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守株
“娇娇小姐,齐少爷来拜访您。”
郁娇提着裙摆,从旋转木梯上缓缓走下。
真丝吊带裙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材曲线,露出修长雪白的肩颈,浓黑的长卷发整齐地披散在身后,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生得精致。
专门负责郁娇饮食起居的刘妈,躬身站在她的身侧,恭敬地说道。
“知道了。”郁娇点头。
刘妈朝后招招手。
一个穿着郁家统一制式的年轻女佣早就准备好了,上前递上一件奶咖色丝绸罩衫。
郁娇就着她的手穿上,在她替她绑腰前衣带时,郁娇温和地注视着对方的眸子微笑:“谢谢。”
女佣不免脸红。
她刚来郁家不久,听闻这种豪门最是规矩多,里面的主子更是各个吹毛求疵,难伺候得很。但这位郁娇小姐,相处几日下来,只觉她温柔好相处。
说话行事都柔声柔气的,像是花房里被精心呵护的郁金香,美丽又容易破碎,让人忍不住照顾。
待客厅里。
齐璟年等的时间不算太久。而且,他刚到郁家,下面的人便把精致的下午茶都给他备好了。
但桌上的红茶他一口未动,止不住摩挲手背的动作暴露了他的心焦。
郁娇站在门外他的视线盲区,看了会儿,才端起优雅的笑容,提裙迈步进去。
“璟年,你来了。”她的声音软软的,娇而不腻。
再配上那娇美长相,像是一只漂亮的布偶猫,用毛茸茸的爪子在人心上轻挠。
齐璟年视线定格在她身上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轻咳了一声掩饰道:“娇娇小姐。”
大家都这么称呼郁娇。
她也当得这个“娇”字,谁不知道,她是郁家上下都宠爱着的掌上明珠。
郁娇隔座坐下,全神贯注地回视他。
明明是礼貌,却看得齐璟年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四处慌乱,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同郁娇一起进来的刘妈身上。
郁娇懂了他的意思:“刘妈,去把我的茶换成咖啡吧,放凉些再端来。”
“好的,娇娇小姐。”刘妈退出房间,却没替他们拉上门。
虽然这位齐少爷正和娇娇小姐谈婚论嫁,但毕竟还没有真的结婚,闭门独处一室,传出去恐怕不好。
“璟年,你有什么就直说吧。”郁娇见他有口难开,贴心地为他开了话题。
其实对方的来意她也能猜到七八。
齐家小公子找到真爱之女,意欲和郁家解除联姻的事情,她也有些耳闻。
果然——
“娇娇小姐,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但是爱情这个东西,谁都说不准。”
“我知道,出身在这样家庭的我们,联姻是责任。”
郁娇轻皱眉头,却没打断他的话。
“如果我没遇到那个人,我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可是我遇到了她,所以我想争一争。”
“这事儿我自知理亏,所以还想请娇娇小姐帮帮我,成全我的爱情。”
不得不说,他口才不错。
几句话,表现得他绅士又深情。
再加上他清秀斯文的长相,和庄重得体的气质,这副为爱折腰的模样,多少女孩会为之倾心。
郁娇似乎也有所触动,一双美目凝着他,却泫然欲泣:“成全你的爱情,那我对你的爱又算什么呢?”
