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孩儿啊,姥姥疼你
妖物颇惧铜锣和爆竹一类声响,下地之前,明霜特意让爹准备着。
“这呢!”越天骄听见消息立刻过来,从地头捡起两面铜锣,递给明霜一面,自己拿着一面,“要做啥?爹跟你去打下手。”
越天成和越明云也跟在他身后过来了,越天成扯了一把弟弟开口道:“哪能让你俩自己去,咱都一起。”
明霜想了想点头:“那就一起来吧。”
熊姥姥这东西,性子狡诈,喜欢装神弄鬼戏耍人,但是不代表它不能正面把人撕碎了。
此妖皮糙肉厚、力大如牛,以明霜现在手上的力气,能不能近了身不说,就算近了身,那镇妖钉都不一定能破它的防,上次那只自己卡进墙洞由着她把钉子钉进嘴里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熊姥姥不可力敌,她需要几个人打下手。
而且,这只熊姥姥,她还准备让它派上些别的用场。
一行人追着明霜看到的妖气而去,一路上不忘叫遇到的庄户赶紧回去关门避险。
陶七是松塔庄上的铁匠,六年前被发配来的。
他本是肃州的铁匠,手艺高超,却因为不认字,贪了客人钱多,就按人家的要求,照着形状往剑上刻了字,您猜那刻的是什么?
——此剑当取仲贼头。
仲贼,就是仲一良,当朝首辅——十四年前的次辅,坑害了礼部尚书之后,又成功斗败了旁人,光荣上位。
这位老先生上任以来天怒人怨,每个月招来的刺客,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位客人只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位,但这把别出心裁的凶器却得了仲首辅多看一眼。
于是,不单刺客砍头,铸剑的、刻字的、连同卖剑穗的,都一起流放了。
陶七甚至没有太大怨恨,反正他孤儿一个,在哪儿打铁不是打呢,他还有地种了呢。
陶七爱吃玉米,自己的三亩地上就都种的玉米,一片青纱帐密密层层。
陶七正在收玉米,青纱帐里传出声音来:
“咳,咳,孩儿啊,给姥姥,拿个馍,姥姥饿啊。”
他的心就“咯噔”一下子。
陶七没爹没娘,是姥姥养大的,九岁那年姥姥整天咳个不停,咳得下不来炕,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就把他送出去给铁匠当学徒。
当了学徒不能回家,半年后一天傍晚,姥姥来看他,还是一直咳,正赶上铁匠铺吃晚饭,姥姥就悄声求他:孩儿啊,给姥姥,拿个馍,姥姥饿啊。
他偷了馍给姥姥,虽然挨了铁匠师傅一顿好打,但他不后悔,因为姥姥回去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没了。
陶七吞了口口水,循着声音往青纱帐里走去……
明霜带着家人赶到妖气附近,只见那黑烟是从一片青纱帐中散出来的,想必熊姥姥就躲在此处。
她伸手指着那边问:“爹,这片地是谁家的?人在吗?”
越天骄皱了眉头:“这是陶七的地,他就孤家寡人一片地,应该在这干活的。”
越明云咋舌:“哎呀,该不会让熊姥姥给吃了吧?”
他爹打了他的头一下:“别说这不吉利的!”转看向明霜,“大侄女,咱,咱进去吗?”
明霜点头,看着黑烟的方向掐算后说:“大伯,你站在那边的槐树底下,爹,你站那块石头那里,等我进去之后数一百个数,就开始使劲敲锣。表哥,你跟我来。”
越明云胆大,闻言一阵兴奋:“好!咋干你说,哥绝对行!”
“你别傻大胆!跟着霜儿走,让你干啥你干啥,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越天成照头给了儿子一下。
越明云泄了气:“我知道啦,爹。”
“大伯放心,我保证没事。”
明霜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小香炉,又从荷包里摸了块香点燃扔进去。
“表哥,这个你拿着,然后就跟在我身后,记着千万不能离开我五步远。”
“行,还有呢?”
“没了,走吧。”
两人一先一后钻进了青纱帐去,守在外面的越家兄弟紧张地开始数数。
明霜带着表哥走到离妖物只有二十步远的地方,就不再前行,蹲在当地,半天不动,前方,间或发出玉米叶子被拨动的“唰啦”声,一股腥臭气味弥散在地里。
越明云耐不住性子,小声问:“小妹,现在咋办呢?”
前头玉米叶子猛地“唰啦唰啦”几声,明霜双眼盯着前方,只摇摇头让他别作声。
越明云不敢再多说,捂着自己的嘴缩成一团,香炉里飘出的白烟将两人笼在当中。
一阵血腥味道飘来,明霜皱了皱眉,冷不丁站起身,冲着那边高声道:“姥姥!你在哪儿呢?”
随后给表哥打个手势,就迅速往边上绕开,听得有东西朝这边过来了,越明云赶紧连滚带爬跟上去。
绕出十丈左右,时间到了,外面铜锣猛响,越明霜停下来,又跟他一起蹲下去。
越明云竖起耳朵听着那边动静,感觉那妖物似乎追到一半蒙了头,又想逃走又舍不得猎物,在原地直转圈。
离得近,臭味更加明显了。
它在说话了:“孩儿啊,孩儿啊!姥姥疼你,来姥姥这!”
越明云终于感到了害怕,他蹲着的腿在微微地哆嗦,汗也下来了。
他不自觉抱着找主心骨的心态,扭头看向表妹明霜,却见她一脸轻松,还带点笑意,这让越明云稍微镇定了些,伸手擦去头上的汗。
表妹从小,身上就有一种和家里人不太一样的感觉——当然,不仅仅是指她长得特别好看。
明明是个看和听都不方便的小女孩,却跟着她爹,学得满腹诗书,有时坐在那儿神游天外,万事不经心;有时却有股倔强的劲儿,要做什么就非做成了不可。
他以前一直以为,这性子是因为她天生残疾导致的,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气儿?
正想着,明霜伸手到他怀里,把那只香炉的盖子打开了,香烟猛地扑出一阵,越明云好像看见烟雾里有个什么东西飞出去了,但又没真的看清。
她站起来高声喊:“姥姥?你不出来,我可走了。”
锣鼓愈急!
突然一声咆哮响起,爪子刨地声飞快接近,玉米杆子“喀嚓喀嚓”成一条线倒了下去——
越明云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只柳条筐大、狰狞的黑毛脑袋猛地从青纱帐中伸到了两人面前!
“孩儿啊,姥姥疼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