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花好月圆
南夏延荣卫护送一百三十三车王室纳妃聘礼入大梁上京城,引得天下轰动。
彼时殷罗正在殷府院里坐着梳理敬竹云鹰送来的书信,晏枷于守城战争中逝去,郁枫身受重伤昏迷了四天,一直梦魇喊着晏枷的名字。
医师说他这是有了心魔,得调养好长一段时间。巧在最近没什么押镖的活儿需要帮忙,殷罗就想等着郁枫清醒后他们同回白绮山。
起先一切都正常,可就在前日,医师去给“昏迷中的”郁枫喂药,推门却发现屋内早没了郁枫的人影,跟郁枫一起凭空消失的,还有晏枷的遗物。
紧接着,有人说,看见长林崖的左护法抱个包袱,踉跄着从上京南城门离开了。
殷罗悲伤了半日,她打从心眼里觉得,要不是跟她来上京,晏枷也不会出事,长林崖的晏总管,雷厉风行寡言少语,手里那把剑舞得犹如游蛇,可往后却看不见了。
晏枷啊,是山南一位英杰前辈的女儿,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被黄禅带回白绮山,算是跟他们长林六子一起长大的,故在殷罗看来,她跟闻亭儿没什么区别。
郁枫对她有意,殷罗知道,却担心郁枫那不靠谱的性子是在玩笑,所以就没有插手搭线,而今瞧着,郁枫这是……
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着他,他伤的本来就很重,再加上郁家镖局在武林结仇不少,赶上倒霉被人寻仇,他还活得了?晏枷已去了,郁枫断不能再有事。
这些年,郁枫跟在玉如意身边随他经商,在大江南北都有些名声,殷罗灵机一动,召敬竹门四处搜寻,说就算是把上京以南的地界翻个底朝天,也得找着他。
两天过去了,敬竹云鹰送来的消息堆成小丘,她也没瞅见什么有用的线索。
明昉敲响殷府大门,想来问问殷罗得知南夏王庭运聘礼存放于听闲楼这个好消息后有什么心得,可一进院,见红衣少女愁容满面坐在石桌旁,明昉不由放慢脚步。
“阿罗,你在看什么?”
殷罗望见来人是明昉,抬手微按眉心,“郁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走之前连个招呼也没打,我怕他出事儿,差人找了两日也没收获……再这样下去,恐怕我得回一趟白绮山了。”
“你别急,”明昉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宽慰:“这么着,我给闵家送个信儿,让他们派人在江南周边找找,枫公子在江南待了那么多年,指定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殷罗颔首,“那我再等等,他带走了晏枷的遗物,没准儿会去山南,我稍后问问阿玉,”她说完看着明昉,“宫中不是在筹备五皇子登基的事儿吗?你这是忙里偷闲?”
“阿楽登基虽是大事,但你这婚事也不是小事啊。”明昉握着殷罗的手紧了紧,“南夏送来的那一百三十三车聘礼,规格盛大,当真是风光无二。想咱大梁皇帝封后,也不肯用一百三十三车运载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啊!池公子是想把南夏国库清空了送你?”
“婚事?”殷罗抽回手,她全然不懂明昉在说什么,“一百三十三车聘礼?南夏送来的?池临静没跟我提这事啊。”对于听惯了风言风语的殷罗,她直接认为这消息也是风言风语中的一种,她不光自己不信,还在劝着明昉别信,“坊间传闻嘛,听听算了。”
“这可不是坊间传闻!”明昉表情认真,“池公子都将北辽宏帝请进听闲楼了!”
“你确定?”殷罗猛地站起来了。
红衣少女的反应吓了明昉一跳,鹅黄少女仰头望她,“你当真不知此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也没人同我讲啊!”殷罗神色奇怪,她拉住明昉的袖子朝殷府大门,“走!陪我去听闲楼看看池临静整什么幺蛾子!”
明昉呆愣地跟上红衣少女脚步,以她侧方看去,分明见殷罗的耳廓已微微泛红。
马车开动,到达听闲楼之前,明昉不知掩唇偷笑了多少次,看得殷罗心里发毛。
红衣少女迈进听闲楼,第一眼先望到的,是那一块明晃晃移动在大厅中的绛紫色。
“小阿罗!别来无恙啊!快过来让孤看看,不对?你怎么瘦了?”
堆积在两边的聘礼红木箱子散发出金银财宝的气息,看得殷罗眼皮一抽。
万若檀站在那些红木箱子前头,饶有兴趣地在观赏礼单,时不时还点头,似乎挺满意。
“这都是池临静送来的?”殷罗走到万若檀一侧,踮起脚尖看他手里的礼单,一到这种时候,她这嘴总想说两句贱兮兮的话。
思及万若檀和池临静数年挚友,红衣少女拍拍自家兄长的肩,忽然叫着:“哥,你要升职了,他为了娶你,确实大手笔。”
万若檀望向她的眼神仿佛在望什么怪物,“你乱说啥呢?小阿罗?”
“没乱说啊,”殷罗抱胸耸肩,颠倒是非黑白,“池临静亲口告诉我的,说他把你请来听闲楼,就是想要跟你成婚,你不信你去问问他呗?”