齐璟年一时愣怔。
说他和郁娇是青梅竹马,也不过就是为齐郁两家联姻添上一笔美谈。
虽然他们从小也算认识,但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大多不过是宴会上跟在长辈身后点个头碰个杯。
倒不想,她竟对自己还藏了这么深的感情。
女人的心意对男人来说,是值得炫耀的战利品,尤其还是漂亮女人。
郁娇那可是出了名的美,圈里的公子哥凑在一起,提起这位时,总不忘惊叹她的长相。
如今美人含泪的模样,直接明晃晃地在他面前,像是雨天里被打湿的娇花,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连看过来的眼神都好像含着春晨的早雾。
这比耳听一万句赞叹都更具冲击力。
到访的目的才开了个头,齐璟年就自乱阵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心脏跟着乱。
这时,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来人是郁父的秘书。
虽然只是秘书,但没人敢小看他。他参与郁家大小事务,连郁家儿女都要敬他三分。听闻他从小就被郁家收养,由郁父亲自培养,在目前郁家下任继承人未定的情况下,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二把手。
“郁秘书。”齐璟年起身,给了他该有的尊重。
但郁道却没理他,先在郁娇面前恭敬俯身,将她的焦糖玛奇朵放下:“大小姐。”
郁娇掩面抹泪,朝他点点头。
郁道这才直起身来,和齐璟年点头致意:“齐少。”
而后只站在郁娇身后,也不说话,就不怒自威。
都说郁娇是郁家最疼爱的小女儿,这事儿果然不假。他不过到郁家不到半小时的功夫,郁父已经派郁道来替她坐镇了。
“娇娇,”齐璟年的称呼亲近了不少,手上慌忙递上张纸巾,“我不知道这些,抱歉。”
“没事,我不怪你。怪我现在才有勇气和你说。”郁娇说,“你想争,我也想为自己争一争。”
她眸色认真,修长的手指捏住纸巾一角,纸巾柔软的触感滑过他的手心,惹起一阵痒。
齐璟年下意识握紧了手,却什么都没抓住。
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只好干咳两声,起身告辞离开。
郁宅大门一开,便是扑面而来的花香。园子里请名师重工修建的几座玻璃房里,种满了名贵的郁金香。
听闻这都是郁娇的父兄疼爱她,从世界各地为她寻回的花。
但齐璟年无心欣赏这奇观美景,快步离开。
郁娇满眼深情地送走他的背影,这才转过身来,神情却变得格外冷漠。
正撞上郁道隐晦探究的目光。
“郁秘书,评价一下。”郁娇把没用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虚伪。”郁道轻启薄唇。
明明自己想退婚,却要人替他挡枪,还高举真爱的大旗。
“自私。”
想把郁娇拉近同一战线,但连好处都不舍得主动抛出。
郁道顿了会儿,看了眼郁娇,最后给出一个评价:“愚蠢。”
刚刚完全可以利用郁娇深爱他这一点,利诱她帮忙,可他却自己先动摇了。
郁道向来一针见血,一丝不苟得就像他身上从看不到一丝皱褶的西装。
郁娇却笑:“谁问你这些了?我是问刚才我的演技怎么样?”
“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郁道双手恭敬地奉上真丝丝绢。
郁娇不满他的说法。
抬手搭在丝绢上,纤长的食指隔着绸滑的布料轻点郁道的手心。
“要是郁秘书现在挤两滴泪,红着眼睛像被遗弃的小狗,我也不会拒绝你的请求的。”郁娇不禁笑,“所以,眼泪是武器,但不是女人的。”
说罢捏起丝绢,抹干净脸上的泪痕,而后连同刚才对齐璟年的深情,一并扔入垃圾桶。
“等他把江林那块地吐出来再说,张张嘴就想退婚,当我是慈善家?”
郁道颔首表示记下,而后把挑选礼服的平板放在她面前。
“郁总是让我来和您说今晚的晚宴的。”说的是她父亲。
很显然,礼服已经叫人筛过一遍了,留下的全是端庄大气的款式。
“这条吧。”郁娇略看一眼,没什么挑选的心思。
她知道郁家需要她呈现出什么模样,指了条烟青色的长纱裙,优雅高贵没有攻击性。
“郁总很看重今晚的晚宴。”郁道只是传话。
“知道。”郁娇轻抿了口咖啡。
焦糖玛奇朵放凉后甜腻味愈加明显,郁娇忍不住皱了眉。
退婚的事,没人放在台面上说,但不知是谁放出了风声。
这个事情,郁娇便成了郁家的脸面。
既不可失了尊严怨天尤人,但也不能太过洒脱,让齐家占尽便宜。
郁娇随手拿起桌上的财经报纸。
关于齐家新势锐不可挡的新闻占据了整幅主版,说的是大不了齐璟年几岁的小叔齐冥曜。不起眼的角落还有条戏谑齐家内部关系的八卦:「姓齐心不齐」。
“到时你来家里接我。”郁娇头也不抬。
“好的,大小姐。”郁道公事公办完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郁娇突然出声,让他顿住了脚步。
“别和父亲说。”
“哪句话?”
