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后山小孩
徐氏被阮流筝方才的话惊得面色骤变,急急忙忙找了个借口,声称头疼难忍,面色阴沉地躲回了房间。
阮流筝主动送徐氏回来,其实心中早已另有打算。她见目的已经达到,便适可而止,不再多言。她交代夏葵留下来暗中观察徐氏的动静,自己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试图寻找陆之洲大哥的那个孩子,但可惜一无所获。
原来的下人都被她赶走了,又不能直接问徐氏——
阮流筝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交代春丹带上东西,出了门。
陆家村依山傍水,林间的树木抖落了身上的积雪,露出了嫩绿的枝芽,这种景色落在阮流筝眼里,有种欣欣向荣的鼓励。
这一世,待她护住了该护的人,报了所有的仇,她就应该走遍山水,不能再困于高门之中!
想到此处,阮流筝不仅振了振心神,往人多的地方去。
“婶子好。”
陆家那些旁亲方才被徐氏顶了几句话,便不怎么爱搭理她。
阮流筝颇有耐心,让春丹与下人递上了几个小盒,里头有吃食,也有一些胭脂水粉。
在朔京城中,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不过是街头巷尾常见的消遣之物,然而一旦来到这乡野之地,它们却变得珍稀起来。
那些妇人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见春丹硬是将一个镯子给方才当面被徐氏怼的妇人带上后,便纷纷围了过来。
“哎哟,还是城里的东西好看,洲哥儿媳妇破费了啊!”
牛二婶笑嘻嘻地将镯子往袖子里塞,对着阮流筝的口气再度变得热情起来:“洲哥儿是咱们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洲哥儿的媳妇也懂事,不像徐家老姐,换了身皮就以为自己不一样了,我呸!”
有人拉了拉牛二婶的衣服,示意展颜还在。
牛二婶挥挥手不在意地说:“我觉得洲哥儿媳妇可不一样,长得就跟仙女似的,说的话也好听!咱们说起来都是沾着亲的人,按着辈分也能喊你一声侄媳妇!”
阮流筝给了个恰到好处的笑,众人见她一点都不介怀,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就是,徐家老姐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她的心思,不就是变着法子想在我们眼前炫耀吗?嗤,谁爱瞧啊!对了侄媳妇,接下来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你们婆媳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阮流筝有意无意地将徐氏的病说了出来,牛二婶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嫌弃,道:“难怪方才她下车的时候,我闻到了股味,原来是老毛病犯了!”
“那毛病可够臭的,都快赶上窑姐了!侄媳妇,我同你说,她那毛病打早就染上了,怎么样都治不好,从前差点传染给了妍姐儿,为了这事,还被你公公给打了一顿!你可得小心,别让她给传染了!”
众人又哄的一声笑了起来,她们本就是乡野村妇,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哪会在意嘴里编排的是什么话?
“这本是婆母的私密事,婶子竟也会知道?”
牛二婶听她这么一说,有些得意:“咱们陆家村就这么丁点地方,谁家婆子放个屁,第二天,全村的人都得知道!”
“原来如此,这样的乡里乡亲都亲近,也挺好的。”阮流筝直起了身子,突然又问:“我嫁到陆家的时间短,又常年在朔京,对老宅的情况恐怕还不如婶子们了解。听说相公前头有个大哥身故了,但留了个孩子在,怎么今天回来却没瞧见呢?”
