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在低谷里形成的。

它随着古老的恐惧、古老的欲念、古老的绝望升到山顶上。

因此我们必须一步步走上山，这样才可以坐在车上下山。

——《我弥留之际》福克纳

陈阿婆听了清辞的话，突然起身来到香炉旁，略微一往旁边伸出手，孙姐便点燃了一炷细香递了上去。

她接过那炷香没急着插在香炉上，而是口中念念有词，说叨了几句，闭着眼睛，突然低头快速抿了一口已经燃烧的香。

这举动吓了清辞一跳，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陈阿婆，忽然觉得陈阿婆此刻确实也不像什么普通人。

她以前还真听说过这事儿，说只有神仙附体的人才能有吞香咽火的本事，因为神仙就是靠香火为食，普通人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就凭陈阿婆刚才的种种所作所为，纵然清辞来的路上还满心怀疑，此刻也算是信了几分。

她站在一旁默默的不再说话，也不再调笑，开始怀着一颗敬畏的心看待陈阿婆，期望她真的能够说服孟显霆放过孟显景。

陈阿婆抿过香后，将香插在香炉上，长吁了一口气后，身子突然软了下来，整个人都向一旁栽倒了过去。

孙姐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待扶着陈阿婆在蒲团上坐定，缓了几分钟，陈阿婆才渐渐睁开眼睛。

此时她的眼神，便又是清辞刚进门时看见的那个陈阿婆了。

“仙人刚才下凡，可有为你指点迷津？”

陈阿婆问这话时的神情，倒像是刚才所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情。

“仙尊说是我老公的哥哥心中有积怨，需要化解。陈半仙儿，您能化解掉此事吗？”

清辞选择了完全信任面前这个老人。

“逝去的亲人心中有怨，这倒是如我所掐算的别无二致。那其他的呢？仙尊就没对你指点其他的法门？例如要我做一场法事，超度他？”

陈阿婆询问的语气倒像是十分为清辞着想，好像一切真的如仙尊刚才说的一样，做法事是对他们更快也更好的选择。

“仙尊确实有说过可以做一场法事，让哥哥魂飞魄散。但我觉得如果真的是我们一家有愧于他，再让他魂飞魄散岂不是造下了更大的罪孽吗？所以即使麻烦一些，多花点钱，我也愿意的。”

清辞说的很认真也很虔诚，陈阿婆微微点头，算是对她这种说法的认同。

“对了，像你这么想就对了。有怨便解怨，有情便续情。都是有血缘的兄弟，我也不赞成直接做法事剥夺他转世轮回的机缘。我看你心也挺虔诚的，就帮帮你吧。你近来可否也是噩梦缠身？”

见陈阿婆这样问，清辞凝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可不是噩梦缠身么，打车过来的路上还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差点被孟显霆变成的厉鬼要了命，吓得她半死。这样算起来，这几日她都没做过什么美梦。

“好，我给你写一道符，你回去贴在床头上，再给你一道咒语，你随我念两遍，将其背下来，若再做噩梦，醒来时上下叩齿几番，然后轻声念咒：‘大洞真玄，长炼三魂。第一魂速守七魄，第二魂速守泥丸，第三魂受心节度，速启太素三元君；向遇不祥之梦，是七魄游尸来协之源，急召桃康护命；上告帝君；五老九真各守体门黄阙，神师紫护将军握玲，消灭恶精。返凶成吉，生死无缘。’”

清辞的记忆力原本就好，听见陈阿婆说时心中跟着念叨了一遍，再张口时自己已经能够背诵下来。

“大洞真玄，长炼三魂。第一魂速守七魄，第二魂速守泥丸，第三魂受心节度，速启太素三元君；向遇不祥之梦，是七魄游尸来协之源，急召桃康护命；上告帝君；五老九真各守体门黄阙，神师紫护将军握玲，消灭恶精。返凶成吉，生死无缘。”

见清辞背的一字不落，孙姐的眼神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嫉妒的意味。

这段想当初她在纸上抄了好几十遍才背下来呢，怎么这女人听了一遍就会了？打从她进门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很奇怪也很不礼貌，该不会是城里的同行，听说她师父仙法高明，所以特意来学艺的吧？

那可不行，她才是师父的首席大弟子，要是这女人来了，师父肯定更喜欢，毕竟人家更漂亮、更年轻、更聪明。那她怎么办呢？她日后上哪儿赚钱去呢？她现在能在婆家直起腰杆，完全是因为她靠着师父不少赚钱。可要是等哪天她不能赚钱了，她丈夫不还得出去找寡妇鬼混吗？到了那一天，要是她既没钱，也没有师父帮她，她还哪有活路了？

靠着师父的名气，她现在别说是在这个村里，就算是在整个县上也是小有名望的，她家孩子当初上学的时候，老师为了求她师父看事，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呢。所以她一直对自己的这个身份特别骄傲，为此也没少读书学习，她自己觉得，说起话来也不比城里那些上大学的人差了什么。

可她陪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的，所以她此刻其实对楚清辞已经莫名带了一丝排斥的敌意。

“小韩，时候不早了，师父能指点的也都指点了。改换运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要一段时日的，所以你听孙姐的，这就先回去吧，等下一回师父觉得你该来时，我会再通知你，给你发信息。”

孙姐说着这话，起身就要赶楚清辞走。

陈阿婆抬眼看了孙姐一眼，没多说什么，但那眼神倒是有点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思。

“行，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我家这事儿还麻烦半仙儿您多费心思。”

“这个月初三、十三、二十三你都要来。下个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你也要来。这六趟你走完了，运自然就转了。等到时候你再去看你老公的腿，八成有救。不过这段日子，还是要让你老公在医院配合医生，医生不会害人，仙人救是仙家的事，你们自己也不要放弃。”

陈阿婆这话像是给清辞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离开那间屋子的时候，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一点。

孙姐故作客气的说要送清辞去村口，在清辞说“不用”之后，她也没多客气，径自回家去了。

清辞用手机开着闪光灯照明，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摸索着走到门口，心里正犯愁今晚该怎么回去呢。

突然有汽车的大灯晃了她一下，让她不由得惊呼一声连忙闭上了眼睛。

“有毛病吗？大晚上的怎么停着车还开远光灯晃人？”

清辞忍不住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