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五月初二，寅时已至，苏景辰才在东宫，缓缓醒来。

此前在公主府的密室中，百里月刚咽气，他便吐血昏迷。

百里绥没有办法，只能让天枢将他抱回东宫，请太医救治。

太医只说，他乃气急攻心，大悲大痛之下，才会如此。

“景辰，可有觉得好些？”百里绥坐在榻边，轻声问道。

“殿下……”

苏景辰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百里绥赶忙俯身将他扶起。

“你暂且在东宫歇息，待身体好些再回府，近日无需上朝，孤会安排好所有事宜。”

苏景辰轻轻摇头，“微臣没事，休息片刻即可，不会耽误政事的。”

百里绥长叹一口气，默默看着浑身丧气的男人。

景辰的脸色惨白，眼眶通红，目光闪躲，甚至不敢直视她。

方才她只是轻扶一下，景辰便迅速将手臂收回，身体还往后挪动些。

“景辰啊，你莫听百里月胡言，那混账临死也不想让你安心。”

百里绥斟酌措辞：“她至多帮你擦洗身子，不会强行占有你，更何况你那时昏迷……”

不似女子，即便昏迷不醒，也亦遭受凌辱折磨。

景辰为男子，昏迷时，那玩意应该不能用的吧……

其实，这一切为意料之中的事。

百里月痴迷景辰十余年，当心仪的男子昏迷在眼前时，她怎会允许别人近身伺候……

她对景辰真心实意，故而在景辰苏醒后，百般拒绝下，会换成太监。

因而，百里月那时看光甚至摸过景辰身子，应为真。

但颠鸾倒凤，应该不至于……

虽然，百里月确非处子之身……

苏景辰低垂着头，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方才止住颤抖。

“殿下，微臣没事，自然不会相信那些胡言乱语。”

百里绥叹道：“景辰，孤与景岁和天枢皆说过此话，在性命面前，所谓清白不值一提。”

“孤流落金城时，在相识仅两月的寒冬之际，主动献身于裴时骁，只为可以活下去。”

“即便裴时骁酒后凌辱施虐，孤也只能默默忍受，尊严尽失。”

百里绥轻笑一声，“如此，景辰是否会觉得孤肮脏不堪？”

“当然不会！”苏景辰抬起头，“殿下永远圣洁无瑕，高坐明堂！”

“那景辰又为何要这般在意？”百里绥反问道。

“如今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你即便与百里月真有什么，也无需天崩地裂。”

“太傅曾教导孤，帝王不应沉迷儿女情长，选秀纳妃，仅为充实后宫，为皇家绵延子嗣。”

百里绥忆起往昔，只觉无奈至极。

可惜男人无法生子……

否则，她定会纳上十数人，多生几个皇子皇女。

如此才好抉择，未来的储君人选。

苏景辰垂眸不语，他与殿下怎么能一样呢……

他是否与百里月发生肮脏之事，暂且无法知晓。

但百里月为他擦洗身子，此事根本无从辩解。

当时他苏醒后，曾问过百里月，昏迷那两个月，是何人近身伺候？

百里月见他情绪激动，便说是那名太监……他选择相信。

其实，一直是他自欺欺人……

“景辰啊，你莫要如此，可好？孤与景岁，所遇之事比你艰难，如今不也好好的？”

百里绥深吸一口气，无奈安慰。

这堂堂男子，怎么这般磨叽，还不如女子豁达……

若非看在太傅颜面，此时她真想打景辰两个耳光，让其好生清醒。

苏景辰轻轻点头，“殿下放心，微臣不会再胡思乱想，只是尚觉不适，今日便偷个闲。”

“你多休息几日，孤先去上朝，今日你留在东宫用膳，叫上景岁。”

言罢，百里绥起身离开。

“殿下，”苏景辰突然开口，“微臣斗胆，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天枢陪微臣片刻？”

百里绥略作思索，天枢与景辰同为男子，甚至经历也有一丝相同，或许可以稍加劝导。

“天枢，你在此陪景辰聊会，孤上完朝便回来，在东宫处理政事。”

“是，殿下。”天枢低声应道。

直到百里绥离开许久，屋内只余两个男人，一坐一立，气氛有些尴尬。

“天枢，我真的很羡慕你。”苏景辰突然轻声说道。

天枢怔愣一瞬，抬头看了看，又慌忙将视线转移。

“苏大人，您言重了……属下……实在愧不敢当。”

他的语气有些心虚，仿佛被正室留下训话的小妾一般。

苏景辰怔怔地看向他，“你日夜守护殿下身边，甚至可以与殿下……同榻共寝……”

天枢低着头，笔直地站在榻边，不知道也不敢多言。

苏大人与殿下相识十三载，比他还要多上两年。

况且，殿下最难熬的那段岁月，皆是苏大人陪伴。

这是他永远比不过的地方……

“天枢，百里月的尸身呢？”苏景辰突然询问。

“殿下让人将其扔到乱葬岗了。”

“当时，有无检查她的尸身，是否还是处子之身？”苏景辰艰难地开口。

天枢犹豫片刻，低声回道：“已寻嬷嬷仔细验过，守宫砂已消失，且确实不是……”

他随即劝慰：“苏大人，如此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其有无养面首不知，但却有贴身暗卫。”

“那名贴身暗卫何在？还有那个小太监？”苏景辰赶忙追问。

“太监早已身亡，那名暗卫也在年前被除去……”天枢小声回答。

殿下回宫，下令囚禁长乐公主时，公主府的暗卫已被铲除。

苏景辰闻言，脸色惨白，那如今岂不是死无对证……

女子有守宫砂或落红，可证清白。

而男子，根本无从查证……

天枢见状，有些手足无措，他也不会安抚人，只能低头劝慰着。

“苏大人，殿下不会在意这些，您莫要担心……”

“天枢，”苏景辰轻声打断，“你曾与景岁共处一室，她还为你上过药，你可曾担心过？”

天枢瞬间哑然。他当然担心过，甚至纠结好几个月，深怕殿下在意。

苏景辰苦笑一下，“仅是如此，你便担心，何况我这不清不白、死无对证的情况呢。”

殿下不在意，他觉得好肮脏……

“天枢，我与你不同，我深爱殿下多年，在殿下为男子时，便心悦之。”

苏景辰缓缓下榻，“我想要与殿下大婚，生儿育女，想与殿下做一对平凡的恩爱夫妻。”

他看向天枢，喃喃道：“你根本不爱殿下，所以不在意殿下身边是否有其他男子。”

天枢低下头，十指微颤，缓缓握紧拳头，“殿下身份不同，苏大人应当时刻提醒自己。”

“我自然知晓，只是褪去身上那身蟒袍，殿下也只是一名女子……我心疼殿下，仅此而已。”

言罢，苏景辰穿上外袍，缓缓往外走去。

“苏大人，您要去哪里？殿下请您在东宫用膳？”天枢上前问道。

“殿下昨夜没有休息好，我去给殿下做一碗提神养身的药膳。”

一袭白衣的苏景辰嘴角轻扬，卷起衣袖，步入小厨房。

即便日后无法侍奉殿下身边，他也有其他方式，效忠殿下。

朝堂之上，他会是殿下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未来助女帝陛下，开创强大的盛世王朝。

朝堂之下，他愿尽自己所能，照顾殿下贵体安康。

此生，只要殿下无灾无痛，万事无忧，他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