

一行人往深处走去,天上逐渐下起了小雪。

随着时间的推移,雪越下越大,踩下去的足印也越来越深。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山谷。

山谷尽头,悬崖之上,是一望无际的坟茔。

掩盖在白雪下的坟茔。

寒风凄厉,一片坟茔之前,只有一座无名墓碑静静伫立在那里。

墓碑之后,埋葬着不屈的灵魂。

孤魂野鬼,无家可归。

梅长苏领着玉清来到无名墓碑后的那座坟茔。

他蹲下身,轻轻拨开着坟茔上的积雪,露出底下原本的样子。

甄平默默地上前,将手中的酒坛子递了过去。

梅长苏打开木塞微微倾倒,酒香四溢。

他眉宇间充斥着愁绪,嘴里发出一声轻叹,叹息声悠长绵延。

“父亲,两年又两年,距离我们梅岭一别已经八年了。我这两年没来看过您,您可怪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瞬,紧接着又苦笑了一声。

“我说错了,您向来对我是最好的,怎会因为这种事怪我呢?

可我怪我自己,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您为什么不将我带走?

徒留我每时每刻都处在煎熬之中。

我想要为您与七万忠魂洗去冤屈,却无处下手。

八年时间,我本想借扳倒璇玑之势对付夏江。

但我却没想到璇玑死了,多年努力,功亏一篑。

父亲,我这八年,似乎都白过了。”

梅长苏眼圈微微泛红,喉咙似乎塞上了一团棉花,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您不必担心我,我过得很好,”他收拾好情绪后再度开口。

“我一定会为您与七万冤魂洗清冤屈,不论以什么手段。

只望日后您在底下见到我,不要怪罪我的不择手段。”

他长出了一口气,冲着玉清招了招手,唤道,“小大夫。”

被呼唤的玉清走到他的身边。

“你要找的梅石楠便长眠于此。”

梅长苏的声音有些飘忽。

淡淡的,却充斥着不可言明的情绪。

玉清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与梅长苏一起清理着坟上的白雪和白雪底下的枯草。

“知道为什么墓碑上没有名字吗?”

玉清心中有些猜测,却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是某些人口中的逆贼。尽管他们无辜,但依旧泥沼缠身。”

“会刻上的。”

梅长苏除草的手顿了顿。

“名字会刻上的,冤屈也会洗清的。梅二哥,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也不只是有江左盟和琅琊阁,还有那些一直信任着他们的人。”

梅长苏笑了一声,苦涩又疲倦。

“当初拥戴他们的人如今在唾骂他们,又有何人会信任他们?”

玉清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面向梅长苏,坚定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身处高位的人所希望不过是他们说什么,百姓便信什么。

绝大多数的百姓确会如他们所想,任由他们操纵思想。

但是,总有一些百姓有自己的信念,不会人云亦云。

他们会记得那些曾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

只是他们身处在这样一个不公的环境。

他们没有办法站出来大声宣告,他们相信这些将士的无辜。

否则他们就会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人是趋同的,所以人会排斥异类。

他们要生存,只能闭上嘴巴,隐藏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但在他们的心中,他们相信将士们的无辜。

他们也等待着有一天能骄傲的告诉其他人,他们的信念自始至终都是对的。

梅二哥,能让他们毫无顾忌的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有你。”

玉清说得不快,甚至有些慢。

但梅长苏却因此呆滞了许久。

他手中的杂草缓缓飘落在地,被渐起的风裹挟去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