一旁的明昉闻言不禁扶额,她怎么也没想到,殷罗能厉害到在自己婚事上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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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这声轻咳令沉浸在方才表演中的殷罗缓缓转身。
花绣龙袍的青衣公子望着她的眼神满满的无奈,从他的神情中就能看出,刚刚殷罗那些扯淡的话语是一字不落的听在了他耳朵里,他目光在殷罗面上停顿一瞬。而后转向万若檀,“别来无恙,到了怎么不上去喝杯茶?你不是最不认生了吗?”
万若檀一把将挡住他半只眼睛的殷罗扒拉到一边,“这不等着你请孤呢?”
被扒拉到一边的殷罗看着他俩旁若无人的互动:?你俩真是一对?
“哼哼,”不知是因为万若檀这一字“孤”还是因为殷罗的表情,池临静笑了两声。
殷罗不顾万若檀渐黑的脸,把池临静扯到一边,跟他耳语:“你干嘛突然送来这么多聘礼?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你了?”
“谁说我要娶你了?你不是都跟你哥说了,我要娶他吗?”池临静怄气,勇敢反击。
“我那不是开玩笑吗?”殷罗瞥他,“那天在玉兰林,你说的不会是这个吧?”
“你猜。”池临静微笑,丝毫不受殷罗的恐吓。
殷罗笑得谄媚,但袖子里的拳头已经紧攥,“祝你和我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呢。”
池临静挑眉,故意气殷罗,他笑看万若檀,“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后厨去做。”
万若檀鸡皮疙瘩掉一地,他不再想观望眼前这辣眼睛的画面,拽着明昉逃了。
“咱走吧,他俩好像有大病……再留在这难免遭受波及!”紫衣帝王脱去龙袍就多了鲜活,他不忘冲明昉八卦,“哎?七日前明之渡那场谋反具体什么情形?你们给孤讲讲呗?”
“好。”
万若檀和明昉的背影渐行渐远,殷罗又耸肩,“我哥他,好像不愿意嫁给你。”
“谁不在乎他想不想,”池临静凝视她,问得无比郑重,“殷罗,跟我回南夏吧?”
殷罗早有肯定答复,可她对上青袍那宛如桃李花开的眼眸,又有些失神。
那中央倒映一个小小的她,好像也只有一个她。
第一次见他,就是在这听闲楼,她仍记得当初见他的场景——
他静静坐在窗边,手中捏着那青玉茶盏,斑驳阳光透进来,映在他白皙肤色上,照得他近乎透明,他长眉飞斜入鬓,她却看不出他张扬,相反,她见他第一面,就觉得他是内敛温柔的。那双桃花眼睫毛纤长,在他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却显得他眼底总有笑意。他鼻梁很是高挺,嘴唇天生带有水红,他朝她看过来,浑身的矜贵铺天盖地,慵懒而随意。
可现如今,他望向她,眼中更多的是期待和坚定。
“好啊,”殷罗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学着话本子里的女土匪挑逗良家美男:“今晚在听闲楼后院设张桌,你要能喝得过我的话,我跟你回南夏,你要是没能喝过我的话……”
“怎么?”青袍有一瞬的慌乱。
殷罗没错过他这一瞬的慌乱,她笑得愈发开心。
“要是没能喝过我,那你这辈子,就陪我留在江南吧。”
夜色深,杳杳满月高挂,天中庆团圆。
两坛多长林陇醉入肚,殷罗已有点儿晕乎,“打个赌,你说咱俩谁会赢?”
池临静无比淡定地看向脸上飘着红霞的少女,“我会赢。”
“你得说我会赢。”殷罗瞳孔显而易见的模糊涣散,“算了,我就算输了也不丢人。毕竟我从小到大都很少饮酒,刚开始在上京的那五年,我没接触过酒水,等到了江湖,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处理,出行时还要防着仇家暗杀!所以我一直都觉得,饮酒是一件幸福消遣的事,花酒雪酒,风月美酒……
这些事总算是有了个结果,我们自由了。”
“自由了,以后我在呢,你想什么时候做什么,都随你心意。”
迷迷糊糊中,殷罗放下新启的酒坛,半抱住池临静的胳膊,将他拉向自己这边。
兴许是酒壮怂人胆、兴许是她早在心里预演过多次,她竟动作自然地摸向池临静的脸颊。
纤纤玉指顺着立体眉骨游离,最终停留在那双桃花美目,她细细抚,上扬的凤眼也低垂,“你知道不知道?你有一双天下间最美的眼睛,第一次见你,我便认为了。”
少女身上的雪荷香气嗅入鼻腔,夹杂着些许醉人的酒香味,池临静喉结不自觉滚动。
“你的。”
殷罗懵懂,不明所以,转头间温软的唇无意擦过他脸颊,她抱着他胳膊的手更用力了,像是想拼命抓住他,“什么是我的?”
池临静垂眼又抬眼,温柔答着:“我是你的。”
“一百三十三车聘礼,摄政王殿下真舍得,”殷罗举起酒坛子,“敬你。”
池临静被她这可爱模样逗得笑了声,“敬我什么?”
红衣嘴唇微动,却没说出完整的话,她半靠在池临静怀里,不多时,竟睡着了。
睡梦中,她呓语轻唤:“池临静……”
“我在。”
“谢谢你这一路陪着我。”
“我又何尝不是呢?”
听闲楼后院清池红荷高举,天东圆月皎洁,微风习习吹动,过往经历画面堆结,如珠帘玉串,在记忆长河里晃动不停。
云烟几度翻转,山河几经变幻,这些都与我无关。
愿见青葱同梁双燕,唯有你,是我的,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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