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泽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李贵颇感意外，同时又十分不解。

这个年轻人明显不是闽海卷烟厂的工人。如果是，单凭这一手烟叶提取物和生产线改造计划，闽海卷烟厂断不至于沦落到要和其他烟厂合并的下场。

可问题就在这里。

既然不是卷烟厂的工人，他为什么又要跟林德书合作呢？

如今的形式，本就是一锅饭、大家吃。不提他们这种二道贩子，就算曹泽真能把卷烟厂从危机边缘拉回来，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钱？

不可能。就如今的市场经济和大规模私企国有化，闽海卷烟厂赚到的钱别说曹泽，就连林德书也捞不到几个子儿。

难不成是为了权势？

也不对。钱觉权利高吧？也不过是中央扶持上去的，要是他犯了事，随时都能换一个新的领班上去。

“怪啊……”李贵叹息一声，转而问道，“你先说说看，要怎么做？”

“李三爷现在手里的货，都是从哪里拿到的？”

或许是他潜意识里对曹泽的欣赏，李贵也没做隐瞒：“黑市的烟票，还有一些从工厂流出来的余货。再有，就是让不抽烟的人去领票，我们用一定数额的钱采购回来后，再去供销社兑换。”

“那外烟呢？”

“外烟？”李贵一愣，“这东西我们很难搞到。先不说没有途径，我们也不懂洋文，根本没地方去进。”

曹泽笑了：“那太巧了，我就懂洋文！”

说着话，他起身从床底随便拿了个本子，用笔在上面画出一幅图递给李贵：“看看。”

“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本子上仿佛小孩儿涂鸦出来的图案，李贵一时有些茫然，“这个像拱门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arlboro。”曹泽口中先是说出一个英文名，而后耐心解释道，“这是一个外烟的品牌，直译过来就是万宝路。”

一瞬间，李贵便明白了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

包装！

万宝路这牌子他听过，曾经也收到过几次，但数量都比较少。

但或许是烟民对于外烟的好奇，收的那几包不仅都卖了出去，收益也不少！

只要能用外烟的包装，那别人对他的怀疑程度也会有所降低。

他李贵可是闽海最大的私烟贩子，能拿到外烟有什么不对？

“还有一个问题。”尽管看起来用外烟来做包装万无一失，李贵依旧有些担心，“要是别人问起供货商，我该怎么回答？”

按理来说，到他这儿买

私烟的人，一般都不会问货源的问题，毕竟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但总归会有一些好事的人会各种旁敲侧击，到时候如果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很可能会引发风险！

而曹泽却早已想到了这个方面：“沪市商检局在十年前就开放了对外贸易，除了大米、棉花之类的东西，还有各种加工产品。”

“所以呢？”

“有外贸，就必然存在交易市场。要真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自己在沪市商检局那边打通了关系，有能力直接见到国外需求方就行！”

但凡存在市场，便会有无形的手来制衡商贸交易。

而这种制衡一旦开始，就必定存在地下贸易，为的就是能赚更多的钱、拿到更多的货。

只要合理利用这一点，骗骗一般人就足够了！

何况，现在可不是六十年后，想要见到一个洋人难上加难。就算有人心存疑惑，也很难去找人求证！

李贵虽说听不懂什么“市场”、“需求方”之类的词，但在稍作思索后，终于还是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第一批货？我也好找人去做包装。”

“这个礼拜六，闽海卷烟厂那边就能拿出一批产品，到时候我给三爷送过去！”

“算了，还是我来你这儿拿吧，省得横生意外。”李贵摆摆手，犹豫片刻后问出了盘旋在心中最大的疑惑，“小伙子，你应该不是卷烟厂的人吧？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曹泽发出一声轻笑：“再过两三个月，三爷就能明白了！”

“好小子，连自己的搭子都想隐瞒？”李贵并没有生气，反倒觉得这个回答再正常不过，“那就先这么说定！等礼拜六我看到成品之后，再做详谈！”

“一言为定！”

眼见谈完正事，李贵的视线在曹泽和黄婉身上转了一圈：“黄小姐，难不成你已经是这个小兄弟的人了？”

这句话听在黄婉耳中无比暧昧，可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曹泽开口了：“我们俩就是沼泽里的浮漂，如果不互相依靠，最后都会死无全尸。”

“有意思。”绷了许久的李贵，此刻也算松下心神，脸上也挂起一抹笑容，“黄小姐能够遇上你这样的人物，也不失为一种幸运。你说是吧？”

黄婉一愣：“啊？啊……或许吧。”

她还沉浸在刚刚曹泽的那句话里。

浮漂？互相依靠？

所以自己在他心里，只是能够一起做事的朋友，而非……那种关系？

不知为何，一股酸

楚没由来地从她心底浮现，神色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怪不得他对自己从来没动过手，说到底，自己在曹泽心里，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人而已。

黄婉咬着嘴唇，勉强不让眼泪流下来，心中暗想：“也对……我早已经是残花败柳，曹泽又怎么会看上我呢？我还真是不知羞耻！”

想到这儿，她放轻声音对二人说道：“李三爷，曹泽，你们先聊，我……就先回去了。”

“这就要走？”曹泽有些惊讶，不知道这女人心里在想啥，“你就不怕张姨问起来？”

“没关系的。”黄婉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到时候只要李三爷帮我说两句话就行了。”

李贵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随后突然起身，拍了拍曹泽的肩膀：“是我要走才对。你叫曹泽，对吧？可要代我好好疼爱黄小姐啊！”

黄婉脸都红透了：“李三爷，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没年轻过。”李贵轻笑几声，随即推门走出屋子，“曹泽老弟，我们回见！”

目送李贵离去的背影，曹泽眨眨眼睛，回头看向低着脑袋的黄婉：“那个……李三爷都走了，我们是不是能开始做正事了？”