“你知道的,阿道。”她没再唤他郁秘书,眸子里也没了温顺。
郁道顿了顿声音,颔首表明:“大小姐对退婚的事情很伤心。”
下午。
郁娇午睡刚醒,郁道已经提前把礼服和造型团队一并带到了郁家。
“大小姐,”郁道恭敬道,“听闻齐少今晚会带着那位出席。”
她没想着今天这一次见面就让齐璟年改变主意,但他这后手着实有些侮辱人了。未婚夫带着现女友到宴,简直就是把她的脸直接踩在地上。大家都乐意看到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互扯头花,而罪魁祸首的男人却美美隐身。
郁娇掩住唇,似倦又似泣:“那我再睡会儿。”
郁道没有阻拦。
身后等待多时的造型团队你看看我看看你,猜测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估计是因为未婚夫的事情伤心欲绝了。
但人在郁家,这些猜想他们只敢腹诽。
压着宴会快开始的时间,郁娇才出现。
好在她本身生得足够漂亮,打扮不需花太多时间。
烟青色的纱裙映得她皮肤更加雪白,就不提这条高定礼服只对几家金字塔尖尖上的贵客才开放了。
更值一提的是她脖颈上的那条钻石项链,是上个月郁康安亲自去苏黎世拍下的。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不过就是送给他这位小女儿在某次宴会上作为陪衬而已。
郁道受郁康安的嘱咐,开车护送她去宴会。
车内特调的檀香袅袅萦绕,本有静心的功效,但此时却安静得让人有些窒息。
郁道抬手松了松领带,生硬地开口:“大小姐很漂亮。”
意思是今晚的她足够艳压全场,不必为其他事情烦心。
“我知道。”郁娇明媚一笑,看起来并没有受影响。
毕竟她今晚是否出席,表现得是大度还是吃醋,都在她未婚夫带着女朋友参加宴会的这一刻起,就已经沦为笑话了。
已有好事的八卦营销号戏说豪门狗血小说照进现实。
很显然,她是经典的恶毒女配,阻碍豪门深情少爷和坚韧小白花女主修成正果,发挥着让女主吃醋的工具人属性,被男主狠狠打脸后,围观群众拍手叫好:好爽好甜!
但和男主有联姻关系是她唯一的原罪,甚至这个联姻都与她的自由意志无关。
车子转入地下车库。
一辆显眼的迈巴赫停在正中,外观贵气,顶奢内饰被誉为陆地头等舱。而且昂贵还是其次,全球限量八台的纯血统老牌迈巴赫代表的可不止是有钱。
车位都被占得差不多,唯独这车四周都空着。
倒不是这车多霸道,大抵是这车的奢华和里面的贵人,都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人似乎还在车上,郁娇盯着车窗看了许久,却连人影轮廓都没瞥见。
“是小齐总的车。”最优秀的秘书恰时地出声。
郁娇了然。
齐家势头正盛的有两系,一边是齐家正儿八经的长子齐明致,养出了个能力样貌都算出众的长孙,也就是齐璟年。还有一位是齐老的老来得子,齐冥曜。叔侄俩之间不过差了五六岁。
“停他旁边。”郁娇道。
郁道下意识踩了脚刹车:“大小姐……”
后面的话没说,就被郁娇一句轻飘飘的“嗯?”给挡了回去。
他听从指示,奔驰稳稳地停靠在迈巴赫旁。
他下车,在后车门恭敬地请郁娇下车。
郁娇踩着高跟鞋,却没再给旁边的迈巴赫一个眼神,提着裙摆,把停车场走得像星光璀璨的红毯。
明明可以乘贵客梯直通宴会厅,但她却偏走了后花园。
在寸土寸金的京北中心,竟然藏了一座偌大的园子,低调内敛的中国风设计,出自晚清名家之手。一步一景,一条幽深的鹅卵石小径贯穿其中。
郁娇脚上那双高细跟,可是连沾水都娇气的奢华小羊皮,但她毫不心疼。
但这种专走红毯的细跟可经不住折腾,鞋带崩坏,郁娇不小心崴了脚。
郁道虚扶着她坐在一旁的秋千上,视线落在她脚踝被鞋带勒出的红痕。凭着专业素养很快判断出并无大碍后,便挪开目光,只余恭敬:“大小姐,您在这儿等会儿,我去车上取备用鞋。”
郁娇点头,看他离开。
而后弯腰解开高跟鞋,随意地丢在一旁,大剌剌地拉开裙摆,活动着酸痛的踝关节。
烟青薄纱下,纤脚未着寸缕,白得晃眼。
秋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像是被晚风扶起。
直到一双手工布洛克牛津鞋映入她的眼帘。
再往上看,利落的西装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一身黑,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却肉眼可见得质地考究。
第一眼只觉贵气,然后便是周身不教人亲近的气质。
特别在昏芒夜色中,他的沉默,愈加透着高不可攀。
郁娇看不清他的神色,却直觉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好奇,不是打量,只是恹恹地看过来。
只因她闯进了他的视线。
仅此而已。
她松开手里的薄纱,白皙的脚往裙摆里藏了藏,又朝人扬起一个惹怜惜的笑。
细软白嫩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秋千粗糙的麻绳,细细麻麻的痒疼她也丝毫没察觉。
因为,她等的那个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