牛二婶同几个妇人对视一眼,似乎有些顾虑。
“侄媳妇儿,我们可没做那遭天谴的事,只是那个孩子,到底是你们的家事,平常我们也不好管……”
阮流筝听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只恨自己前世太过无能无知,一双眼睛只盯着陆之洲,根本没有了解过陆家老家的情况,当下才会如此被动。
“见婶子们的表情,可别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哎,我是新妇,就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被婆母相公责怪……”
“我说侄媳妇儿,洲哥儿没同你说过情况吗?”牛二婶试探地问。
阮流筝装得天真,回:“相公说过一些,说是大哥与他不是一母同胞,大哥大嫂早逝,留下个孩子在老宅。其他的,我也没多问过,只是今天碰巧送母亲回来,见宅子里没有人,才想起来问地。”
牛二婶甩开拽着她衣服的妇人,重重说了一句造孽啊,像是下了决心,才说:“我平常虽然也看不下去,但也没这个本事去管别人家的事!侄媳妇儿你既然碰巧回来了,也许就是那孩子的命!你赶紧去后山看看,远哥儿那孩子,发了三四天的高烧,人都烧糊涂了,拼命喊娘,你们家留下的人也不管,还说死了就算了,裹了席子就丢到后山!这不是要害人吗!”
牛二婶此人虽然粗鄙,但同徐氏比起来,心眼倒还算善良,平日里见远哥一个孩子被留在老家,吃穿都无人顾,有时候也会喂他几口剩饭。
“我这几天都有偷偷去看他,但那孩子基本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诶,侄媳妇儿你去哪儿啊?后山在这儿呢!你……你可别同徐老姐姐说,那些话是我说的啊!”
——
往后山去的路上,阮流筝心中无端涌起一丝慌乱,那个孩子是她与萧泽安之间的微妙交易的筹码,若是一旦有失,她的全盘计划便如同无根之木,无法继续。
她深知自己目前依旧是无权无势,机缘巧合撞见了萧泽安。有他的相助,才更有机会能将陆之洲牢牢地钉在朔京,动弹不得。而且只有陆之洲被钉死在朔京,她后续的谋略才能得以顺利展开。
若那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便会失去与萧泽安谈判的筹码。
好在陆家村也不大,前头有带来的家仆领路,不一会儿就来了后山。
这后山其实也是一片坟地,春丹见状想要拦着阮流筝,却被她制止:“先找孩子!”
连着找了几排,有家丁立起身子朝她喊着:“夫人,在这里!”
阮流筝连忙赶过去,果然见着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土包后面,有个孩子,躺在一块破旧不堪的席子上,仿佛一片凋零的落叶,无助的等着死亡。
这一定就是牛二婶口中的远哥儿了!
孩子的神志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阮流筝见那孩子浑身瘦得没有一丝肉,即便黑梭的脸上也能看得出两颊发红,她不由得伸手探了过去,果然烧得厉害!
远哥浑身破烂,身上竟然只有一片单衣,身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像是遭受了无数次的殴打与虐待!
阮流筝不禁回想起牛二婶刚才所说的话,陆家的下人即便有心怠慢,但也不敢轻易说出不管远哥儿死活的话。那么,这一切的恶行,必然是得到了徐氏或者陆正丰的默许,甚至可能是他们的直接授意。
自己经过生死一趟,阮流筝对有同样遭遇的人十分心疼,更何况,远哥儿还只是个孩子!
“拿水壶过来!”
似乎是人声将远哥儿的意识拉了回来,他努力睁开眼,却看不清来人,只能瞧见个模糊的轮廓,有一双手温柔地托起他的脸,慢慢喂了些水给他喝。
远哥儿从懂事起,就没见过爹娘,陆家以前穷,徐氏瞧见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一张嘴更是讨厌,远哥儿就是在打骂声中勉强长大。等陆之洲娶了阮流筝,将一家老小带去朔京的时候,徐氏便刻意将远哥儿给留下了。
“娘……娘……”
阮流筝正欲吩咐人将远哥儿先行抱回,蓦地感到袖口被人抓住了,远哥儿不知怎么竟把她当成娘亲去喊。
阮流筝心头一热,手中动作更加轻柔,并非仅仅因为远哥儿是萧泽安心心念念寻找的孩童,更多的是对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起了同命相连的疼惜。
“好孩子,远哥儿,我是你婶娘,你不用怕,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